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全背着包裹，抱着虎子已经在驿道上走了三天。期间并没有餐风露宿，只因他三天的路程竟遇到了四伙剪径的毛贼。聂全本痛恨山贼土匪，可当他看清了洗劫他的强盗时却是哭笑不得。这伙强盗出来打劫带的也不是大斧长刀，而是锄头铁锹，一看便知是苦哈哈的农民出身，因为活不下去了才入的绿林道，干起了抢劫的勾当。在被聂全放倒之后知道踢到铁板，一个个跪地求饶，让本打算洗劫他们山寨的聂全下不去手了。结果，当聂全主动把身上的盘缠分给他们一部分时，这波朴实的强盗竟邀请聂全去他们山寨小住一晚，说是要尽地主之谊。聂全实在是拗不过，便跟着他们去了。到达山寨之时，眼前景象却是让聂全颇为心酸。说是山寨，其实不过就是几间破烂草屋。一些妇女正把一些烂菜投入煮着不知是什么东西的黑乎乎的锅中。

    领头的强盗让人把山寨仅存的一点野味拿了出来招待聂全。可是聂全摇摇头道：“都是苦哈哈出身，我无所谓，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强盗摇摇头道：“恩公，你不知道，这几年老天爷不赏饭吃。庄家连年闹灾，我们周围这些村子都遭了殃。如若是平常，乡亲们勒紧裤腰带，省一省也就过去了。可是偏偏在三个月前，聚义盟的那些个人渣到处收粮。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也不敢跟这些大势力争，所以现在各家都没有余粮了。可是就算村里的大人可以不吃，但孩子不行啊！这山上的猎物都快被我们打绝了。所以我们没有办法，只能拦路抢劫了！今天遇到了恩公，你给我们的银子已经够我们买好多粮食了，孩子们也不至于饿死了。所以请一定让我们表达一下感谢！”

    聂全默然无语，心下了然。三个月前，正是地元门占领了瑶城之后，聚义盟残存势力在上三旗中红旗的整合下，与地元门负隅顽抗。而现如今这些人的场景让他有些负罪感。

    吃过了晚饭，聂全睡了一觉。第二天一大早，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上路了。而第二天傍晚，仿佛情景再现一般，又是一批人，又是一个村子。第三天正午还是一样，但这次聂全没有跟他们回村子，而是继续上路了，因为距离前面的小城已经不远，入了城他可以找一家驿馆住下，他也不想劳烦这些苦命的人了。

    聂全这三天遇到的事情拖慢了他的脚步，本应昨日便到的清河小城，却是到现在还没看到影子，身上为虎子准备的吃食也所剩无几，得赶快到城里采买一些了。他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正准备加快的脚步却被一声大喝阻止了下来。“月黑风高路难走，身外之物买命身！兄弟，天黑路滑，交上过路钱，保你平平安安入清河城。”

    聂全借着微暗的光线向前看去，只是一眼便再难控制自己的身体，浑身颤抖起来。他看到对面有六个人缓步向他走来，而且这六个强盗与之前的三伙强盗截然不同，他们嘴角冷笑，全部都拿着大刀。而聂全之所以颤抖，不是因为他害怕，而是他有些激动。因为他看到之前说话的那个独眼龙正是九年前屠村的那伙山贼中的一个。

    六人慢慢向聂全围了过来。其中一个人说道：“闯哥，跟他费什么话呀！看这孙子怕的！小子，别担心啊，一会儿你大威哥给你个痛快，保准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就回归阎王爷的怀抱！”

    那被叫做闯哥的独眼龙笑骂道：“你小子还能不能有点职业道德，我们是出来打劫的，一天天的就想着杀人。”

    几个山贼都跟着笑了起来，那大威刚要说话，却突然双眼圆瞪，一句“我靠！”脱口而出。原来是聂全很没有武德的率先出手了。聂全先是以雷霆万钧之势一拳击毙一个山贼，顺势夺过山贼手中刀，一批一抹再收了两个山贼的性命。那独眼龙想要逃跑，却被聂全掷出的长刀钉在地上。不过几息的功夫，聂全已经斩杀三人，重伤一人。大威吓得瘫软在地，另一个山贼更是把刀扔到一边跪在地上连连扣头，大喊饶命。

    聂全在那山贼身前蹲下，一手按住他的头，将目光转向大威道：“带我去你们山寨！”

    大威已是吓得魂不附体，颤声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聂全真气灌注手掌，用力向下一按，那山贼顿时一命呜呼。之后便来到大威身前道：“想要活命的话就带我去你们山寨，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三遍！”说话间浑身煞气已是透体而出，让大威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就在聂全快要失去耐心准备下手的时候，大威急忙说道：“大侠，我带你去，我这就带你去！”

    聂全点了点头道：“你等着！”说完便走向了被他钉在地上正在哀嚎的独眼龙。聂全一把拔出长刀，独眼龙又是一声惨叫，但立刻被聂全一把揪住衣领提了起来，惨叫声也戛然而止。

    独眼龙满脸惊恐的看着聂全说道：“大侠，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聂全面无表情道：“你还记得你们九年前做过什么吗？”说罢便一把捏碎了独眼龙的手掌。

    独眼龙惨叫出声，心中苦涩，知道自己是遇到仇家了。但还是一边流着眼泪一边道：“大侠，大侠，别动手，别动手，让我好好想想！”

    聂全对独眼龙的答案很不满意，于是便捏碎了他另外一只手，然后道：“我提醒你一下，九年前夏阳城！”

    独眼龙面容已经扭曲，当他听到夏阳城三个字的时候猛然间便回想起来。九年前，他们大当家的带着他们袭击了夏阳城周边的村落，说是要找什么东西，只是在一番搜刮之后并没有找到。后来他们几股山贼草寇的头目聚在一起，便决定干一票大的，于是便通过内应打开夏阳城的大门，在城中烧杀抢掠，甚至还抓了很多夏阳城的小孩用来贩卖。只是后来这些孩子都被地元门的人救走了，而他当时因为酒喝多了去林中小解，逃过了一条性命。回想起了这一切，独眼龙心如死灰，知道自己今天逃不过这一劫了，索性便道：“原来是当时被地元门救走的小兔崽子！想当年就应该杀了你们，要不然哪有今日的后患！”

    聂全笑了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笑得这么大声了，只是这笑声有些冷酷，甚至是残忍。一刻钟后，聂全押着大威朝山贼的老巢走去，身后是四具死状不一的尸体，还有一堆被捏碎了全身骨头的烂肉。

    有些精神恍惚的大威带着聂全离开了驿道，穿过树林，走上了一条羊肠小道。遥遥望去已经能够看到光秃秃的小山包上有一处灯火通明的山寨。聂全拍了拍依然有些颤抖的大威道：“你们山寨一共有多少人？”

    大威吓得一哆嗦，他像是怕聂全一不满意便会给他来上一刀般快速答道：“大侠，我们山寨一共七十来个弟兄，武功大多跟我差不多，大当家的下山虎善使一柄狼牙棒，算得上江湖二流好手，这个时间大伙应该都在喝酒取乐。大侠要是能够再等上一段时间，等大伙都醉了之后就更好办事了。”这大威也看出来了，今天这煞星是一定要血洗山寨了，这时候好好表现，说不定他还能给自己留条活路。

    聂全惊讶于大威的坦白，心中想道：“这货是个人才呀！”嘴上却说：“你就不怕我嫌弃你是个不忠之人，一怒之下把你杀了吗？不过也好，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我倒是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大威大喜过望连忙道：“真的真的，比真金还真！”心中也是腹诽道：“这人真是有病，老子是山贼，山贼谈什么忠心！这年头死道友不死贫道，能活下去才是王道！”

    聂全两人距离山寨越来越近，已经能够听到山寨中高声的喧哗。聂全拉着大威闪进了树林中，趁着大威不注意，一掌切在大威后颈处。大威没来得及反应便已是人事不知了。聂全搞定大威后，灵巧的攀上大树，远远的向山寨中望去。山寨张灯结彩，除了几个还在山寨四周放哨的喽啰，其他人都在山寨中饮酒，像是在办喜事一般。

    聂全看了一会儿后便开始闭目养神了。他在等，等山寨中都休息了，他才方便动手。足足两个时辰，放哨的人都已经换了两批，这伙山贼才终于缓缓散去。聂全睁开眼，远远看见一个好似老大的人被一群明显已经喝多了的喽啰簇拥着回房了。

    聂全下数，轻轻将虎子放在地上，拍了拍它的脑袋道：“虎子，好好在这呆着，我一会儿就回来。”站起身，深吸一口气，目光冷厉地朝山寨摸去。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聂全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干掉了山寨门口两个打着瞌睡的喽啰后，悄悄摸进了山寨。

    山寨中呼噜声震天，众多山贼横七竖八的躺倒在地上和椅子上。聂全没有任何怜悯之心地把他们全部抹了脖子。也许是老天爷不想再让这群山贼为非作歹，又许是老天爷终于开眼了，给了聂全这么好的一次报仇的机会，毕竟有着七八十号山贼的山寨，就算是聂全也不敢硬闯。杀完了院落里的山贼后，聂全又挨个屋子搜去，一刀刀的将这些山贼消灭在睡梦中。聂全又是一刀斩下后，正准备去最后一间最大的屋子，想必那间就是下山虎的房间。可是没等他出房门，就听到院子里一声惨叫：“啊！”原来是一个闹肚子的喽啰上完茅厕准备回房睡觉，却看见了满地尸体后惊叫出声。

    聂全透过窗户向院中看去，一个喽啰瘫坐在地，裤裆都湿了。而下山虎的那间屋子也在传出一阵叮叮哐哐的声音后冲出了一个赤裸上身，手持狼牙棒的巨汉。

    巨汉看到满地尸体后狂吼道：“个老子的，是谁？给老子滚出来！”

    聂全没有再躲躲藏藏，他缓缓走出房间，站到下山虎面前。他没有马上动手，而是先对身前之人上下打量起来。下山虎身高八尺，满面虬髯，肌肉虬结，胸口护心毛都可以当衣服穿了，手中狼牙棒更是有如牛腿般粗壮。聂全一看下山虎便知他的武功走的是勇烈刚猛的路数。

    下山虎也在打量着聂全，他不敢相信行凶者竟是一名年岁不大，中等身材，看起来有些木讷的青年。而青年手中滴血的钢刀却又时刻证明着杀人者就是他，由不得下山虎不信。

    下山虎混迹绿林道多年，多少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当然不像他的外表看起来那样是个莽夫。手下死伤殆尽让他恨不得立刻就将聂全扒皮抽筋，但如果对方是自己不能招惹的存在，他就要想好该怎样先保住自己的小命了，毕竟手下的人都死了还可以再招揽，强自镇定后道：“小子，你是哪条道上的，今日为何灭我山寨？”

    聂全甩了甩刀上的血，道：“苍天有眼！下山虎，你还记得九年前的夏阳城吗？”

    下山虎浑身一激灵，原来是仇家上门。知道自己躲不了了，但他的心也稍安下来。如果是当年夏阳城的小鬼长大了来报仇，他倒是不害怕了。想他下山虎在江湖上也是有一号的二流高手，就算这小子打小开始练功，又能有几斤几两，只要不是背后有大势力，那他杀了这小子之后换个老巢，不愁东山再起，听说现在瑶城那边就乱得很。想到这，下山虎攥紧了手中狼牙棒，一步一步向聂全走去。边走边道：“夏阳城？记不住了呀！我当山贼二十年不知屠了多少村子，杀了多少男人，糟蹋了多少女人。看你年纪不大，是你爹被我杀了，还是你娘被我糟蹋了啊？哈哈哈！”说完就已快到聂全身前了，一个箭步抡起狼牙棒向聂全头上砸去。

    聂全在下山虎向他走过来时就已经暗自戒备。无意中余光瞥见下山虎房间中，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子浑身扭曲得不似人样，就连脖子也被折断了。聂全看向举起狼牙棒的下山虎轻轻吐出“你该死”三个字后便向着下山虎欺身而上。下山虎本想着先用言语激怒聂全，让他心神失手，再趁其不备一招杂碎其脑袋。本来下山虎看到聂全眼神恍惚，神情微变，以为计策得手。可是他没想到聂全根本就不是受到下山虎挑拨失神，而是更加坚定要将他虐杀的决心。此刻聂全一手托住下山虎准备落下的手腕，一手持刀快速由下而上，在下山虎身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下山虎倒也悍勇，虽吃痛后退，但狼牙棒并未脱手，而是反手又对着聂全横扫过来。聂全在这时终于发现想当初严甲所传格杀术的精妙。格杀术讲究快准狠，节省体力与内力，一招毙命。但江湖中，一流高手过招，内功深厚，招式精妙。相比较起来，格杀术就显得有些粗陋不堪。可若是对上一些江湖中一些没有大势力传承武功的普通高手，就比如现在的下山虎，空有一身蛮力，可招式直来直去，变通不足，这格杀术就显得格外好用了。看着横扫而来的狼牙棒，聂全身形一矮，两脚交错闪至下山虎身后，又是一刀由上而下，再次在下山虎身上留下伤口。就这样一刀两刀三刀······，下山虎如同血人一般，终于在中了聂全的第十六刀后倒下了。

    聂全一脚踢开狼牙棒，准备给下山虎最后一刀，可是下山虎却是笑了起来。聂全皱眉道：“你笑什么？”

    下山虎心知在劫难逃，索性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哈！我笑你是个白痴！”

    聂全将刀尖点在下山虎的喉咙处道：“你骂吧，你骂得越爽，我就会让你死得越惨！”

    下山虎停止了笑声，恶狠狠地盯着聂全道：“你个白痴，你以为就凭我们一群山贼就能屠了那么多村子？一群山贼敢进攻一座武国城池？而且还攻破了？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聂全双眼圆瞪，厉声喝问道：“你是说你背后有人指使吗？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下山虎冷笑道：“猜吧！想吧！老子要你这辈子到死都做一个糊涂鬼！”说完上身猛然向上一挺。长刀深深没入下山虎的脖子，在聂全完全没有料到的情况下，下山虎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聂全看着依然泛着冷笑的下山虎暴喝道：“告诉我！到底是谁？”可是下山虎哪还能说出一句话。聂全犹如疯了一般，长刀疯狂劈下，直到长刀都崩断了，聂全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苦道：“爹、娘，全儿发誓，此生必定揪出幕后黑手，为你们报仇！”

    聂全一把火烧了山寨，下山之后找到虎子，又看了看依然躺在地上的大威，发现他眼皮微动，便道：“今日我不杀你，希望你日后好自为之，不要再为非作歹！”说完带着虎子向驿道走去。

    大威在确定聂全离开后，连忙翻身而去，看了看聂全远去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火光冲天的山寨大哭起来。原来他在聂全回来时便转醒过来，只是一直没敢动弹，直到聂全走远才敢起身。他心里暗暗发誓：“老子再也不当山贼了，太危险了，老子要去当兵。”

    时光辗转，冬去春来，转眼又是一年，聚义盟的残存势力已经被地元门慢慢蚕食殆尽，原来的聚义九旗中的中三旗与下三旗为了避祸早已解散。而就在距离瑶城二百里的一块空地上，名存实亡的聚义盟最后的一点力量也被烈焰堂的人团团围住。红旗旗主看着身旁仅剩的几十个兄弟悲从中来，长叹一声道：“天亡我聚义盟啊！敖烈，你要是个爷们儿，就跟我单打独斗一场。以多欺少，小心以后被江湖中人所不齿！”

    敖烈看着对方不屑道：“我是不是爷们儿不需要向你证明！老子这么多人，明摆着的人数优势，为什么要跟你单练。你是真的有病！”说完又转身对身后的敖方说道：“小子，老子告诉你，男人可以狂，可以狠，但是一定要有脑子。懂吗？”

    敖方撇撇嘴道：“爹，江湖儿女不是应该快意恩仇，仗剑天涯，凭武功分尊卑，轮气概断高下吗？”

    敖烈对着敖方就是一脚，气道：“滚蛋！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明知道自己这边占着优势还给敌人机会，那不叫气概，那叫蠢！”

    被严金玉派来助战的聂全他们七人都是诧异地看着敖烈，几人都是想到：“看来这熬堂主做事方式跟他的莽夫形象不太相符啊！”

    红旗旗主见激将法不管用，把心一横道：“兄弟们！跟我冲出去！”说完抽出长剑向着敖烈冲去。

    一番激战之后，红旗旗主不甘倒地，一命呜呼！此战烈焰堂杀死的聚义盟之人竟然没有聂全他们七个杀得多。敖烈看着倒提长枪的袁刚，手握双斧的李风，身背长剑的佟俭、高薇，绣藏匕首的屠幽、褚娇娇，还有素手而立的聂全心中感慨后生可畏呀！

    在一年前，地元门拿下瑶城的时候，原来的聚义盟总部就已经变成了地元门的分部，而严驷僮也对严金玉委以重任，风火山水四堂任凭调动，命其一年内剪除聚义盟残余势力。一年中严金玉愈发丰神俊朗神采奕奕，十八岁的严金玉已具备一种上位者的气息。此时的他端坐于大堂之上，看着下方七人道：“从你们被我派到瑶城到如今已有六年了，我很欣慰。但从今日起你们便不再是我的护卫了！”

    七人一愣，袁刚当先反应过来，单膝下跪道：“公子，我等愿为公子肝脑涂地，还请公子莫要赶我们走！”其他几人也是跟着跪了下来齐声道：“请公子不要赶我们走！”

    严金玉一笑，快走两步来到七人身前，先是扶起袁刚，然后又道：“你们先起来！”

    几人依言站起，都是看向严金玉。

    严金玉温和笑道：“谁说要赶你们走的？”

    袁刚道：“公子，那是？”

    严金玉正色道：“从今起，你们不再是护卫，而是地元门正式门人，鬼堂成员。袁刚，你是堂主！从今以后我就要更加依仗你们了！”

    袁刚七人再次跪下道：“肝脑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