憾浮生
繁体版

第二章 求生

    “聂全,你小子又偷懒去了是吧,赶紧回来给老子拉风箱!”

    “儿子,记住大锤要力,小锤要细,千锤百炼,百炼成钢!这就是我们老聂家打铁的诀窍。你小子先从大锤练起,打熬力气。好了,滚去抡大锤去吧!”

    “孩儿他爹,都什么时候了,赶紧跟全儿过来吃饭!”

    聂全想要伸出手,但是突然感到整个身体火辣辣的疼,嗓子干得快要裂开一样,张了张嘴,但是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他无力地睁开眼睛,感到四周一阵天旋地转,过了好一阵他才搞清楚状况。他正在一辆囚车里,四周还有好多囚车,车里都是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囚车不大,但那些孩子此刻都离他远远的,像是怕极了他一样。他向囚车外看去,天空乌云密布,眼见要下起雨来。一大群山贼在囚车旁边或躺或坐,还有几个山贼正聊着天,其中有个独眼龙正是袭击了村子的山贼首领。

    聂全恨极了这些山贼,恨不能生啖其肉。现下却只能静静听着山贼之间的谈话,暗恨自己无能为力。

    一个约么二十多岁的山贼谄笑着问独眼龙道:“独眼哥,这票买卖都做完了,为啥还要撸了这群小崽子呀?”

    独眼龙挑了挑身前的火堆道:“你小子刚来,啥也不懂啊!这些小崽子拉到咱的地头上,小子卖给地主,丫头卖给青楼,这可都是钱呐!”

    那山贼道:“独眼哥,这些我都懂,但是山高路远的,兄弟们还得顾着这波小崽子,又卖不了几个子儿,不划算啊!”

    独眼龙被问得烦了,抓了抓头发道:“老大让我们把孩子抓回去就抓回去呗,你小子哪来那么多废话!你看着囚车,我去拉屎!”说完便不再理会那个山贼,起身向远处树林处走去。

    聂全听着远处山贼之间的喧闹声,感受着身上火辣辣的疼,看向天上的乌云,他感觉自己就快死了。此刻他好想好想自己的父亲母亲,想念父亲的严厉,想念母亲的慈爱。他不甘心,这些十恶不赦的山贼还活得这么逍遥。他要活下去,将这些山贼千刀万剐,要让这些山贼不得好死。还有那个李堂主,他显然是这些山贼的内应。要不是他打开城门,山贼哪会那么容易攻入城中,让他们这些人连逃跑的时间都没有。聂全感觉心里燃起了大火,一团熊熊烈火,若不能将这些山贼杀光,这团火将永远不会熄灭。

    天上渐渐下起雨来,一边的山贼抱怨着天气,纷纷起身去避雨了。此刻躺在囚车中的聂全却十分感激这场雨。雨越下越大,聂全原本火辣辣疼的身体好似有些缓解一般,十分舒服。贪婪地张开嘴喝着雨水,他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报仇。

    过了一小会儿,聂全终于有了些力气,挣扎着坐起看向囚车中的孩子们。他们各自缩成团挤在一起,给聂全的身边空出了一点位置,倒是一点也不拥挤。聂全没有管他们为什么好似惧怕他一样,而是查看着自己的伤势。他现在浑身疼痛,就如散架了一样,而且左肩伤势最重,一片血肉模糊,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也难怪那些孩子都离他那么远,都是被他这一身伤给吓得。聂全试着活动一下左臂,还能动,但是这一动立刻疼得聂全一阵颤抖。

    “你醒了?”一个贼眉鼠眼破衣烂衫的少年看着聂全贱兮兮的问道。

    聂全见过这个少年,他也是那天跟着难民一起入城的,还跟他住在一个破屋里。聂全看了看他没说话。那少年也不觉得尴尬,自来熟一般道:“我叫佟俭。老弟你这伤挺重啊,我都以为你快不行了呢,但是你这命是真大呀!你知道不,那天晚上我也在那破屋子里,要不是突然下起大雨,估计我俩现在烧的渣都不剩了。喂,兄弟,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就你这伤要是换在我身上估计疼都得疼死我。”佟俭在一旁喋喋不休,但是聂全一言不发。佟俭唠叨了一会儿感到有些无趣便也不再说话,便就在聂全身旁闭眼假寐起来。

    迷迷糊糊中,佟俭听见了喊杀声,猛地睁开眼睛,只见一众山贼正被一伙青衣武者屠戮。那些凶神恶煞在夏阳城中横行无忌的山贼此刻完全不是那些青衣武者的对手。佟俭眼珠乱转,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佟俭听到了身旁有声音。他向旁边聂全看去,这一看吓了他一跳。只见聂全双手死死抓着囚车,眼睛血红,状若疯癫,嘴中还发出极度沙哑的声音:“杀!杀!杀!”佟俭心中一个激灵,他怕聂全就此疯掉,当即使出全身力气,以手为刀斩在聂全脖颈处。聂全登时昏倒在地,佟俭也是长出了一口气。

    片刻后,已经没有站立的山贼了,那些青衣武者也收剑而立,一个貌似首领的壮汉对林中阴影处恭敬喊道:“禀少主,山贼已剿灭,囚车中孩子该当如何处置?请示下!”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慢慢从阴影中走出,竟是严驷僮和严金玉。严驷僮对那壮汉说道:“都是苦命的孩子,先带回行馆吧!”

    “啊!”沙哑恐怖的一声尖叫惊醒了睡着椅子上的佟俭。佟俭揉了揉眼睛,看到床榻上挣扎着想要坐起身的聂全急忙伸手将他按回去,然后对他说:“严大人给你瞧过伤了,说你是什么火毒未消,风邪入体,心力交瘁,需要好好休息。”说完看到聂全双眼直直看向自己,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便道:“我知道你说话费劲,你什么都不用问,我告诉你。你昏迷了两天,这两天是我照顾你的。这房间是严大人看你伤得比较重特意安排给你的,我是主动留下来照顾你的,你不用太感激我哈,就是本大爷看你可怜而已。”佟俭说完都觉得自己很高尚。

    聂全看了看桌上空着的明显是两人份的饭食,眼皮跳了跳,又看向佟俭问道:“严大人是谁?”声音沙哑得如破风箱一般,听得佟俭心里直发毛,心想:“你个七八岁的孩子声音怎么这样?难道是那时大火被烟熏到了?”嘴上回道:“严大人就是把我们从山贼手中救出来的人,地元门的少门主,那可是真真正正的大人物啊!”

    聂全听他这么一说便想到了那天在城门处庇护他们的那道霸气身影。心想这严大人帮了自己一次,又救了自己一次,这恩情真是天大了,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

    佟俭看了看不搭理他的聂全撇撇嘴,完全不觉得自己是热脸贴冷屁股,继续说道:“老弟,我看你也就七八岁吧,我今年十一岁了,以后跟着我哥,当我小弟,有你威风的时候。你等我,我去给你拿点吃的哈。”说完自以为很潇洒的一转身出去了。聂全面色古怪的看了眼桌子上的空盘,不自觉的攥了攥拳头,心想:“这恩情也记下了!”

    三天后,聂全虽然还没有痊愈,但已行动无碍,此刻他正背对铜镜,回头看着自己的后背和左肩,伤处依旧骇人,但好在全是外伤,并未伤及筋骨。佟俭进屋看到聂全说道:“好啦小全子,别在那里摆造型了,严大人让我们去打听,赶紧跟我走吧!”

    两人来到大厅时发现大厅中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孩子,有男孩,有女孩,约么五六十人,大的十五六岁,小的才四五岁的样子。聂全跟佟俭站在大厅一边静静等候。不多时,严驷僮带着严金玉来到了大厅,所有孩子都静静等着严大人讲话,就连四五岁的孩子都没发出半点声音。

    严驷僮看着孩子们,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孩子们,我叫严驷僮,来自中州地元门,暂时是大武国的五州巡查使,如今巡查之职已经结束,即将返回地元门。你们皆是此次匪患的受害者,本人给你们两个选择。”一众孩子都聚精会神的听着。严驷僮缓了缓,继续道:“第一,你们可以选择留在夏阳城,我会让城主给你们拨些银钱,让你们能够活下去。第二,跟我回地元门,接受地元门训练,日后为我地元门所用,但你们之中可能会有人死。现在想要留在夏阳城的去我左手边,选择跟我走的去我右手边。”说罢便闭目养神不再说话,倒是严金玉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些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

    一帮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是拿不定主意。这时,有一个年龄稍稍大点约么十三四岁的少年走出人群站到了严驷僮的右手边,另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也紧跟着站了过去。严驷僮睁开眼看向那两个少年,两人连忙恭敬鞠躬道:“愿跟随大人出人头地。”严驷僮点了点头道:“很好!”说罢望向众人。这时孩子们动了起来,分别向严驷僮两边走去。聂全左右看看便想向严驷僮的左手边走去,因为他想留下来调查关于山贼和李堂主的事情,但他的脚还没迈出去,便被佟俭给拉到了严驷僮的右手边。

    聂全皱着眉头刚要说话,佟俭却是先开口了,他意味深长地说道:“不管你以后想干什么,都需要学一些本事,这样你才能做你想做的事!”说完又露出了那玩世不恭的笑容。

    聂全有些发愣,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想到了他娘临死前对他说的话,他暗暗发誓:“娘,您放心,全儿一定好好活下去,杀光山贼土匪,杀了那李堂主,给您和爹报仇!”

    烈日炎炎,一队人马在山道上格外显眼。一位不怒自威的壮年男子带着一大群半大孩子在山道上不疾不徐地走着。后面明明跟着辆马车可他却也不坐,也不让孩子们坐,只是一言不发地向前走着。他时不时回头,眯起眼打量着身后的孩子们,然后转头面无表情地继续走。严金玉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又回头看了看稀稀拉拉跟在后面的孩子们,嘴角不自觉露出笑容,心道:“考研从现在就开始了吗?有意思!”

    孩子们看起来已经又累又饿了,脚步均已沉重不堪,陆续有孩子掉队,但严驷僮好似没有发现一般,仍是一刻不停。

    佟俭喘着粗气,看着走在前面的聂全,咬着牙说道:“小全子呀,看你年纪不大,体力不错呀!”聂全没说话,而是速度缓了缓,落后一点与佟俭并行,伸出手扶着佟俭。佟俭微微一愣,看着聂全说道:“行啊小全子,算你有点良心,知道扶哥哥一把,以后哥哥我罩着你哈!”聂全白了眼佟俭还是没说话,佟俭贼笑着也不在意。

    两人正步履蹒跚地跟着队伍走着,一声鹰鸣声传来,就见一只鹞鹰从天边远远飞来,稳稳地落在了严驷僮的手臂上。严驷僮从鹰爪上的竹筒中取出一张纸条,看完之后便对随从说道:“扶风堂查到那魔头的踪迹了,我现在赶过去。你们先带公子和孩子们回去!”随从们躬身称是后,便继续前进了。

    两天后,聂全他们这群孩子还没有掉队的只剩下十八人,严驷僮的随从们将孩子们带到了一处偏僻山腹中的寨子里。寨子颇大,四周是一间间矮屋,中央是一个很大的演武场,场上杠铃石锁,十八般兵器应有尽有。那些随从没有理会孩子们,在进寨之后便径自离去,留下一群孩子不知所措。时间不长,一个身穿黑衣面容冷漠的中年人来到了孩子们面前。冰冷的目光从每一个孩子的脸上扫过,然后用仿佛没有感情的声音吼道:“给你们三个数的时间,给我从高到矮面向我排好。”没等孩子们反应过来他便开始数了起来:“一!”一群孩子乱作一团。“二!”几个个子高,年纪较大的孩子率先站好。“三!”聂全默默站在了队伍最后,佟俭也站在了队伍中间的位置。还有几个没来得及站好的孩子被中年人一人一脚全部踹翻在地。然后对他们吼道:“废物,连排队都做不好还能干什么?现在赶紧找到自己的位置归队”几个孩子连忙爬起来归队。

    中年男子看着眼前的孩子们说道:“我叫严甲,是地元门死士统领。少门主将你们带回来不是让你们享福的,从今天起,接下来的四年里你们将跟我习武,我会教你们活下去的本领,为地元门效力,至于以后会有多大的成就便看你们自己的能力了。在我这里你们没有名字,只有代号!”他说罢来到第一个孩子面前:“你今后就是壹!”第一个孩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接着他便挨了严甲一脚。严甲恶狠狠的看着他道:“你是哑巴吗?记住了吗?回答我!”壹大声喊道:“记住了!”严甲又来到第二个孩子面前:“你是贰!”贰也大声回道:“记住了!”一个个孩子都被他重新命名,最后他来到聂全面前道:“拾捌!”聂全也是大声回道:“记住了!”

    中年人眯着眼睛说道:“你们都有自己的代号了,至于以后能不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恢复自己的名字就看你们自己的了。现在你们去那间屋子换好属于你们的衣服再回到这里。”

    寨子中央演武场上,十八名少年少女正在打熬气力,他们每个人身上都穿着一件厚厚的铁甲围着演武场跑圈。严甲手中拿着一根皮鞭,不时打起一声鞭哨,大吼着落后的几人快点。这是聂全他们来到这里的第十天了,他们现在每天的时间被安排的很满。每日卯时起床,一个时辰习文识字,两个时辰锻炼体魄,三个时辰修习搏杀之术,两个时辰修习严甲教给他们的暗影劲。

    严乙是他们的习文教官,除了每天教孩子们识文断字,还会给孩子们讲述一下地元门的发展历史。此刻一处较大的房子中严乙背负双手正给孩子们讲着第一代地元门门主的故事。

    “我们地元门的祖师爷叫严云厚,祖师爷年少时便有大志,刚刚及冠便出门游历。当时的天下还没有一统,我们大武国与敌国元国隔江对峙。祖师爷仗着天赋异禀,膂力惊人便加入了我大武国边军,硬是靠着军功得了个校尉。祖师爷他老人家在一次与元国大战的时候领着麾下士卒深入元国腹地,劫了一队明着运送粮草的敌国士兵。清点物品时发现他们运送不止有粮草,还藏有大量武功秘籍。祖师爷归国后便辞去了校尉之职,潜心钻研秘籍,总结各家之长修得一身高深修为,创立了地元门。之后经过历代门主不断钻研终成我地元门也是武林中一等一的绝学地元补气录。据说地元补气录最大的特点就是可以博取各家武功之所长,去其糟粕,成就更加高深的境界。所以我们地元门每任门主都会竭尽全力收集天下武学,这便使我地元门成为了整个天下武功收藏最为丰富的宗门······”

    结束了一个时辰的习文识字,他们的习文教官严乙带着他们来到了演武场,开始新一天的锤炼身体。

    严乙站在严甲身边,看着场中挥汗如雨的孩子们对严甲说道:“严甲,这批孩子的素质如何呀?”

    严甲淡淡道:“有几个好苗子,其他孩子素质一般,尤其是最小那个拾捌,虽然性子坚毅,也肯用工,但是我检查过他的经脉,本就较常人有所不如,外加受过大伤,造成经脉多处闭塞,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痊愈。以他现在身体的情况,恐怕都未必能够活着走出这寨子!”

    严乙笑了笑道:“拾捌那孩子其实挺聪明的,可惜就是性子冷了点。其实,我看以这孩子的勤奋,四年后未必不能走出这寨子,以后还是有机会为门内效力的。”

    严甲叹了口气道:“严乙,我们当时是怎么熬过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孩子若是能撑过四年后的考核便是天大的造化了,唉······”严甲冷冷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又说道:“壹、叁那两个小子天赋不错,而且还互相看不顺眼,相互较量之下提升的倒是最快,以后得到门内重视便有望超过你我二人成为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了。”这壹叁二人正是当时最先出列跟随严驷僮的两个孩子,他俩实际方才十三岁,但生得人高马大孔武有力,在这十天的修炼中表现尤为突出。

    两人没有再说话,而是一起观察着场中的孩子们。他们现在都在举石锁,壹这边刚刚将一把石锁举过头顶,另一边叁看了他一眼撇撇嘴,一手拿起一把石锁,两手齐齐用力将两把石锁同时举起,之后还跟壹挤眉弄眼。壹看到之后直接回了他一个白眼。捌,也就是佟俭,明显是在偷奸耍滑,呲牙咧嘴的举起石锁又快快放下,还要有模有样的喘上半天粗气。聂全最小,沉重的石锁对现在的他来说还是太重了。但是此刻他虽然缓慢,但却一丝不苟的将石锁一次次聚过头顶。

    就这样,时光匆匆而过,转眼两年过去,聂全十岁了。两年中,聂全长高了不少,可之前受的伤对他的影响也显露了出来,聂全的文课一直是名列前茅,但武课无论聂全如何勤奋都只能垫底了。而跟他住在一个屋子里的佟俭平日里偷奸耍滑,倒是逍遥自在,可无论是文课还是武课都能稳定在中游水平。说实话,聂全对此是无比嫉妒。聂全是最先感到严甲所说气感的孩子,但是他的进境却照比其他人慢上太多。当其他孩子已能靠内劲运转招式时,聂全还无法将内劲运转自如。他私下找过严甲询问,严甲告诉了他,说他的经脉较比常人脆弱,而且大伤之后经脉较为闭塞,所以内劲运转较慢,无法随心。严甲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告诉聂全,虽然他经脉不如其他孩子,但继续努力还是有望成为三流武者的,到时候一样可以为宗门办事。聂全听后有些失神,甚至险些崩溃,因为他觉得此生报仇无望,一连几日都犹如行尸走肉一般。佟俭试着安慰他,但没什么效果。直到某一天,严甲在早课时宣布了一件事,一件促使聂全改变的事。

    一日清晨结束早课之后,严甲出奇的暂停了每日例行的操练,让十八个孩子都在身前结好队。严甲凌厉的目光扫过一个个孩子,冷冷说道:“你们来到这已经两年了,该教你们的都教给你们了,从今以后,你们有两年时间要在这里自行修炼,能修炼到什么程度都靠你们自己了。我跟严乙从即日起不再授课,而是会监视你们,记录你们今后的修炼情况,然后对你们进行排名。两年后我们会根据排名情况给你们进行分组,两两对战,直到一方胜出,一方死亡。”

    聂全听到这里愣住了,他知道自己的情况,不出意外,他会死!

    严甲接着说:“两年中你们不禁私斗,但私斗不许致命,不得出山,不许对其他人暗下杀手,否则一经发现杀无赦。从现在开始你们自求多福吧!”严甲说完后不再理会孩子们,转身走了。

    十八个孩子互相扫视,眼神中两年里相互扶持的情谊一点点的减少,却多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沉默许久,壹拍了拍手道:“好了,从现在起大家就是对手,在这里我立一个规矩,大家都好好各自修炼,两年后全力一战,谁生谁死各安天命,活下来的人都不准报仇。”

    壹的话音刚落,叁却是哼了一声,指着壹说道:“立规矩,好大的威风啊,你凭什么!袁刚我告诉你,别把你自己当老大,想立规矩你还不配!最起码我李风第一个不服你。”

    两人的对话让聂全回过神来,疑问的眼神投向了佟俭。佟俭像是聂全肚子里的蛔虫一般道:“你这两年倒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知道修炼。我告诉你哈,这两人素来不和,平日里便是摩擦不断。壹本名叫袁刚,是袁家村人。叁本名叫李风,是李家村人。两个村相邻,又都是民风彪悍,村民们三天一小打,五日一大斗,连带着两个村的孩子们也是互相看不顺眼。他俩小的时候都不知道打了多少次架了。这不,都到了地元门还是一样。”

    聂全听罢知晓了这两人之间的情况,便不再多看,默默转身向他和佟俭的屋子走去。佟俭以手扶额轻叹一声道:“这呆子怕是又要开始疯魔了。只要是为了活下去,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佟俭想起了刚到地元门时候的一个晚上,两人都躺在各自的床上,佟俭问聂全:“小全子,等你学了武功,报完了仇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聂全罕见地回道:“好好地活着,活得好好的!”

    佟俭本是犹如自言自语一般,没想到聂全真的会回答。因为佟俭与聂全说过无数次话,问过无数问题。可聂全基本不怎么搭理他。他本以为这次也是一样,可没想到聂全会回答他,而且还如此郑重。他听了聂全的回答一反常态的没有调侃聂全,也没有说话,而是陷入沉思,良久后才低声呢喃道:“好好地活着,活得好好的。”他看着窗外月亮,眼神空洞不复往日的狡黠。那一夜,没有了佟俭的碎碎念,聂全睡得很好,佟俭一夜未眠。

    一晃三日已过,聂全依然废寝忘食,白天打熬身体,晚上习练暗影劲,看得佟俭直嘬牙花子。可即便如此,聂全仍是感到与众人的差距越发明显。不说那袁刚和李风,就是佟俭与他对练,他都走不过二十招。而以他可怜兮兮的真气估计都挡不住袁刚或者李风的一招。聂全心有不甘,愈发焦急,但又无可奈何。他已是能够感到其他人看他的眼神逐渐变化,好似都想在生死战上遇上他才好一般。

    天气渐渐转凉了,傍晚,袁刚和李风又对上了。两人在演武场对打,斗了五十几个回合谁也拿不下谁。十八个孩子虽是都修习暗影劲,但是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风格。袁刚动作潇洒飘逸,严甲所传格杀术与暗影劲本是略显阴狠的杀伐之法,但在他使来却是透出了一股浩然正气,行动间进退有距,往往料敌先机,能够找出李风破绽,一掌拍出劲力更是凝实浑厚。而李风则与袁刚略有不同,走的是刚猛精进的路数,拳势爆裂,虽是灵巧不足,却胜在一往无前的气势,往往在被袁刚抓住破绽一掌拍来时拼着以伤换伤的打法逼得袁刚变招。两人一来二去谁也奈何不了谁。

    最近聂全经常在演武场观看他人争斗,再与自身比较,发现自己虽不至于垫底,但后三名里必有他一席之地。而这后三人中还有一个是女孩。如果自己再没有办法提升修为的话,生死之战中这袁刚与李风中的一人便有可能是他的对手,到时候真的是十死无生了。

    转眼寒冬便至,离生死之战仅剩下一年半的时间了。佟俭裹着棉被看着累得昏睡过去的聂全叹了口气道:“苦命的孩儿,睡吧!”说完便又发起呆来。

    “儿子啊,累了吗?来娘这里,娘给你揉揉,娘啊不求你大富大贵,只要你健健康康,高高兴兴的活着就好。”

    “臭小子,爹告诉你,这打铁吧是有很多讲究的。首先呢是坯子,不论你要打什么东西,把杂质都除了才能打好底子,否则再好的铁矿练出来都是废的。然后才是模子,底子好了,你想要什么样子都好办。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好铁就要经得起折腾,百炼才能成精钢!记住了吗臭小子!”

    聂全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擦了把脸上的泪水打起坐来。

    佟俭被聂全吓了一跳,嘟囔道:“我靠,又疯魔了,不管了,睡觉!”说完不管聂全蒙头边睡。

    聂全像是进入了入定状态,但其实此刻他心潮涌动,仿佛这个梦为他指出了一条变强的道路,一个活命的希望。他努力平复心境,开始梳理自己的情况。他的经脉天生不强,又因伤闭塞,就像一个天生体弱多病的孩子无法剧烈运动。可一个体弱多病的孩子也是可以通过不断锻炼身体提升体质,想来也不会比天生力壮的孩子差多少。百炼成钢,打铁如此,炼体也应该如此,锤炼经脉更应该如此,由外而内,外练皮肉筋骨。由内而外,内锻真气经脉,相辅相成一定能够突破自我。

    想到就做,聂全开始使用体内那可怜的真气一点一点锤炼经脉。初始,聂全不敢太过爆裂,小心翼翼地运转真气在经脉中缓慢地游走,渐渐的,他微微改变真气运行的速度,时快时慢,便如那打铁的小锤,真气在经脉中一边游走一边轻轻冲击着经脉。聂全不知,江湖上无数成名高手又怎么会想不到这种方法,但却没有几人敢于如此做。不说冲击经脉需要许多辅助药材才能进行,就说这么做带来的痛苦那都是无以复加的,更何况稍有差池便会让经脉寸断万劫不复。也就是聂全无知无畏,外加那强到病态的求生意志才让他敢于为人所不为。

    聂全强忍着冲击经脉带来的痛苦,小心翼翼控制着暗影劲真气一遍遍冲击经脉。聂全浑身不住颤抖,汗水浸透衣衫,但他仍然紧咬嘴唇强行运行暗影劲。小小的身体中迸发出不屈的意志,直至昏死过去。但是聂全的嘴角却是露出了好久没有出现的微笑。

    严乙拿起一杯酒轻轻抿了一口,问严甲道:“这些孩子最近如何了?”

    严甲手指轻敲桌面:“壹、叁是这批孩子中最好的苗子,已是领先其他人不少。捌倒是聪慧,就是太过疲懒了些,若是肯多下些功夫未必逊色于那两人。陆那小子武功不错,但是太过歹毒,已经废了两个人了。拾捌那小子最近半年很有趣,经常一个人跑到树林里锤炼身体。先是站在瀑布之下,任由水流冲击,又对大树拳打脚踢,最后竟然还自己吊起一劫树桩,让树桩撞击胸背,像是要练就铜皮铁骨一般。”

    严乙饶有兴致的看向严甲道:“没想到你还听关注拾捌那孩子啊!”

    严甲也是笑笑道:“是啊,三年了,慢慢看着这批孩子长大,都有些感情,但独是这老拾捌最让人心疼,心志之坚韧是我生平仅见,但是老天爷没给这孩子好命,真是可惜。”

    又是一年寒冬,离生死战仅剩半年了,终日不见踪影的聂全出现在了演武场上。与他对战的是佟俭,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四个女孩子也在观战,他们窃窃私语道:“这么长时间没见拾捌,他竟能与捌哥斗得不相上下了?”“那是捌哥让着她,你们没见他们现在只是用教官教的格杀术在打斗吗,都没用真气。若是用上了真气估计拾捌早就输了。”其他两人也是点点头。

    “小全子,不打了不打了,可累死我了。”佟俭跳出占全一边喘气一边说道。反观聂全气息均匀,完全不似刚刚经历了一场对练一般。本应高兴的聂全脸却是臭的要命,扭头便走。

    佟俭却是贱笑起来,心想:“臭小子一定是琢磨出什么新东西了,这才找我试招,我才不上当呢!你那点心思我还不了解?我可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呸!”想完他又吐了口口水默念:“我不是蛔虫,我不是蛔虫!”

    暗处严甲与严乙对视一眼。严乙调侃道:“这老小没出全力呀!”

    严甲难掩嘴上笑意道:“那老捌也没出全力呀!”

    严乙调侃过后严肃道:“虽然现在拾捌提升很快,但是离最后测试只剩下半年了,以他现在的成绩恐怕会对上壹叁中的一人啊!到时候·····”严乙没有往下说,但是意思很明显,他认为聂全现在还是没有任何胜算。

    严甲不以为意道:“成绩簿在我手上,他对不上那两个人的,哈哈哈!”

    严乙站在原地错愕了许久,喃喃道:“老拾捌,你小子到底用了什么魔法,能让这死板教条的严甲为你破例啊!”

    烈日炎炎,十八个孩子站在演武场中,其中已有四个孩子身具残疾了。他们在今日的生死之战中活下来的希望很渺茫。

    严甲来到众人面前肃然道:“今日生死战,十八人分为九组,同时开始,现在我宣布对战双方人员。第一组:壹对拾贰,第二组:叁对贰,第三组陆对肆,第四组捌对玖,第五组柒对拾捌······”

    聂全没有对上壹叁二人,不止因为严甲的暗中照顾,更是因为聂全干了一件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惊的事情。在三个月前的一天下午,大家想往常一样在演武场磨炼武技,而聂全满身鲜血的从树林中返回,身上还背着一头吊睛猛虎的尸体。在到达演武场后聂全便昏死过去不省人事。事后严甲检查猛虎尸体,发现猛虎是被狂猛真气透额而入,震碎脑子一击毙命的。只此一事让聂全的成绩猛然拔高。而其他人看向聂全的眼神再也没有轻视,而是多了几分忌惮。他们都在心中默默盘算,若是自己遇上了这只猛虎会不会还有命回来。

    严甲公布完对战双方后,督促场中众人拉开阵势,静静看了众人一会儿大声吼道:“现在比试开始!”

    众人互相看着,有的人眼含泪水,有的人目光阴寒,谁也没有先动手,像是在缅怀四年来的友情,又像是等待一击必杀的机会。

    严甲看着众人道:“我数三声,三声之后未动手者杀无赦,我宁可让你们都死在这里,也不希望我教出来的是一群心慈手软的废物!”说完闭上了眼睛,声嘶力竭地喊道:“一!”

    一声刚落,陆率先出手向肆攻去,这一动便如向油锅中滴落一滴水一般,场面瞬间沸腾,众人出手皆是杀招。陆最先跳出战圈,只见肆已经在他的偷袭下手捂喉头嘴角冒血,明显是喉咙已被击碎,眼含不甘之色的倒下了。之后壹叁也结束了战斗,壹闲庭信步避开拾贰一击,一掌排在了拾贰的额头上。叁则是不闪不避与贰对轰一拳,叁退后一步卸去力道,贰倒飞出去气息全无。佟俭在玖的攻势下左闪右避一副马上就要落败的样子。突然佟俭身形一歪犹如下盘不稳一般,玖见机不可失全力攻来,却是中了佟俭诱敌深入之计。佟俭借这一歪,身形急转一指点出,正中玖的腿弯处。玖向前跪去,佟俭左手拍地借力而起,提膝撞在了玖的后脑上。玖瞬间毙命。

    自从开战,严甲的目光便时不时瞥向聂全,只盼着聂全能够活下来。此刻聂全已经中了柒两拳,拳劲透体直侵经脉之中。可聂全的经脉早已在他日夜不缀的苦苦锤炼下变得异常坚韧,这种程度的冲击对他来说不会比瘙痒抢多少。聂全并没有出手,他不想杀人,只是一直在闪躲。柒也从最开始的紧张情绪中放松下来,聂全的闪躲让他觉得能赢。于是柒不再留手,嘴角露出狞笑,杀机沸腾。聂全看到柒透露出的杀气后终于不再犹豫,平平无奇的一拳递出,正是柒一拳旧力已老,新力未生之时,一拳正中柒的胸口。这一拳便是聂全从无数次真气冲击经脉中衍生出的一招叠劲拳法。一拳出,三劲至,在拳头接触到柒胸口的瞬间真气一道顶一道全部送入柒的体内。真气犹如三连羽箭一般,第一道真气到时,第二道真气已经随即而道,第三道真气又紧随其后直冲柒的心脉。柒倒飞出去,心脉尽断,胸口塌陷,还未落地便已气绝身亡。已经结束战斗的几人和严甲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几人都明白那只猛虎是怎么被聂全打死的了。聂全杀人了,那一年,他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