飞行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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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陪审,法庭,治安官

    坐在陈鸣子的左手边,有一群无产业者。

    所谓无产业,指他们无份田,也无手艺,更无固定的职业。

    在这群人中,有断手者,有失语者,有年迈者,也有壮硕者。

    这是一群特殊的村民,忙时为佃农,闲时为匪。

    在同屯人的眼中,他们是一群游荡于‘习惯法’外的危险人物。

    在领主眼中,他们是领土中的不可控因素。

    在非常时期,这样的一群人,极容易在屯中,煽动一场暴动。

    在陈鸣子的眼中,他们如罗德一样,均是他生存的工具。

    在右手边,单独坐着一人。

    这是一富态者,手上配有戒指,看其材质,应是银一类。

    他的屯中治安官,直接对领主负责。

    “咕噜噜…”

    架在火上的汤锅,沸腾着,发散肉香味。

    一根根木签上,所串的肥厚肉片,在火焰上,滋啦作响。

    这一群人,盯着那一锅的肉羹,猛咽口水。

    其中,年长的老奥伯,扣了扣耳朵,说道:“有事,您直说吧!”

    他的直接,让陈鸣子意外。

    “不急,先用餐。”

    交谈是一门艺术,客人还未曾饱腹,实在不宜交谈事情。

    泥巴虫取来了陶碗,给予每人一大碗的肉羹,不分彼此。

    接下来,谁也没开口,不大的窝棚外,只余喝汤吞肉声。

    “泥巴虫的事,大家应该都知道。

    长老虽是大家所共选,屯中最有威望者,但也不能践踏‘客人礼物’。”

    陈鸣子放下陶碗,一副怨愤的语气,道。

    这一群人,你望我,我看你的,均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我知道,我一个外来者,刚定居在这屯外,不该插手屯中事务。

    但泥巴虫追随我左右,已归信于‘弥尚’。

    我有意收他作学徒,引导他学习安息之道,好为屯中服务。”

    这一番话,引得这一群人,侧目来看。

    这一次,这一群人,总算不是一副对外乡者的排斥态度。

    “长老确实过份。

    但我们一群无田产者,缴不起地租,也不愿同土地绑定在一起。

    我们这样的,在屯中毫无影响。”

    “不!”

    陈鸣子摇头,他看道:“你们可作为我的公证人,为我担保。”

    担保人,这是这里的司法担保制度。

    如要处理一件纠纷,你得拥有一名担保人,为你的行为担保。

    他转过头,看向右手边的治安官。

    “如果向约顿骑士,提出诉讼,您觉得我们有多少把握?”

    这个富态的治安官,从木签之上,撕下烤得冒油的肉片。

    “八成。”

    治安官道。

    他吞下满满一大口的烤肉,再喝一口蘑菇肉羹,鲜得浑身发热。

    “在领主法庭中,一般来说,有十二名陪审员。

    这一些陪审员,基本上都是从屯中富农,手艺者中产生的。

    往常的一些小纠纷,其判决的结果,皆参考他们的决定。”

    陈鸣子眉头一皱,等待着治安官的下文。

    那一个治安官,用沾满油脂的手指,摸了摸手上的银戒指。

    这一枚戒指,来自于陈鸣子的礼物。

    是的,在治安官第一次到访,陈鸣子便送了这一份重礼。

    因此,今夜,治安官才会坐在这里,同陈鸣子一起畅谈。

    别小看这戒指。

    它和那衣服一般,在这工艺低下的时代,有价值的不是材质,而是其上的工艺。

    这做工精细的戒指,环圈上,钉镶几颗碎钻。

    在这个地方,这一种银戒,可作传家之宝,亦可换块土地。

    被赠予如此厚礼,治安官如何不用心。

    “这一次的纠纷,不同往日。

    不瞒你们,约顿老爷早对长老践踏‘宾客礼’的事,有所耳闻了。

    同样,他对于那一件华服,也有兴趣。”

    治安官道。

    “那这事,您多操心。”

    陈鸣子道。

    “自然,自然。”

    被陈鸣子强硬的命令,治安官没有一点情绪,反而松了口气。

    被赠予重礼,自要尽心办事。这一条规则,大家都知道。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约顿老爷,大后天应该会造访这里。

    庄园的老独狼,已经口头通知我。

    他希望你能早日的清理墓园中的“怪物”,不要惊扰贵主。”

    “老独狼?!”

    一直作为背景板的老奥伯,总算插了一嘴。

    在这一场交谈中,他们这群人,似乎沦为了干饭的陪衬者。

    老独狼是领主管家。

    他侍奉了上代,上上代的骑士老爷,权威更甚于现任领主。

    一般法庭中,基本就是老独狼,作为领主代表,代行权力。

    这样的人物,于老奥伯而言,如同“天敌”一般。

    在老独狼的眼中,老奥伯这样的人,就是不稳定的因素。

    被老独狼驱逐,流放,判罚的无产业者,已经多达数十人。

    谈完话,泥巴虫拎来了几块肋条肉。

    治安官接过肉,看了泥巴虫两眼,道:“你是一个幸运儿。

    在我如你这年岁时,还在苦难中打滚呢!”

    说罢,他拎着几块肋条,抚着鼓鼓的饱腹,自林中小径而去。

    治安官走后,泥巴虫依次拎来一条条的大肉干。

    这是往日里,积攒下的狼肉干,这一次作为宾客的礼物。

    老奥伯坐在枯木凳上。

    他烦闷的扣着耳朵,斜瞄着肉干,没好意思去接到手上。

    老奥伯不动弹,其他人却蠢蠢欲动。

    这个年头,可不是太平年,丰收年,不然大家不会沦为这地位。

    一顿肉餐,一年到头,也吃不了几顿。

    一断手者,从人群中站出,极其果断的接过了那一块肉干。

    “萨拉,这个月你几次做客,拿得肉还少吗?

    你这样的做法,同那践踏习俗的长老,又有什么区别呢?!”

    “老奥伯,我有弟弟,他还未长大,从不知肉味。

    我非是个厚脸的,接过这条肉干,我来墓园做工,偿还。”

    “我也是…”

    “我也拿一块肉,大不了舍了这命,帮牧师清理墓园怪物。”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胡乱许诺。

    不一会儿,这肉干便被拿光了,一群人满足的出了林地。

    星夜降临,泥巴虫收拾残羹,拜别陈鸣子,这才不舍离去。

    窝棚中,陈鸣子枯坐。

    窝棚外,有火盆架起,盆中添置的柴火,驱散夜中寒意。

    在周围,那高草丛中,隐约有目光凝视。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月上西梢,那一道目光依旧在徘徊。

    “弥尚牧师,你要驱逐我吗?”

    那一直隐藏草丛中的存在,终于是忍不住了,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