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毒1
同为伏御,她想起陌潇的温柔鼓励:“或许正是因为你的过往,才饰起脂白栩栩。”
在这凄惨淡夜中,她是提着暗火的寻路人,只要继续下去,就能坚持到曙光乍现。
这是她所汇聚过的缘,她如此坚信着。
奈何梨钰心里的恶毒远胜以往,方采寒不知,只是在一天天的孤守空房下觉得奇怪。
有一股软弱无力感渐渐地欺压在她身上,不知怎地,竟有一天比一天更累,更加昏倦,倦成就要睡去的梦意。
季晅三日未见,婉儿也是,只剩抽刀客一个粗心的大老爷们看住方采寒。
但她乐怀在自己新磨好的刀刃之中,对于方采寒异常昏沉的睡去也未发警觉,在他眼里,伤病就是该好好休息,并且他们每每相遇都应该是深夜以后。
“剑桑,请用。”
下人将碗食端放在床侧的木椅上。
方采寒惊醒,端看着那晚热粥缺失迷雾,有一瞬间他竟分不出是不真有人喊他吃饭,是片刻前还是什么时候。
纵然下人们的工作是轮休的,她所处的室内却一名艺女都没有,偌大的空间就成为一种无须描绘形状的牢笼,是要用孤寂关押住她。
“哈……都过去多少年了还在玩这种把戏。”
她只手翻出床边,将碗移到自己床沿栏侧平放,然后给自己喂下一口接着一口容易吞咽的食粮。
就算要凝神,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安的。
“季晅那个家伙不晓得又在搞什么。”
吃完餐食,方采寒终究还是弄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分,她只是随着空无一人的卧室烛火摇曳,若神被带走。
疲倦感从两边肩头抽下,一旦虚弱,她就体察到自己胸闷,有种郁结卡在胸腔,是食道咳血升热的那个位置。
接着昏沉,有心悸、有气虚、有盗汗、有蕴热。
身体的各种不舒服像是占据她所有身体,要负责在每一个区域奏出鸣响。
脑袋有编列过的麻绳难解,呼吸震颤,连汇聚思绪都觉得困难,偏偏她又要上好强,总感觉这地下世界不是人住的,住久了难免积生怪病,或许多睡两天就能好起。
在躺下床,方采寒瞇眼,复张开,已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头痛欲裂,有蠹虫撬鼠啄鸟在他脑门扣搭。
方采寒一醒便是按着右脑门向后一路延伸的经络来到耳后。
接着才模糊看清对床难得出现的人影。
“抽刀客……”
她出声喊,但化作气音,丹田汇聚不出力量,连疼痛哀喊都不能得。
她想拍击床板,却发现自己的左手并未有如此大的力量,大到能让背身护养爱刀的抽刀客能注意到。
喔……该死……好晕……
手不能动,她便支起力量翻过身来,好不容易制造出动静。
“喔!岚姊!抱歉吵醒你啦!”
抽刀客是个傻萌大个,听到动静,只是回身探望,连亮出的锋刃都还没回收,就转身继续点棠细纹。
方采寒只是满肚子火。
但伴随情绪而来的腹部酸麻却有异常难受,刚刚那阵动作已经消散掉她所有的力量。
她复闭目,将自己全身的力量汇聚于舌下,卷起服贴于软颚间的口笛,送气吹嚎。
没有力量,笛声微弱痕小,但应该足以让抽刀客听闻。
“岚姊!你有没有听到口笛声!”
抽刀客的耳朵是个灵敏的动物,但脑袋不是。
他遥望锅炉室的姿态有狮群警觉,却不想这吹笛人就在他后头。
方采寒气得差点把口笛喷出。
再聚气吹嚎,抽刀客总算是注意到声音的来源。
“岚姊!是你吹得笛?”
方采寒的声音传不了这么远,她只能卧在床上,用自己的眼神瞪视也要把这个鬼人瞪来。
利落地翻下白眼。
“岚姊,你找我?”
收到讯息,她才从自己的床板爬下,贴近到方采寒身边。
要再这么下去,方采寒还未被自己的身体病征折磨痛快,就要先被眼前人蠢死。
“帮我……喊季晅来。”
“啥?”
方采寒动唇,但声音未出,抽刀客只能又一脸贴近方采寒唇边。
绒毛胡须骚得她痒痒难耐,却又没办法规避。
节省力量,方采寒最后只憋出“季晅”二字,抽刀客便领命动身如同将军,抱了一拳,朝锅炉室奔去。
方采寒再闭个眼,睁开,眼前人却不是季晅,而是婉儿。
季晅先生事忙,拜托我来。
她殷切比划。
方采寒霎时间能把自己从江湖当中学到的所有脏词骂了一遍,眼睛皱成死鱼般空洞绝望。
她是能看懂婉儿的意思,但自己不能发声,也不能比划,沟通就会是一大难题。
你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办法,方采寒只能试探性地用口的再吹出一个音,但音尾已经岔得乱七八糟了。
没办法说话吗?
好像很快读懂了现况,婉儿探进床内视察方采寒的症状,但她毕竟不是深懂医术之人,即使摸索个遍也不知道方采寒的问题出在哪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她缓解。
需要放血?
方采寒勉强晃动脑袋轻微摇头。
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婉儿盯着她深遂,她干脆地用唇形表达一口小小的“坐”字。
我?
方采寒头痛……走了一个麻烦的抽刀客,来了一个更加麻烦的婉儿。
她闭目冥想许久,也不知道是否能成,在唇间挤出个“水”字,说得异常的慢。
水!我明白了!
婉儿勤快利落地向室内奔去。
这段空白时间,方采寒就在心里将季晅这人挨个骂遍,从他们相似时的个性古怪,到为了他与百丝脉牺牲对敌,再到他与抽刀客对赌交手,她为他卖出老命,而他回报自己的方式却是放她自灭。
说是气话,方采寒自己也明白。
婉儿从厨间端来碗水,然后照方采寒所冀望的那样,她助她挪动身形,前仰半身,这让润水能够滑入她的喉间,抚平干涉。
她就像是花园里被浇灌的花儿,展现生命力的渴求。
活水滋养,她终于能从黏腻酸涩的喉头中挤出一点声音。
“好晕……好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