俟卿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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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舍别离

    子都撑起身子,看着沈姝担忧劝解的模样,宽慰道:“无碍的,一切有我。”

    沈姝陷入了沉默,当自己真的下定决心的时候,却发现有些话真的很难说出口,心中有情嘴却难开,踯躅了片刻,沈姝低着头道:“我要走了。”

    “去哪?”子都一听便急了,一把拉住了沈姝放在床沿的手,忙追问道。

    沈姝感受到手背传来的暖意,心中暗自甜蜜,看了子都覆上自己手背上的手,骨节分明,如同玉笋,在虎口处有着一层薄茧,实在是好看的紧。

    子都顺着沈姝的目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打算收回手去,口中尴尬的道歉道:“抱歉,我……”

    话还未说完,沈姝却反过来拉住了子都的手,只对上子都那双澄澈分明的眼,眼中似有星河万点,道:“姝要随军出征,公子可愿等姝。”

    子都突然愣住了,似是有些意料之外,却又似是在意料之中,他早该知道了不是吗?沈靖远是什么人,她的志向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会放弃,而他又怎舍得她放弃,原来情到深处便是无言,明明想挽留她明明心中万般不舍,终是不愿让意中人留下半分遗憾。

    靖远是他的意中人,是他生死皆不愿抛下的人,既然靖远有所求,他又如何能拒,遂颔首道:“子都愿意。”感受着从沈姝指尖传来的点点寒意,带着温润如玉的滑腻,子都竟然脸红了。

    沈姝有些错愕,她原以为子都至少会问一下等什么的,接过子都什么都没问就答应了,这未免也太干脆了,这反倒令她有些措手不及,问:“公子不问我等什么吗?”

    子都微微一笑,宛如秋月清朗,羞煞多少繁华,道:“靖远但有所求,子都无所不应。”

    沈姝心中一颤,若说往日懵懂逃避,不愿确认,那么今时今日早已明白自己心思的沈姝如何能不知子都的心思,所有的忐忑刹那间便静了下来,心中愉悦,喜露笑颜,却又不愿直道自己的心意,而是解开自己衣襟上佩戴的香囊,放到了子都的手中,然后转身抛开了。

    子都一脸呆愣的看着手中的香囊,不解其意,却又忽然明白了过来,呵呵笑了起来,想从榻上起来去追赶,奈何伤重受不住,又躺了回去,子都只好大声叫住了靖远道:“你当真愿意?”

    沈姝在门口立住了脚步,羞得脸色通红,原本以为这不过是件极为简单的事,心中也演绎了数次,但真正面对时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那些话她哪里能说出口,现在听子都这样说,沈姝只觉得心中尤同被火烧一般,焦躁不安,只是点了点头,嗫嚅着声音道:“自然是愿意的,公子甘心吗?我这一去生死不定,公子可还愿意等我。”

    子都听到了沈姝的回答,只觉得心跳的飞快,脑中只有一个声音,“她愿意!她愿意!”哪里还管得了其他的,忙道:“愿意!愿意!就算你不问,我也会等的。”

    沈姝转身直面子都,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害羞,却又舍不得移开双目,对面那人是自己的意中人,是自己多少次梦回时思恋的意中人,又怎会舍得分别,沈姝含泪笑道:“公子待姝之情义,姝感佩于心,只是我……”

    子都撑着身子,道:“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答应我,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沈姝点了点头,一步一步走近子都,这条路曾经是子都走过的,那时沈姝对靖国王氏心存怨恨,可如今她愿为子都放下家国之恨,一步步的向他走近,他是她的意中人,这条路她早该走的。

    “姝一定会好好的,定不负公子情义。”

    靠近床榻的时候,子都一把拉过沈姝,沈姝坐到了床上,靠在子都的怀中,子都用一只手环住了沈姝,另一只手里拿着香囊,对沈姝道:“还叫我公子,叫我子都。”

    “公子~”沈姝拒绝的摇了摇头,子都将沈姝往自己怀里拉,呼出的热气在沈姝的耳边环绕,沈姝感到耳边一阵瘙痒,笑道:“痒!”

    子都坚持道:“叫子都。”

    沈姝见子都这么坚持,犹豫了一会,转动这眼睛,笑道:“子~都!”

    “诶!靖远!子都!嘿嘿!”子都自言自语的说着,最后还傻笑了起来。

    沈姝看不到子都的表情,只是觉得子都的声音太过缠绵了些,听着她有些心慌,于是笑问道:“你笑什么?”

    子都抱着沈姝摇晃着,眼中是散不开的柔情,所有的情义都在那双澄净的眼中,语气带着难以化开的蜜意,“我在想等了这么久,靖远终于知道子都的心意了。”

    沈姝笑问道:“若是我永远都不知道呢?子都会怎么样?又或者我知道了可是不喜欢,你又会怎么办?”

    子都笑了笑,眼神有些恍惚,最后茫然的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幸而靖远知道了我的心意,又那么幸运的恰好靖远对子都也是有情的。”

    沈姝笑道:“子都让姝想起了一句话。”

    “什么话?”子都笑着问。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沈姝笑着说出了自己在那一刹那想起的话。

    子都咀嚼这两句诗,笑道:“不错,那我们如今了?靖远可想到了什么?”

    沈姝想了想,笑道:“如今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还有一句话是我要送于公子的。”

    “哦?”子都笑问道:“什么?”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子都素来都是值得沈姝文采斐然的,如今听沈姝念道此句,心中亦是一怔,自是知道了沈姝话中的意思,虽然心中万般不舍,却还是道:“靖远放心,子都有主张,我等你归来一同去蓬苑赏梅,去汝水游赏,可好?”

    沈姝颔首道:“好!”

    两人又抱在一起叙说着情义,纵使有千言万语都不过寥寥,其实彼此皆知此去山高水远,很有可能是生死不见,可又如何?那是沈姝的志向,是沈姝所追求的道,虽九死而不悔的道,子都明白,沈姝也明白,所以谁都没有提起战场上的危险重重,他们能把握的只有当下,未来不可期。

    到傍晚,纵使两人如何依依不舍,终须离别,沈姝对子都道:“三日后你就别来送我了,自己好好养伤才是。”

    子都知沈姝担心,便答应了,可离别那人他又怎不去送她了,只是躲在城楼之上,悄悄地目送着沈姝随着大军离去,暗暗地吞下不舍的果。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他不能将沈姝囚在自己身边,她是沈靖远,是志存高远的沈靖远,若有一日沈靖远不再是那个坚持自我,始终如一的沈靖远,或许他们的感情也不会再如今日一般情深义重。

    沈姝回头再看了一眼这个自己生活了数年的平都城,或许这一别将成永别,可是她无悔,她心中明白无论是沈商、僚子,还是子都他们都不愿她以身涉险,可他们都选择了沉默,没有挽留,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是身为士子为自己的人生所做的选择,或许她会死,可这是她活在这乱世的追求,是她愿意穷其一生所追求的价值所在,她如何能退却。

    十日后,靖国大军便已抵达靖楚边境,兵贵神速,这场筹谋了数年的战争终于要拉开了序幕,只是此刻的楚国君臣还浑然不知,当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靖国已经接连攻下了数十处城池,楚国上下大乱,楚王难以置信道需要确信数次,这真是一个令人措手不及的消息。

    不过楚国毕竟是南方第一大国,很快便反应了过来,筹集军备粮饷开赴前线,匆忙之间凑集了六十万人马交给老将景徵领导,由他带领去前线与靖军作战。

    靖国这次也几乎拿出了自己全部的精锐力量,既然是随军出征,便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沈姝便做着一些文书的工作,在田毅的身边记录着战争的近况,对战争形势也进行了一些预估。

    靖军此次出动了五十万,五十万对六十万似乎并不占优势,反而呈现出人数上的劣势,可楚军是临时拼凑出来的,这是很重要的一点,靖军骁勇善战,特别是骑兵更是闻名列国,特别是在灭燕一战中展现出来的强大的军事力量,这一点是楚国所不能及的。

    两国大军终是一遇,这是一场决定生死的战争,这让沈姝想起了多年前灭燕的那场战争,虽然当时年幼并不知其中细情,楚王可曾想到他也会有这样一日,沈姝感慨万千。

    不过她终不过是个小小的平章,这还算田毅见她终日手不离笔给的一个看得过去的职位,其实没什么实权,想必在军营之中像她这般悠闲的人少有了,不过也有比她更为清闲的,桑儿是沈商一定要沈姝带上的,说是有个人在身边在军营中他也放心些,沈姝想来也是,便答应了。

    两国交战,又岂是小事,这其中的血雨腥风自然是少不了的。而沈姝则是这一切的见证着,她如实的记下这其中的种种,或许当时的沈姝并不会想到她的命运会在这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发生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