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师还没从接连得错愕中清醒过来，赵英清已经跑不见了，而赵老师还在原地，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陈老师，您别介意，我这儿子，从小就难管，我回家肯定教育他。”过了好一阵儿，赵老师说道。

    陈老师竟觉得无话可接，眼睛望向窗外，“他怎么跑了？会不会伤到？要不要去看看？”

    “不会有事。不过以后得和学校多反映一下，高层的窗户得装护栏了。”赵老师说着，走到陈老师的办公桌前，拿出一把木工用的折叠尺放在桌面上，“陈老师不好意思，听说这小子把您教杆掰断了，我把这尺赔您，也可以当教杆儿用。”

    要不是经他提醒，陈老师都要把这茬给忘了，“小事儿。”

    赵老师心下很是奇怪，不知为何今天陈老师似乎没什么脾气。

    却说赵英清从窗子跑掉之后，到处躲着，直挨到了第二节课下课，才跑回到了教室。这个课间较长，但之后便是班会，赵老师肯定得回教室组织班会。

    他一进教室门，便跑到座位上，抓着周妙对她说，“我完蛋了！刚才在办公室，我和陈老师讲我妈的事儿，被我爸听见了！我今天是肯定不能回家了，让我去你家住两天吧！”

    周妙有点儿惊慌，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要来自己家了，不太好拒绝的样子。

    正巧陈老师也刚进教室，看到这一幕，呵斥到，“赵英清，你和女同学说话要注意距离！不要总是动手动脚。”

    “啊？”赵英清一头雾水：这周妙竟是个女同学么？确实有其他同学这么说，但他一直没有在意，以为只是在揶揄周妙。但陈老师这么严肃的人也这么说，这应该不是开玩笑。

    “你是女生？”赵英清不开窍地问了周妙一句。

    周妙顿时七窍生烟，“我和你坐同桌这么久，天天和你玩，你连我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么？我是女生哪个不知道、哪个看不出来？我长得有那么像男的么？”

    同学渐渐围了过来，开始偷乐；陈老师听的也笑了：多么纯粹的友谊。

    赵英清松开双手，皱眉道，“你确实长得秀气。但是，你在西城医院的胡同里仰头接鸟屎练定力的时候，胸前挂的牌儿不是写着‘西城第六小学、三年二班、周妙、男’么？我老早就记得你、你又穿男生校服、头发剪这么短、做间操也和男生一排，我以为你是男生，也很正常吧！”

    周妙几乎都不记得有这事儿了，要不是仰天接鸟屎这事儿印象太过深刻，她估计就把这事儿忘干净了。当年她是习惯于把自己名卡上的性别写成“男”。但那是因为自己常一个人上下学，妈妈为了让自己多层安全，给自己支的招儿，说是男孩儿不容易被欺负。

    同学们听到什么“仰天接鸟屎”之类的话，已经又炸锅了，连陈老师听了，都觉得连日来心头阴霾一扫而空。

    周妙脸色涨红，辩道，“我叫周妙！妙！这个字儿你没看到过么？这是男的用的名儿吗？”

    赵英清道，“我名字也是不男不女的吧？再说叫‘妙’的就一定是女的？那个什么‘香九龄、能温席’的黄香，人家还叫‘香’呢，不也是个男的？”

    周妙听得哑口无言，但又马上翻出她的诸多文具、饭盒，等等等等，都是些可可爱爱的玩意，她指着这些说，“你不觉得，这应该是女生用的东西嘛？”

    赵英清道，“我看你用这些，确实觉得你比较娘炮。但我觉得你人挺好的，有点儿娘也没什么，不影响我把你当朋友。”

    同学们都要笑得不行了，张振这会儿刚进教室，听到这段，笑得捂着肚子坐在讲台儿上。他其实早就发现赵英清似乎把周妙看成男生，但他隐而不发，就等赵英清自己发现的时候，好看个乐子。

    赵英清暼到了张振，补充道，“而且你力气比张振都大、翻墙比我都快。我还没见过哪个女生这样。”

    周妙没等他说完，就气得拍了拍桌子，但又突然感觉自己无处可辩，她确实发育得比其他女生晚点，所以只得说，“我没有喉结！”

    “我也没长呢。”

    “你约我一起去厕所，我都没和你一起进去过，都在外边儿等你！”

    “我以为你这人比较娘，爱害羞。而且厕所没人的时候，你不是陪我去过嘛？”

    “那还不是你非得让我帮你上药？那我肚子疼，你不是见过嘛！那是女孩子才有的肚子疼！你今天不还因为我肚子疼，帮我刷饭盒嘛！”

    “你光说肚子疼，我问你什么病，你又没告诉我，我怎么会懂这么多？我帮你刷饭盒，是为了让你帮我要资料！”

    教室里的欢乐气氛已经沸腾了。

    陈老师其实也乐得不行，他在心里犹豫，要不要停止他们争执，毕竟这番争执之后周妙肯定要被同学取笑很久了。不过还没等他想好，这两人就你一言我一语说出这些了。

    于是他赶紧喝止住，“赵英清，你别说了，周妙和你关系这么好，你怎么不为她考虑考虑？之后同学取笑她怎么办？”说完他还不忘和在场的同学们强调，“你们都不许到其他班里到处说这个事儿，也不许编闲话、起外号！”

    到这种事儿，并不是老师说两句就能止得住的，从此之后周妙的外号就多了、并且蜚声全校，例如说什么“鸟屎”、“定力”、“妙男”、“妙香”、“饭盒”、“有点娘”、“娘娘”、“喉结”、“去厕所”、“肚子疼”……

    周妙起初还挣扎过一段儿时间。但由于后来喊她“周妙哥”、“周师兄”、“周掌门”、“周大侠”的人太多了，她还是彻底放弃了淑女之路。

    却说那天后来的班会。

    赵英清去三班开班会了，中间偏题，开始批驳学校对女生的发饰要求过于严苛；他提这个完全是因为刚刚和周妙吵架有感而发，不过却讨得了不少女生的欢心。三班当时还组织了家长会，他本来被学校要求去在家长会上，作为“家长代表”谈抵制家庭暴力的事儿。但是他只是把正题快速说了一遍，便又偏题，大谈学校的午饭、晚饭不够吃，影响学生发育、学习成绩。

    三班的班主任就是那个看陈老师不顺眼的丘老师，她除了看陈老师不顺眼，还看赵老师不顺眼。对于赵英清这种言论，她先不闻不问，直等他说完，才事无巨细地报给了学校。

    八班班会主题，本来是陈老师定的，他因为赵英清和周妙来往过近，本来是想在班会上讨论一下男女问题。但课前那么一闹，如果再讨论男女问题恐怕将转变为“如何分辨男女的问题”，陈老师就没说这个话题。于是那天，一肚子气的周妙在讲台儿上和同学们大谈“武德”、“女子也要尚刚强”的道理。她本意是和同学们强调自己是个女生，只是多了些刚强之气而已。但不料适得其反，下课了之后，大家都开始问她叫“周大侠”、“周掌门”、“周师兄”；带头儿的就是那个张振。

    十六班的班会上，赵树清和王淼都不在，余下的同学们都没什么特别要紧的家庭问题。于是赵老师让大家谈谈各自的母亲，并在黑板上写了三个问题：母爱是否需要被歌颂?为母则刚？什么样的母亲算是好母亲？班会结束之后，赵老师还布置了一篇作文，题目叫做“妈妈的好与坏”。

    十八班的班会上，由于赵俊清这次成绩优异，班主任特地让他来给同学们介绍学习经验。于是赵俊清提出了“睡觉养生大法”：多睡觉、记忆力好、脑子灵活、学习成绩易提升的观点。十八班班主任孟老师，一个没留神，就让他把话都说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