俟卿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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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前世

    萧桓顿了一下,叹了口气,道:“你执意要揪出幕后之人,究竟是因为他意在搅乱靖国国政,还是因为靖远?”

    子都张张嘴,没有说话,看向窗外,心情有些抑郁,月羽比他想象的要难审的多,他素来不喜严刑峻法,可这一次他却向靖王请命要自己来查。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般执着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不是第一次遭遇刺杀,却是第一次这样烦燥,他忘不了沈靖远落水之后惨白无助的神情和最后躺在岸上,脆弱的仿佛已经离世的模样。

    萧子远说得不错,他敬靖远远胜于爱靖远,明明心中担忧不愿她离去,却又不得不放她离去。

    “前些日子靖远来信了。”子都看着漆黑的夜空的静默许久后说道。

    “说了些什么?”萧桓顺着子都的话往下问。

    靖远已经走上了他的道,而他们还在徘徊,人生有道,各有不同,然殊途同归。

    子都笑了笑,回忆着沈姝的来信,信中不过寥寥数语。

    “昨夜凄风夜雨,卧听铁马冰河。早知去事了了,怎料夜语梦君。汝水洞箫凄凄,飞鸿一去无痕。但求万里封侯,谁见白骨於野。”

    寥寥数语道尽了她在战场中的所见所闻,子都接到信时叹了一会,又感了一会,又重看了数遍,到如今已经能够倒背如流,现如今萧桓问起,便依实说了出来。

    萧桓听了叹了一会,道:“靖远的才华倒是越发的好了,公子可有回信?”

    子都道:“我正想着该如何回信是好,不如你来帮我出出主意。”

    萧桓站了起来,向外走去道:“你们之间的事我就不多掺合了,公子慢慢想吧。”说着便离开了。

    子都也没挽留,心中思考着,月羽的事,又有些担心前线的沈姝,虽然明知沈姝不会去杀敌,却还是心忧。

    在短短一个时辰的会议中,沈靖远便已经打了数个哈欠,她实在是困乏,而且会议的内容又是新一轮的战略布局,沈姝听着实在无聊,手中数字略过。

    半年时光,她已成长太多,从初历战场腥风血雨的恐惧道如今的淡然自若,她已不是昔日平都那个无忧无虑的贵族后裔,只是成长是痛苦的,战场之上随时的生死抉择让她也曾精神恍惚。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愿意用自己的努力去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人。

    在会议上田帅说起了粮草补助的问题,靖军远征,粮草是关键,数十万大军每日的粮草消耗是个天文数字,故而粮草是很重要的。

    可最近却不知为何,原本应该三日前送来的粮草却迟迟未到,他们如今的粮草最多却只能撑半月了,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这件事沈姝在前两天便知道了,作为军中“最闲”的人,沈姝在整理文书时,发现粮草迟了一日便与田毅商量了一下,不过田毅没有当一回事,只当是这几日下雨,路淋漓难行,要沈姝不要太大惊小怪。

    所以沈姝也便将此事放到了一旁,她不过是个初入战场的新手,田毅可是身经百战的名将,既然他都说没问题了,沈姝自然不会再去纠结了。她本就不是多事之人。

    田毅找大家来就是来商量这件事,经过大家议论纷纷的讨论后,一致建议先派斥候去探探情况,接着便开始讨论让谁去负责调查的事。

    田毅扫了一样在场的众人,见众人皆肃穆,临阵以待,扫到沈姝时,却见沈姝用手撑着头,头一点一点的,笔也东倒西歪,明显是在打盹。

    顿时变了脸色,阴沉着脸看着沈姝道:“靖远,你说说看你的想法!”沈姝是僚子托付给他的,他也的确初见沈姝勤奋好学,又细致入微,的确是个好文吏苗子,心中也有心要好好教导此人。

    却不料这只是表象,隐藏这些优良品质的,是对于杀戮场面的畏惧和对于世事的淡漠,前者几乎是所有第一次上战场人的通病,倒还好,习惯了也就罢了。后者才是令人真正的无奈,沈姝是个极有主意的人,却不想其他少年人一样,急于表现自己的才华,很多时候,沈姝明明有好的解决方法,她却偏偏不说,只是默默做着那些普通文吏的工作,余者皆不问。

    这是一种淡漠,一种对于靖国的淡漠,她并不关心这场战争谁胜谁败,她只在乎在这场战争她能学到什么,那些东西对于她是有用的,那些东西可以记入史书,她就像一个旁观者,冷然看着这一切的变化。

    这是身为元帅的田毅所不能容忍的,他拿沈姝当弟子一样的教导,让她可以接触到军营的方方面面,让她参加将军的会议,知道靖国军事的机密。可沈姝却漠然看着这一切,一语不发,仿佛这一切都和她毫不相干。

    到如今更是在会议上打起了瞌睡,他知道沈姝一天要忙的事不少,可他可以肯定依着沈姝的本事,这些事情对她不过轻而易举。

    沈姝实在是困得熬不住,听着他们讨论了半天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话,她实在是听得无聊,便忍不住打起了盹,她也没想到田毅竟会破天荒的点到了她。

    沈姝在睡梦中恍惚回到了高中的课堂上,台上絮絮叨叨的数学老师讲着枯燥乏味的公式,唾沫横飞,她则在台下昏昏欲睡,只想着什么时候下课,她好趴在课桌上小睡片刻。

    突然一个声音叫到了她,那一刻所有的瞌睡都灰飞烟灭了,沈姝几乎是放射性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看着黑板上的线性方程,然后来了一句:“老师!你刚刚说什么?”

    这是她在睡梦中的景象,而在现实中,田毅唤了她一句,她模模糊糊的来了一句:“老师,你刚刚说什么?”

    顿时帐中沉寂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沈姝身上,而在睡梦中的沈姝也仿佛察觉到这种被所有人注目的情形,低着头,费力的睁开眼睛,想看清黑板上的题目,却发现无论怎么费力,她都睁不开,那一刻她是真急了,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了数学老师阴沉的脸庞,她急的都要哭了,却还是看不清黑板上的题,只觉得眼前都蒙上了一层薄雾。

    她看不清她同学的面目,也看不清数学老师的面容,可她又清晰的知道那一个个仿佛被打上马赛克的人分别是谁,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终于沈姝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依旧是军中大帐,那一刻心中涌出了一丝失落,然而失落很快就被一种被所有人注视的炙热感所取代。

    沈姝看着面色阴沉看着自己的田毅,很是茫然,她不就是打了一个小盹吗?至于这么看着她吗?这是沈姝又看向了院中其他人,见所有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沈姝越发茫然了,她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吗?

    这是她见李信充她做了两个口型,看她口型似乎有话要说,不过两人坐的太远了,再加上沈姝实在是从嘴型看不出他想说什么。

    只得放弃,尴尬的笑了笑,试探性的说道:“都结束了吗?结束了我就先走了。”说着便打算溜走。

    “站住!”沈姝还没站起来便被一声呵斥给吓得又坐了回去,田毅的眼角抽搐了两下,庆幸这人不是自己的徒弟,否则自己真的让她气死不可,在这种重要的时刻,在军中大营睡觉!他知道在军营之中军法为何物吗?

    沈姝又坐了回去,怯生生的偷瞟了田毅一眼,田毅深吸了一口气,道:“粮草迟迟未到,你以为是何缘故?”

    沈姝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什么事呢?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吓死她了,沈姝平复一下心惊胆颤而喘息的呼吸。

    “姝以为此事乃是楚军所为。”沈姝的语气平静,却又异常的自信。

    “楚军在我们的监视之下,这一月以来绝无异动,这绝不可能。”沈姝的话刚一说完,立马便有人反驳。

    沈姝瞟了那个反驳她的人一眼,很有耐心很平静的说:“将军先听我把话说完再做评论,如何?”

    那个将军尴尬的闭上了嘴,田毅的脸色依旧很阴沉,看着沈姝,却还是道:“你说!”

    沈姝平静地扫视了众将一眼,继续道:“姝所言之意乃是此事乃是楚国之计,而非楚国直接所为,靖楚之战,交战的绝不仅仅是前线的数十万大军。

    据我所知,在靖楚相交之处一直盘旋着一群匪患,这些人落草为寇,聚众行凶,又一直在两国边界流窜,靖国官府曾数次想要将这伙盗贼缉捕归案,奈何一直不能够,如今我军深入楚地,粮草必经之路便是这伙盗贼所在之处。

    这伙盗贼素来与靖军不睦,楚国只要稍加诱惑,他们便可唯利是图,袭击我军粮草,我军主力都在前线,再加上靖国国内对于盗贼的捕捉一直很到位,所以我军在粮草的护送方面便没花什么大气力,盗贼若是有心要袭击我军粮草,是件很容易的事。”

    靖远的话并不好听,其言外之意便是他们在粮草护送方面一直掉以轻心,未加重视,才会有今日这个结果。这话在坐的将领没有既然愿意听,却又不得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