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弄抽刀客
他会记得,哪怕是要等到大娘易主、敛红坊改朝换代,他也会把敛红坊的一切摸得透彻清楚。
为此,他多了一条不能死于十二伏魔刀下的理由。
晚晕入眠,抽刀客与兮月仍在欢快行棋,长久的对弈还未分出胜负,两人却对彼此的想法更加贴紧熟识。
他们是极其相近的一类人,看着兮月年轻顽皮,不免让抽刀客有感而叹。
“兮月姑娘还真有活力!”
“嘿嘿!那是因为我就要赢了!将军!”
“还早呢!”
挪开将军,兮月的红子兵临城下已有十天半个月,却被抽刀客死抱着黑子顽强对抗,一直攻城不下。
“可恶!你别跑啊!”
“哈哈!我一直都没跑,一直在这儿等你呢!”
“那么接招!将军!”
脑海里是一个纯白的世界,为什么纯白,大概是在下雪吧。
抽刀客拿起将军,犹疑很久无法放下,这盘棋也不是那么困难,只要他往左撇一动,卧入马槽底。
让老将安安稳稳地躲在那,躲着一个平静的片刻,战车直押入府,必无可避。
“哈!大毛怪!将死啦!”
兮月乐得拍手,喜悦之情毫不掩饰,她的笑容确实是能够融化冰雪的暖阳。
“唉!真可恶!”
抽刀客奋力往自己大腿一拍,佯装呕气。
“你赢啦!爱怎么叫随你吧!”
“好耶!再来一盘!”
“我看岚姊雨哥这个样子,还是算啦。”
只要一闭嘴,就能听到两人的规律鼾声,如同丝管弹奏,绕成合声。
季晅是主基调,他豪迈不羁地斜倚睡姿,头仰过天,右脚跨出软椅以一种看起来不怎么舒服的姿势入睡。
方采寒则是伴声呼噜,缩在床角窝成一团,那是野兽抵御外袭的防范睡姿。
“啊!他们俩人确实累坏了呢!”
“你也是年轻的小姑娘!也该睡啦!”
“好,那晚安啦!大毛怪!”
“晚安,小姑娘。”
熄灭室内的微光,抽刀客眼里是一片黑,黑中透白。
他不知赏往何事来到窗台边,就蹲坐着五层楼的窗沿宁月。
月已残缺,却仍然挡不住他在空中的洁白,没有风云遮挡,只有碧水湖光,夜晚是一种麻布衣料的安闲味道。
季晅是第一个度过此夜的人。
各种尚未解开的谜团烦事在他脑中结成毛团,这种不快滋味使他很快保持清醒。
他先是起身,并未看见抽刀客的身影,然后就从阳台震耳欲聋的鼾声查清抽刀客的睡处,好好的软椅不睡居然卧在窗台冷木边。
时间看起来还早,但刻不容缓。
他立刻醒身收拾起行囊,将带来敛红坊的财物衣料塞到不能再装。
转身又看到抽刀客背来的大木桶,盘算着是否能带点敛红坊的好货离去。
这还真像风无情的小偷姿态。
挥散想法,季晅将木桶搬进浴所内,说不准兮月会替它找到用处。
一连串躁进的举动很快引得方采寒回过神来,她在床上大大呵欠,俨然就是没有睡饱的神情,翻伏在床,从床头木架子中的一点缝隙窥伺季晅到底在搞什么鬼。
“早上好。”
“噢……早安。”
安字声音还没出嘴,方采寒又摀脸呵欠,在床上伸展筋骨,还得小心不惊扰到兮月。
“你看起来没休息够,再歇会儿吧!我只是做点行囊整理。”
方采寒没有违抗,听话地又卧在枕间,将手覆上兮月指节,乖巧应声。
“嗯……”
“齁吼欧欧欧欧欧!”
空白不过片刻,抽刀客巨大的鼾吼根本无法防备,连季晅清醒的人都皮颤肉跳。
方采寒却睡得很稳,只有兮月睡腻般的身姿翻动,与方采寒相对,再迭住她伸来的手。
虽然自己是正人君子,做得事情也是光明磊落能受检视。
但在三人毫无防备睡去的早晨,季晅掩不住内心的兴奋,那是一种冒险刺激,可以探知自己究竟有多悄声无息。
季晅让自己的动作尽量放慢,却止不住老旧木板细微的嘎吱响声,他一连尝试好几十种脚步都无法消除,当个神偷也不容易。
料想风无情定是倚赖自己逍遥轻功,才能踏步无声,甚至在自己掌间恶作剧。
坏念头就像霉菌萌生无法抑制,季晅折回兮月装台桌前,拾起胭脂红墨就朝窗台边匍匐。
要想捉弄警觉的方采寒是不可能,要想欺负被方采寒护着的兮月更是寻死,但他记得,抽刀客的警惕性只在乎刀光剑声,如今就来证实这个想法是否真切。
替他画上两个眼圈,抽刀客确实没醒过来,季晅又在他额头上写个王字,突然嘻笑自己的想法实在有点低俗。
抽刀客的脸就这么大,包成髻头还外岔满脸冉须,将整个头颅包裹起来,实在是没地方做画,或许这就是江湖浪客的天然护身。
到了兮月起身梳妆的时间,方采寒还在赖床,趁着兮月离去的时光将整个床铺占为己有。
瞧见季晅的恶作剧,兮月直接捧来妆台边常用的几抹花绿,投入捉弄抽刀客的行列。
她把抽刀客面颊已上画成三层分色,就像山里的猕猴猿类,整理过大胡须,季晅突然能明白为何兮月第一直觉是称呼抽刀客为大毛怪,在她巧手造作之下,还真就是一只藏于深山野地中的毛怪。
再过一阵,方采寒也跟着转醒,她意外地对这场嬉戏不感兴趣,只是探查一眼季晅跟兮月在做什么便进入浴所打理。
半点笑容未见,料她是还没清醒过来。
抽刀客睡得很是香沉,香沉到季晅有些羡慕,一呼一吸间是平稳的湖潮,能想白他单纯世界的模样,或许这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将抽刀客整成猿王,两人才肯收手。
贪玩的眼神对视,季晅和兮月嬉笑出声,不知道抽刀客何时才会发现,他不像是个会照镜子的人。
收起玩心,两人走回日常的正轨,补完季晅昨夜未脱的妆容。
兮月的早膳时间先到,她踏着轻盈的脚步舞蹈着出了厢房,还承诺会给三人捎来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