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辱
战场瞬息万变,方采寒也绝不会在如此熟识她的人面前再用同样套路,这一冒进,就是抓住季晅轻忽的间隙大胆出刀,不愧是方采寒的做派,他得抛却一切对她的认识,全力应付才行。
杀至战场残局,季晅只比她多了三个卒力,但在棋局之上,这已是必胜姿态。
分出胜负已是时间的问题。
“行罢,你赢了。”
“不,我还没将死你呢。”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棋必败,傻子才继续下。”
“哦?我还以为你会是不到最后关头绝不放弃的那种人呢。”
“普通情况当然是了,但面对怀有恶趣味的狡诈阴险家,我可没这个癖好。”
方采寒一面收拾棋子,平静地接受自己败北的事实,彷佛这个情况早已预想很多遍。
“我就当作是称赞吧。”
季晅收棋,却是将黑子再摆回战前阵势。
“再一局?刚刚很接近。”
“省省吧,第一局没赢下,再来多少局都不会赢的。”
棋盘上的角力是方采寒败阵,但对于衡量自己与对手的差距,她可是做得精确无比。
“若第一局无法出奇制胜,再下去也只是曝光自己的弱点。在真正的战场上,曝光自己的弱点会要了你的命。”
“确实,很有你的做派。”
“你先去净身吧,晚点我和兮月一齐。”
方采寒才刚说完,就被匆促雀跃的脚步声打乱,还没等人到房前,方采寒就先站妥迎接,等待门唰开的那一瞬间。
“老月,欢迎回来。”
一只小兔子高扑飞进,兮月穿着雪白纱袍直接挂在方采寒身上亲昵,“老桑!好点了吗?”
“嗯,平复许多,还得谢谢你和雨晴妹妹相助。”
“呼嘿嘿!我早就知道雨晴姑娘能行的!”
兮月的热情填满最后一块空缺,刚沉稳下来的空气瞬间又被炒得热络。
“就像老桑一样!全都能行!”
“不过,大娘只准许我们待到谢戏结束,到时候还是得分别。”
方采寒抱着兮月娇小只到鼻尖的身躯,朝她耳畔轻轻吸气,再轻轻吐息。
“你要保重,可别受人欺负了。”
“嘿!你什么意思!我兮月看起来像是这么好欺负吗?”
“我还记得你在敛红坊哭过不少次。”
“还不都是因为你!臭老桑!因!为!你!”
两人无害的互扯头发脸皮,兮月抓住这个时机,顺便探探下午被她刺得凄惨的伤口,有些惋惜。
“倒是你,出了敛红坊别再受伤啦!”
“哦,这还要看雨晴妹妹会给我带来多少麻烦。”
又是一记言语重击捶在季晅胸口,他本想说与我何干,却又想起与抽刀客的战斗确实是他指使的,肩上那一口子确实该算在他头上,只得摸摸鼻头认了。
“我尽力吧。”
洗漱过后,三人意外地早早就寝,好似这一天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平稳而又安详地过完一整天。
季晅仰望天顶壁纹,顺着线条一路爬升,他打从心底敬佩方采寒巾帼好汉,能有忍辱,能释怀得爽朗,只用着一天时间,就把最悲惨的一天,转化成自己的食粮,愈渐壮大。
或许自己是该学学那种精神。
是平静的夜晚,季晅却不安分,直打夜半惊醒。
他没作梦,也没受到任何风吹草动,只是觉得怪异,日子舒服地令他怪异。
他起身探查兮月的卧榻,隔着纱帐,今次方采寒是安安稳稳地躺在床铺里,对着外墙睡去;兮月舒服仰躺,将头扭侧靠上方采寒的背部,看起来和谐温馨。
季晅来到浴所,凭着记忆中的样子探查风无情被禁锢的悬梁,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再回头,想起与抽刀客坦诚相见的时分,不由得肺腑喟叹,时间是真的过得很快。
再躺回软倚,手背按着额头,他也不知道他是哪里犯毛病,在如此静滞的时间里,却感到难眠。
竹林沙沙响、湖水噜噜鸣,看着月亮的位置,三姑娘的忌日已成过去。
细数着到敛红坊的日子,百丝脉受难那天好像已经极为遥远,遥远到是一场梦境。
季晅在百丝脉曾听江湖侠客这么说过:“所有过往皆不存在,所有未来亦同,存在的只是现在!”
他本以为只是劝人专注当下的善言,现在想来,却是如此令人畏惧。
血隐堂在被方采寒灭门之后,连自己都未曾听闻过名号,而百丝脉……是不是也浸在过往的腐水中被人遗忘,逐渐凋零。
有那一刻,他连自己是否来自百丝脉都有所存疑。
方采寒将自己的过往斩断一乾二净,才能随时保持着热情迎向下个晨起。
但若百丝脉的过往消逝得无影无踪,他便好像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该属于哪里。
仅有自已的记忆是真实的,只有这一点他绝不能退让。
第四天的谢戏,他们三人起得比平常都要早,早早完妆,用完膳食,早早出门准备。
方采寒到的比另外两人都早。
站上平台,不顾周围人嫌恶的眼光,自己秉持着欢笑在台上比划手脚。
敛红坊还未开张,在没有半点客人的时候,只摆弄给季晅细瞧,这一舞,是谢戏给他。
“喂,家妓,你很开心是吧?”
转眼时分,原先准备接客的三五艺女已经聚在方采寒台前,看她欢快舞动,便出嘴打破这阵和谐。
方采寒只是转身冲她们一笑,然后继续自己的姿态。
“凭你一个娼妓,可不配站上这个台子!”
见自己被忽略,个头最高的那名艺女直接出掌推了方采寒一把,她凭借着轻功空翻下台,站稳身姿。
“有王少爷做衬就高傲起来了?”
“剑桑可没得罪各位姐姐。”
“你当采瓣,就是对我们的羞辱。你不该站在这里,而是外头!”
艺女们趾高气昂,双手环胸。
“反正用不了多久你也会站在那里,扭动蛇腰讨好客人。”
季晅环顾四周,其余艺女接只是打量好奇,有的看戏有的避讳,看来这几名艺女是坊内地头一霸,遥想当初婉儿也许亦是如此受尽对待。
只可惜她们当今惹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