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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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冬日

    程晴早上还算平静的心情被魏明诚突如其来的一系列推断蛮横地搅成了一团乱麻,他有些郁闷地返回了屋子。看着恬静地坐在沙发上,眼神在此时和他恰好对视上的魏依白,程晴内心中即使充满了不满,但也深知不能做出“厌屋及乌”的愚蠢行为。

    收拾了一下内心的情绪,同时长呼了一口气,似乎是将刚才的负面情绪全部清理出身体一般,程晴换下了略显阴沉的面容,取而代之的,用还算热情好客的微笑回应了与其对上的视线。然后他将家中的电视打开,与魏依白保持了较长的一段距离,坐到了沙发的另一端。

    “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我们现在和其他几家媒体的记者一起,搭乘绍昌集团的专车来到了他们的企业内部,下面即将为您展现的,就是绍昌生物最新研发成果的现场直播,目前我们正在做最后的设备调试和身份确认,如果您对接下来的节目内容感兴趣的话,千万不要走开,我们先插播一段广告,精彩马上继续......”

    虽然程晴对这类内容完全不起任何一点兴趣,但是近日电视上各类媒体的争相报道以及预热还是让他留下了对这个生物公司的印象。具体便是东都本地的一家著名生物机构取得了某些著名的研发成果,并在今日邀请各大电视台的记者前往参观,与此同时还会接受到场记者的采访,整个过程也会通过现场直播的形式,直观的展现在大众眼前。

    不过现在的程晴并没有着急换台,因为按他现在的心情,播放什么都一样难以缓解魏明诚一时间给他带来的心灵冲击,与其说是“不想换台”,更不如说程晴现在的注意力完全不在眼前的节目上,忘记了换台。

    直到现在,他的脑中还在反复地循环播放刚才那段,让他久久难以释怀的劝诫。

    “好了各位,现在留下来的观众。一定都想知道目前东都市风头最盛的生物科学界新兴,绍昌生物集团究竟在这几年内的秘密研究中,取得了何等惊艳的成就吧……”

    “那么目光请跟随我们的摄影机,接下来为您近距离展现的事物,请一定要仔细观看哦。”

    正在直播的镜头突然一黑,等恢复光亮时,出现在电视屏幕上的景象,并非传统工厂的老旧流水线设备,也不是久经沧桑,灰尘遍布的水泥地面,更没有一大堆忙碌工作的工人。

    摄影机拍摄到的,只有一个面容刚毅,身着笔挺西装的中年人,和其身后房间区域内的耀眼灯光。

    就连一直处于神游状态的程晴,在感受到面前电视亮度的突然切换后,都稍微抬头去关注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而当他的目光扫视到当前正在直播的内容时,纵使凭他目前的阅历和知识储备,也不禁为之目瞪口呆。

    在这间厂房......不,眼前的景象甚至都不能简单地用“厂房”二字去描述当前这片区域。如果让一个不知情的人来描述他第一眼所见识到的情形,无需犹豫,“展览馆”这三个字肯定会脱口而出。

    房间内的场地中心,有一座高台隆起,将中年男人缓缓抬送至众人上方。四周的灯光突然变得柔和起来,唯独打向男子的那一束光芒依旧璀璨夺目。

    面向所有记者的一侧,也有着台阶逐渐升起,配合着镜头由远及近的拍摄效果,一条通往高处的道路逐渐铺开在众人面前,显得科技感十足。

    场地四周的地板也在此时下陷,紧接着升起的便是形状完全一致的展览柜,井然有序地分布在场地四周。各个展览柜中都有着可以自动伸缩,旋转的展台,使得来访者能够轻松地从多方面观赏展物的特点。

    不仅如此,其外壳并不是用普通玻璃做成,而是采用了部分“黑科技”,在展柜的外表上,还有清晰的数据时刻跳动着,记录着当下展物的状况。

    “再次感谢各位能够在这个时间,亲临我们集团的总部,观看我们研发成果的汇报。”感受到看台下无数对准他的摄像机,以及瞻仰着他的记者,高台上的中年人此时颇有一番成就感,他首先以右手抚胸,向所有人浅浅鞠了一躬后,这才继续说道:

    “还是要向各位再次做一个自我介绍,我叫做何绍昌,是这家生物公司的创始人,多年来一直默默耕耘,只为将生物技术与科技研究相结合,推动传统生物企业在新道路上蓬勃发展......”

    本来程晴并不想继续听他装腔作势下去,但自我介绍内出现的“何绍昌”这三个字,硬生生将程晴从迷糊状态又一次地拉回现实世界。

    “我记得当年那些老报纸上有出现这个名字,但应该都是一些负面报道才对,他是怎么在这几年时间内摇身一变,就成为当下最炙手可热的生物集团的老总的?”

    程晴将电视机上大显神威的这位著名企业家与自己对这个名字的印象做了一个简单的对比,结果属实让人难以置信。仅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内,同一个人的身份地位简直是天差地别,这种巨大的反差不禁勾起了他的观看欲望。

    “那么接下来就进入正题吧,首先请各位的目光转向我们今日要介绍的第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研发作品,仿生人。”

    一直聚焦于何绍昌的灯光在其话音刚落后散开,他轻轻按了一下手中遥控器的按钮,其身前便有一个操作台立刻升起,稍微在上方点击了几下后,场地旁的所有展台在此时缓缓沉降到了地下。

    就在记者们对刚才发生的一幕感到疑惑时,他们身前的地板突然消失,而同时间升起并呈现在众人眼前的,则是一颗被保护在透明外壳里的精致“头颅”。

    部分心理素质并不好的记者在看到一颗头颅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因为惊吓甚至都将手中的麦克风摔到了地上,高台下更是一片哗然,显然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目前在他们眼前所展示的,就是一颗真实的人头标本。

    “哟嚯,这家生物公司还真是敢把这种东西放到现场直播来展示,甚至还放在开头的位置对其进行主要的介绍。”

    程晴刚觉得看到了重头戏,眼前的屏幕却突然一黑,紧接着一段广告便被强行插播了进来。想必媒体明智地选择了切断现场转播,估计是正在和派遣过去的记者取得联系并确认现场状况,以决定接下来的节目放映。

    目光微微偏向坐在一旁的魏依白,她却并没有像那群记者一样被突然出现的状况给惊吓到,此时的她正微微垂着头,似乎是对刚才的场面若有所思。

    “你竟然没有被吓到。”

    程晴看着魏依白如此平静的样子,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

    但马上,程晴就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言语极为不妥,正欲开口解释时,少女清脆如银铃的声音却先他一步响起:

    “既然你都对电视内播放的内容毫无反应,那又为什么认为,我就一定会被刚才出现的事物惊吓到呢。”

    很显然,面前少女的这一番开口教训,也是程晴根本没有想到的。

    被魏依白这样反问了一通,本来已经构思好为自己解释的一番话语,也只能硬生生地给吞下去。

    “对不起,是我的错。”程晴只得坦率地向魏依白道了个歉,但紧接着,他还是满怀好奇地询问道:

    “按照……常理来说,一般人都会做出和那些记者相同的反应,可是你这种云淡风轻的模样,是怎么做到的……?”

    “你的母亲以前在国外出差时,短暂地在我留学的那个国家工作过,并且还亲自上门来探望过我和姐姐,在之后的那段时间里,我们交流的非常密切。”

    魏依白的目光仍然集中在电视上,表情上则是泛起了一抹回忆之色,“薇姨当时跟我们聊到了她工作中的一些研发趣事和成果,姐姐后来也因此对她所从事的工作非常感兴趣。”

    “为了满足我那位姐姐的好奇心,薇姨就将我和姐姐一起带到了她工作的位置参观了一天,其中我印象比较深刻的,就是和刚才电视上展示事物完全相同的,一颗仿生头颅。”

    “第一次见到这种物品静静伫立在展柜里,我们都感到难以置信,始终觉得呈现在眼前的,不过就是一个保存的较为完整的人头标本,”魏依白逐渐回想着往昔的场面,脸上充满凝重地说道,“然而让我们更加震惊的景象还在后面,在薇姨输入了一番指令之后,那颗头颅缓缓转向我和姐姐,露出了一个热情的微笑,并轻声对着我们说......”

    “未来,欢迎你们。”

    “在那个时候我感受到深深的震撼,后知后觉地才理解当今的仿生科技究竟有多发达,因此现在当我再看到这家企业类似的研发成果时,才不会做出一些失态的反应。”

    “如何,对这个答案,你满意么?”

    讲述完自己曾经的经历,魏依白才缓缓转头,略带一些审视的意味看着程晴。

    程晴显然觉得这段经历过于奇妙,一时之间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难以置信的目光在与魏依白水灵的眸子对上时,才微微垂头以表示自己听懂了。

    魏依白的脸色依然平淡,但她的内心此时却有一抹失望之情油然而生。

    “是我小时候的印象太模糊了吗,我记忆中的......可不是面前这个软弱的男生,家里又怎么会在当时......”

    内心中越来越多的声音浮现,同时一些关于小时候的记忆碎片不断地在其脑海中翻涌,但却如出一辙的模糊,让她难以拼凑出一段具体的映像,也同样使其无法集中注意力。

    魏依白不免有些心烦意乱,索性转过头去不再理会程晴,盯着目前还在循环播放广告的电视,一言不发。

    “真是奇怪的女人......”

    程晴并不是很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只能把所有魏依白生闷气的原因归咎到自己那无心的一句话上,为了避免再触及到这个女生的雷区,他也不愿再开口说话。

    一时间,偌大的客厅内只剩下杂乱的广告播报声,但无论其如何浮夸,两人之间却始终保持着一股微妙的沉默,甚至没有任何一方愿意提出换个节目的建议。

    最终打破二人之间奇妙气氛的,还是识趣的电视节目,熟悉的刚毅脸庞再度出现在电视直播内,显然他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诸如记者惊慌失措的这类情况发生,略带一丝歉意地开口说道:

    “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非常抱歉,刚才我们这个作品的真实度对到访的各位记者产生了一点惊吓,经过我的一番解释,目前所有媒体的工作人员都已经了解了其中的原委,所以本次转播现在继续进行。”

    虽然之前看着他古井无波却又似乎胸有成竹的神态,程晴就预料过这位何绍昌先生大概率是要在本场节目直播中制造出一些意外,所以在那颗仿生头颅出现的时候他才会坐怀不乱,甚至还抱着一些兴趣地,想把这个本来对他来说枯燥无味的节目继续观看下去。

    但程晴却并没有想到。这个企业家竟然面不变色心不跳地以此事为契机,直接在镜头前吹嘘其研发成果的真实度和还原度,可以说,这份无耻严重地拉低了他对此人的印象。

    “请各位从刚才的震撼中走出,仔细观看我们新研发出的仿生组织之一——头部。”

    随着镜头的拉近以及灯光的聚焦,此时那颗面无表情的头颅,脸部肌肉却开始微微松动,灵活的眼睛左右扫视了一下,做出了一副颇为傲娇的模样,似乎其现在反映的心情状态是有些生气,半边的脸庞甚至有些微微发鼓,令周围所有的记者都惊叹不已。

    何绍昌插在口袋内轻轻触碰藏匿其中的遥控器,但让他有些恼怒的是,不知道是不是语言功能并没有完善好的问题,仿生头颅的嘴唇只是稍微张开了一点,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给人一种想说话却说不出来的感觉。

    但幸亏所有记者此时仍然沉浸在刚才头颅面部表情的灵活切换之中,并没有人注意到其嘴唇部分的细微变动。而何绍昌虽然在此时仍然保持着一股极度自信的模样,但其额头上却有着几滴冷汗慢慢渗出,口袋中的手疯狂点按着遥控器,同时他的面部略带着一丝阴翳,扭头看向了房间内的一处监控摄像头。

    “大......家好,请不......要害怕......我。”

    断断续续的声音逐渐传出,何绍昌的紧张情绪才有了些许缓和,目光从摄像头上慢慢收回,不着痕迹地抹去额头上的冷汗,轻咳了两声之后,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刻吸引到了他身上,面向镜头,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就是我们今天向所有人展示的重头戏,但它只是我们研究出仿生人体组织里的一部分,同时它也是最难攻关的,因为涉及到面部表情的变化,根据情绪状况发声,以及说话时嘴型的配合,大家可以很清晰地发现我们产品目前尚且存在的部分缺陷,但我相信在不久后的将来,也就是我们的下次发布会,我们绍昌集团一定会彻底攻克技术问题,将全东都,甚至是全国最发达的仿生技术完全透明地展示在大家面前!”

    “好!”

    沉默了几秒后,记者中有一人神情激动,面露狂热地吼出声来,紧接着在来访的人群中响起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不知是真心为刚才的研究成果而鼓掌,还是在静观其变的时候,单纯地被这个领头喝彩的记者所带动。

    “看来群众之中有坏人呀......”程晴扯了扯嘴角,之前被魏依白一阵剧透后,他的惊喜程度本就已经锐减,结果现在还有这家企业安排在来访团中的托儿故意搞出一些非常唐突的节目效果,让其真心感觉到无比的尴尬。

    魏依白平如镜水的眼瞳凝视着电视屏幕上的那颗仿生头部,充满着打量之色。

    “在面容表情等外观细节上,这个作品呈现出来的整体效果甚至要优于之前薇姨给我们展示的那一款样品,但是在发声等重要技术方面,却存在着显著的问题,但能将产品研发到这个份上,这家名不见经传的生物企业是怎么在短短几年内做到的?”

    她并没有忽略刚才转播途中仿生头颅嘴唇部位不正常的移动,而在一番整体的对比下来,绍昌集团今日所展示的这个样品,与她之前在余薇工作处所见到的那一代发声良好,但面部却只能做出微笑,难过等几个简单表情的仿生头颅,二者恰巧存在着相反的缺陷点,这不由得让魏依白的内心升起浓浓的不解之意。

    “有机会的话一定要问问薇姨。”

    任凭魏依白内心如何揣摩,这种专业问题终究是她没有涉猎过的领域,但此刻的她内心却还存在着另外一些疑惑需要其亲自验证并解答。

    “你真的叫程晴......”深思熟虑了一会儿后,魏依白的目光再次转向程晴所在的方向,开口向其询问道,然而在她话音未落之时,却看到程晴的一双眼睛已经虚眯起来,他的身体则是全部放松,整个人靠在了沙发上,摆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嗯?怎么了,我就是程晴,如假包换的那种。”

    本身今早就被噩梦惊吓而醒,再加上程晴的假日作息几乎是颠倒的,这导致他昨晚几乎没有休息充分,若不是之前魏明诚的一番告诫使他一直心烦意乱,再加上题材还算新颖的电视转播,和魏依白突如其来的反问勉强激起了他的一点精神,他甚至能在送客出门后立马回到温暖的被窝里,遗忘掉所有事务,补一个饱满的回笼觉,

    此时的程晴意识虽然因为困倦而略有些模糊,但仍然能听到刚才魏依白未尽的询问,他强撑着自己剩余不多的一点儿精神,睁开眼睛点了点头并回复她道。

    “你有去过东都的梦湖吗?”

    程晴揉了揉眼睛,脑海中又仔细回放了一遍魏依白的问题,不禁有些疑惑的回答道:“去是肯定去过的,梦湖是东都比较著名的一个景点了,每个周末,如果我有空闲时间都会在晚上去那里散步,一般一个月平均下来会去个两三次吧。”

    “嗯......那在你小时候呢?比如七八年前左右的一个冬天?”

    如此精确的时间着实让程晴一愣,但在他反应过来是七八年之前后,无奈地面露苦笑道:“抱歉,如果你要问我那个时候的经历的话,那么我是真的无可奉告,在七年前曾经发生过一场意外,并且直到如今,我曾经在那场意外中留下过记忆层面的创伤,有关那个时间点附近发生的很多事情,在我的脑海中都已经不是很清晰了。”

    当时的神秘男子使用的那种让他晕厥的药剂似乎有着很强的副作用,那场大火后的几年内,程晴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有关七年前那个时间点附近的所有事情在他记忆中都逐渐地被淡化,直至被他彻底遗忘。

    除了噩梦中的那一段场景,一次次的循环不停地加深了程晴对当时情景的印象,即使在药剂的副作用下,他依然没能摆脱他最不愿回忆起的经历。伴随着对其它记忆的淡忘,现在只要将时间线倒回七八年前,程晴脑海中唯一剩余的,只有黑云缭绕以及火光漫天。

    而如果要他去强制性地进行回忆,那么伴随而来的将会是剧烈的头痛症状。

    魏依白抿了抿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在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终于还是长呼一口气,盯着程晴的眼睛认真地问道:

    “那如果我把当时的情景复述给你听一遍,你有想起来那段记忆的可能吗?”

    “虽然我也不是很确定,但只要你开始讲述了,我保证我肯定会认真听完。”

    被魏依白水灵的双眸注视着,程晴一时有点不知所措,只得勉强答应下来。

    大约七八年前,东都市,梦湖。

    “梦湖的风景仍然不错呀,尤其是在这场大雪之后,银装素裹,分外妖娆,还记得当年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几个经常一起沿着湖畔散步,只可惜现在很难有那种机会了......”

    一个戴着方框眼镜,穿着朴素却又不失优雅的年轻男子,轻轻用手拂去座椅上的一些积雪,率先坐了下来,对着远方一望无际的湖光山色感叹道。

    “是啊,正因如此,我才想将这次谈话安排在这里,只可惜,接下来我想讲述的事情,必定会破坏梦湖美景营造出的这片闲适氛围。”

    回应年轻男子的正是魏明诚,只不过他却没有今日的沉稳自信,此时的他的眉宇间充满着愁绪,并没有像另一名年轻人那样还有心情静坐着欣赏雪景,他不断地在座椅一侧踱步,颇为心烦意乱,心中的思绪却只能化作一声声叹息表达而出。

    “那就让我再多陶醉在这片银色世界里一会儿吧。”

    知道接下来面对的事情可能会十分艰巨,年轻男子的目光停留在波光粼粼的湖面,内心喃喃自语道。

    而在二位心中愁绪万千的时候,在梦湖湖畔辽阔的雪地上,一个小女孩似乎对满地白雪十分感兴趣,她正不断地将地上的积雪合拢,以此制造一个雪人的身体部分。

    在湖边,一个小男孩静静地伫立在雪地中,观赏着湖畔四周的雪景,不由得有些心旷神怡,他随手抓起地上的一团雪并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脸上露出好奇的神情。

    东都虽然每年冬天都会下雪,但降雪持续时间和雪量却比较小。而今年受极端冷空气影响,全国各片区都诡异地天降暴雪。这也让冰雪有机会笼罩这座繁华的城市,为本就秀丽的自然风景更添一份妩媚,也给一些孩童提供了难得的戏雪机会。

    将雪慢慢搓散,看着晶莹的雪粒飘落,小男孩好奇的表情转眼间就切换成了喜悦。重复了几次这套流程之后,他似乎觉得有些无趣了,左右观望了一圈之后,目光集中到不远处仍然乐此不疲堆着雪人的小女孩身上。

    然而他对堆雪人也并不怎么感兴趣,就在小男孩要将自己的视线收回时,小女孩却突然感觉自己的眼睛传来一股强烈的刺痛感,伴随着的,则是突如其来的失明,这使得她内心中升起一股浓烈的不安,因为她知道在这种冰天雪地里迷失会是什么后果。

    紧接着她慌忙地站起身,似乎是想要回到自己父亲的身边,开始踉踉跄跄地走动起来,但冰雪覆盖下的地面并非十分平整,加上她现在甚至无法看到眼前的景象,仅仅在这片雪地中走动了几步,小女孩似乎就被什么东西绊倒,狠狠摔倒在了厚厚的积雪里,消失在了小男孩的视野之中。

    察觉到情况不对,小男孩迅速朝着其跌倒的方向飞奔而去,顾不上周围的寒冷环境,他将自己的棉袄脱下铺平在地上,费力地将小女孩从冰冷的雪地中拉起来,并将其轻轻放到柔软且充满温暖的衣服上。然后用左手将其缓缓地托起,右手则在其脸上不断揉搓,试图让她刚才和冰雪近距离接触过的脸庞能够感受到一丝温度。

    没有辜负小男孩的期望,不一会儿小女孩就微微把头偏向了他,但她表现出来的模样仍然十分虚弱,微微睁开一点的眼睛仍然无法看见面前的景象,感受到似乎有人对自己施救,她只能缓慢且小声地说出了三个字:

    “你是......谁?”

    “先不要说话了,保留一点体力,我现在尝试把你背着往回走,如果我中途呼救的时候被他们注意到了,你才算是真正脱离危险。”

    “嗯......”

    “故事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

    正在聚精会神听着故事的程晴抬起头来,看向一旁不再继续说话的魏依白,问道。

    “应该说,是我了解到的部分结束了,当时的我在摔跤之后,头部似乎受到了比较严重的撞击,所以意识并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再度集中,”魏依白揉了揉眉头,努力地回想道,“等我再度苏醒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而且眼睛内仍然有着灼热的刺痛感,无法睁开,后来听我父亲告诉我,是因为我在雪地里游玩太久,再加上当天的太阳比较耀眼,因此患上了雪盲症,导致了我那会儿的短暂失明。”

    “后来你没有和那个小男孩再次遇见到吗?”

    “没有,在我的身体彻底痊愈后,我的父母就又一次踏上了工作的出差之旅,家里除了我,只剩我的姐姐了,而她一向学习很好,那段时间她一直在为功课努力,同时也在积极计划有关出国的部分事宜,自然也没有时间带着我出门去拜访那位,几乎称得上是我‘救命恩人’的小男孩了。”

    魏依白提到这一点之后,眼中不由得带上了一点惆怅。

    “后来,父亲在工作并没有那么繁忙的时候曾经往家里打过一通电话,我也就是在这次通话中询问到了,当天费劲把我从雪地中背回到我父亲那里的小男孩究竟是谁,”魏依白的表情在话音暂歇时变得格外郑重,面向程晴缓缓说道,“父亲的原话是这样的。”

    “哦,他呀,是当天和我一起商讨重要业务的程明哲先生的孩子,叫作程晴。”

    虽然心里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当在听到魏依白最终揭晓谜底的时候,程晴仍然感到有些不可置信,他在魏依白讲述故事的途中也在努力地唤醒着自己那时候的记忆,但最终他也只隐隐约约地记起那一场轰动全国的历史性事件,也就是七八年前左右的那场大暴雪。

    至于在那个冬天究竟有过怎么样的经历,程晴在脑海中只搜索到了一片空白。而当其继续强硬地搜刮有关当年的回忆时,一股头痛欲裂的感觉瞬间从灵魂深处传出,他只得闭上眼睛并双手抱头,以此平息痛感之后引起的强烈耳鸣。

    “你还好吗?实在记不起来也不用这样勉强自己呀,赶快平躺在沙发上吧。”

    见程晴表现地如此痛苦,倒是魏依白有些被惊吓到,她连忙从沙发上起身,示意程晴整个人躺下,以此起到缓解的作用。

    “没事没事,也算是老毛病了,看来我还是不能和记忆较真呀......”感受着耳鸣的声音逐渐衰弱,程晴这才将双手抱头的姿势转换为单手扶额,稍微平息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无奈地对魏依白说道,“很抱歉,听你说了这么长的一段故事,却没能够想起有关那个冬天的任何细节,不过,如果我在当时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起到了一些救援作用,我相信那个记忆完好的我,在看到你几年留学归来后亲自上门拜访时,一定会感到很欣慰吧。”

    听到程晴这样一番充满鼓励性的话语后,魏依白充满沮丧和失落的心情才略微好转了一点。这次她之所以会选择借宿在程晴家中,其实也并不是因为她像其父亲所认为的那样需要被他人照顾,绝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她想主动解开困扰自己已久的一个心结。

    正是她由于种种条件限制而在当时没能亲自登门道谢,甚至后来都没有询问那个冒着严寒脱下棉袄给她取暖的小男孩,在冰天雪地中将其背送了这么长一段距离后,身体状况究竟如何,才导致长久以来的愧疚感积压在其心中,自然而然便演化成了心结。

    在向其父亲提出这个要求前,魏依白就已经提前做好了功课,她甚至已经联系过一次余薇,并向其了解了程晴在家中的生活情况。最终才决定在其父亲出差的这一段时间内来到程晴家中,首先向其表明感激之意,以减轻自己心中的负罪感。

    其次虽说是她要“借宿”,但她却打算好由自己来负责这段时间的生活起居,甚至包括了那个似乎被其母亲评价为“并不太会照顾自己”之人的一份。

    而现在,她的主要目的,却似乎并没有很好地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