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方牧来了，苏雨蛰见他消瘦不少，也是有些歉然。

    “公子，有事找老奴？”

    苏雨蛰点点头，“黄先生说，那些匠人不好安排，也不怎么听话，是不是真的？”

    方牧先是满含深意地笑了笑，这才说道：“公子有所不知，这黄先生说话，别说那些匠人，就是我，也听不大懂，多数时候，说了等于没说，这事，不好干呐……”

    苏雨蛰瞬间了然，问题不出在匠人身上，或许是出在黄胤自己身上，便踱来踱去思索良久，说道：“不如……不让他说，让他跟谁也别见面，只把他要的东西画出来，写出来，然后你找个机灵的匠人，专门负责先看懂图文，懂了再往下安排，这样你看如何？”

    方牧依旧摇头，“关键也正在此，他的图也看不大懂啊……”

    这就像……地球这个一级不到的文明里的人，去看一张五级文明里的人画出来的图纸，能看懂吗？

    这种认知、知识面和经验上的差距简直太大了。

    关键多半那些匠人没一个人相信黄胤是个正常人，所以他们也就不相信黄胤画的东西是有可能真实存在的，这样一来，应付的心态就萌芽了，大家一起混，领了工钱回家，吃饭赌博喝烧酒，老婆孩子热炕头。

    “那，方管家，依你之言，该当如何？”苏雨蛰问道。

    方管家说道：“若公子笃定这黄先生不是疯子，笃定这玩意儿真能做出来，那么……就让黄先生自己动手，先做个样板出来，就算没有匠人的手艺好，起码一看实物就明白了，公子以为呢？”

    于是，黄先生被从设计师的岗位强行塞到了锻造岗位，临时充当二手的苦逼铁匠，被苏雨蛰强制要求他最少也要做个简陋版火枪出来作为样板。

    几乎与此同时，令苏雨蛰感到震惊的事发生了。

    西部前方传来信报，不仅寮城已破，鲍桂良部更是刚到地方就被攻击，被打得丢盔弃甲，残军正在败退，恐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信报中提别提及，青州府将士有一种会喷火的武器，距离三十步就能击杀己方军士，远比弓箭杀伤力更大，这仗根本没法打。

    苏雨蛰在帐中听到探子读完信报，心知完了，热兵器时代已经开始了。

    “叔父，我有话说，请屏退左右。”苏雨蛰走上前对苏世钧轻声说道。

    苏世钧虽有疑虑，还是照做了。

    苏雨蛰取出那张图纸，说道：“信报中说的，就是这个，它叫火枪……”

    苏雨蛰努力将这玩意儿的威力和使用方法对苏世钧做了解释，最后说道：“叔父不用问我为什么懂得这些，现在已经来不及寻根问底了，好在那黄胤此时正在抓紧打造火枪样板，一旦制作出来，便可派上用场！”

    苏世钧浑身颤抖，他抓住苏雨蛰手臂，“雨蛰！此话当真？”

    苏雨蛰肯定地点头。

    苏世钧顿时坐在书案后苦思冥想，半晌不说话。

    良久过后，苏世钧才说道：“雨蛰，如此看来，乱世已至，我苏家之崛起，或许就在此时！”

    苏雨蛰瞬间明白了苏世钧言下之意，他万万没想到这时候苏世钧想的不是如何调兵遣将，如何全力支持黄胤打造火枪，以守护北凉府，而是想到苏家的崛起。

    这跟他的价值观是有冲突的，但他也清楚，苏世钧之所以能做官，正是因为他有这样的魄力和眼光，而自己，作为苏家的后人，则必须支持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但是叔父，我们如今不是在北凉城吗？那黄胤，也是府主大人先见到的……”

    苏世钧摇摇头，“此一时，彼一时。青州府能用这火枪打到北凉府，我苏家为什么不能取而代之？你真以为，我们永远只能自甘屈居人下？我且不问你如何知道这火枪的威力和来历，我只当这是天意。雨蛰，此事不用再说，我意已决。你继续督促黄胤，必须尽快将火枪打造出来，然后大量制造，同时注意保密，更要把黄胤此人给我团团护住，不允许他掉一根汗毛！要用人，帐下军士自我而下你可随意调动！”

    说完苏世钧取了一支金色令箭交给苏雨蛰，“凭此，你可调兵遣将，一切指令，如我亲至！”

    苏雨蛰接了令箭，便见苏世钧叫了探子，做了各种安排。

    退出大帐，却见方牧过来，说道：“公子，有个叫梁家辉的青年人，说是来自长风集……”

    苏雨蛰一听，急道：“快请！带到军购营与我相见，我现在就去！”

    他没想到阿辉竟然这个时候来见他，一定有急事，只不知阿妤来了没有？

    …………

    阿辉竟然是一个人来的，阿妤并没有来，她病了，文慧在家照顾她。

    阿辉把雪村之前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然后说道：“苏公子，阿妤她本不想见那邻村媒婆，但长老一番好意她又不能严词拒绝，于是半推半就地应承下来。谁知道那媒婆还没登门，就听说了阿妤和你……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又听到村里人议论纷纷，回去就到处说阿妤已经不干净了，万万不能要，邻村那个青年，也听信了媒婆之言，再不提说亲之事……”

    苏雨蛰气得咬牙切齿，真想立马杀回去把那些家伙全部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一遍又一遍，但是他现在怎么能抽身？

    想想身边只有方牧一人可用，真个是捉襟见肘，那些将士，他虽能叫出姓名，但根本没有建立起信任，不能轻易托付。

    于是苏雨蛰对阿辉说道：“我马上修书一封，你回去交给宋将军。上一次他在雪村做恶人，另有深意，他是信得过的，再说，他也刚好能镇压住雪村那些家伙。阿辉，我现在先跟你说我的意思，我要让宋将军把你兄妹俩人接到苏家大院去住，在也别回雪村了，而且……我给你个准话，只要阿妤看得上我，她就是我苏雨蛰的未婚妻，这话永远不会变！”

    阿辉听了自是又惊又喜，但鉴于前一次的变故，他显然不能凭苏雨蛰一句话就这样回去，阿妤也不会相信的。

    见阿辉犹豫，苏雨蛰又道：“我另修书一封给阿妤，在信中自会将此事说个明白，她若是愿意，便是我未婚妻，若是不愿，便是我干妹妹，如此一来，你们都有理由离开雪村。你看可行？”

    阿辉闻言连忙点头答应。

    苏雨蛰修书完毕，安排了一个五人小队护送阿辉回长风集，让阿辉到了长风集先见宋将军，然后带着宋将军回雪村。但凡说那风言风语的，皆可让宋将军出手教训，手段轻重由阿辉把握，特别是那个可恨的邻村媒婆。

    苏雨蛰可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深知出一口恶气有时候是多么痛快而又重要，这时委屈巴巴的阿妤，正需要一场痛快来释放胸中烦闷。

    我自己或许可以忍辱负重，但是我深爱的人，决不允许！

    就算阿妤心中的苏雨蛰仍旧是李大贤版的那一个，现在也顾不上了，他不允许阿妤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

    阿辉走后，苏雨蛰寸步不离军购营，守着黄胤加紧赶制火枪样板，方牧见此，便把苏梁和飞墨叫了来，在军帐里随身伺候。

    在起事之前，苏世钧把城中所有能找来的匠人全部搜刮一空，铁器更是有多少搜罗多少，什么日常用具都不放过，而这都是苏雨蛰要求的。

    苏世钧本人一边安排各种事务，一边去府主官邸应付，力求不让范文鼎对他有任何疑心。

    黄胤看出了道道，做事更是有了方向，不日竟做出了第一把火枪样板，还成功发射了，虽然在发射第三次时炸了膛，但是所有人是亲眼所见，于是终于相信这个东西不是虚的。

    苏雨蛰见此，对黄胤更加器重，求苏世钧封了黄胤一个游击将军的军职。

    同时，前方残兵已是有人回到北凉府，毕竟北凉府纵深太过狭小，从北凉城到寮城也不过一百五十里，且无天险可守。

    好在回来的人说，对方火器陆续哑火，这才使得他们有一口喘息之机。如此一来，苏雨蛰知道对方也面临同样的问题，那就是钢铁的品质，于是让黄胤接下来把所有的重点都放在精炼上。

    …………

    这日午时，苏世钧叫上了苏雨蛰，将一把批量制造的火枪随身带了，骑马往南城而去，身后跟随二十人的仪仗。

    途中苏世钧对苏雨蛰说道：“雨蛰，可知今日我为何叫上你？”

    苏雨蛰虽有猜测，却不明朗，便道：“侄儿不知。”

    “因为今日将是我苏家崛起的起点，你必须要在场见证。说不定，我苏家下一任家主会着落在你的头上。”

    苏雨蛰冷汗涔涔，这是要干仗的节奏啊，你叫上我这个文弱书生做什么？

    见证历史我可没兴趣好吗？我只对创造历史有兴趣！

    “叔父的意思，今日便要跟那府主大人挑明吗？”

    苏世钧点点头，“正是，我已做了妥善安排，雨蛰大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