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释重负
方采寒难得的在这难过之日展露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所谓常笑,并不是因为多么幸福多么快乐,仅是在万种神伤里,仍能参透那一点点的,如同薄丝般的喜乐,并且紧紧抓住,这便足够让人常笑,这便是狭义精神。
“我……也该谢谢你,三姑娘。”
对着青天,方采寒将刀刃拍在掌心,饱含心意,感受十指传来的镇静冰凉,闭眼默许。
身旁的三姑娘扛不住屋顶狂风,被吹得破散,就这样消逝离开。
方采寒将匕首抵住自己的眉间前发,削下一根连接头顶的浏海,舔拭掌间,将毛发沾过湿润,然后随手任它飞起遨游,直到瞧不见的天际,她知道,那是被人收走了,被她熟识的人。
大字型的瘫软在地,方采寒与自己达成和解。
她不必惦记着三姑娘的一切,因为此刻,她是三姑娘口中的大侠。
正如她告诫季晅那样,她只要他活得很好,她会活得很好。
大口深吸、再大口吐出,方采寒是真正的感到喜悦,在本该是悲伤沉浸的忌日里。
这还得多亏季晅分享给她那一阵的开心。
她如释重负地卧在瓦板间,看着阳光逐渐西移,萌生了点困意。
“抱歉,季晅,我会更努力达成我的约定。”
季晅再醒来时,夕阳已经亲上水面,将整个天空雨湖泊染得羞红。
这一阵彩霞堪比夕红客栈上等套房的观景。
冷风马上刮去他的迷糊,他才想起自己是为了陪伴方采寒才在屋顶的,却被自然温柔的呵抚舒服到睡去,很是糟糕。
方采寒背对他侧躺,不知是否在欣赏夕阳。
她耳后剃除刺青的伤已经好去大半,季晅将头探去正面,她紧纂着手中刀刃,用柄首雕花抵住眉心,像在祈祷。
沉稳又缓慢的吐息,季晅知道她已熟睡,在夕红客栈那红晕染过的彩霞里,她也是这样侧卧睡去。
不同的是,方采寒嘴角轻扬。
可惜没有把茶壶带上来,只能用眼睛观受此情美好。
季晅伸过懒腰,饥饿感占据身体,他却没有唤醒方采寒。
能让她卸除防备沉沉睡去,盯着她看也不惊醒,季晅自信萌生,觉得自己是个合格的伙伴,他不介意让她睡得长一点。
直到天色一直沉落到湖面以下,两餐未食,他当真耐不住饥饿,才前去摇晃方采寒的身躯。
“方采寒……方采寒……”
全无刺客的警戒,方采寒翻过身来,换了个卧姿继续睡觉。
“方采寒!”
即使大吼,方采寒也没什么剧烈反应,睁着惺忪眼眉,慵懒揉过。
“干嘛?”
“晚膳时间!”
“禁闭的意思就是包含一天的餐食都不能吃。”
不理会季晅胃里的噪音,方采寒换个姿势又舒服躺下。
“大娘是禁闭你,可没有禁闭我啊!”
“那你自己去啊。”
“我下不去……我给你带吃的!”
“你就不怕被大娘责罚?”
“怕什么?反正在待也没几天了。”
方采寒将自己翻成俯卧状,然后双掌撑着瓦板起身,向着风来的方向打了一个大大哈欠,活动筋骨。
夜色昏暗之中,季晅只能看清她那双如同野虎的明亮双眸,极其有神。
“季晅,谢谢你。”
“谢什么?怎么突然这么感性?”
“没什么。”
方采寒嘴角撇撇,闪过戏谑。
她顶着强风走到屋檐边缘,站好姿态伸出右手,迎着初升的月光是那抹骇人的笑容。
“我就在帮你一次吧!”
“你就没有其他方式了吗?”
“没有。”
方采寒抽动无名指与中指,督促季晅赶紧,还有些自傲的挑衅。
“不要紧,不会有事的。”
“希望这次是你对自己的自白。”
“嗯,差不多吧。”
季晅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搭上方采寒递来的友好,对望一眼信任,然后是熟悉的强力风压,只消一眨眼,两人就回到兮月厢房内的阳台。
这次有了心理准备,季晅还能站的稳妥,也不等方采寒催促,就径自前往迎宾殿取用晚膳。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季晅同样学得很快。
先在迎宾殿里裹足五分饱食,边悄咪咪地偷藏起食物,带回去与方采寒分享。
他们俩人靠着软椅,正对木桌,那种感觉还真像逃亡时街边驿站,如今又来到了生命的分岔路口,两人商议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出敛红坊后呢?该往哪去?”季晅问。
“嗯……我没什么好想法。”
方采寒抛却那点艺女仪态,筷子一并扒饭就是一大块,想必也是饿极了。
“还得顾虑抽刀客吧?你们两人盘算着什么,他就没回来过。”
“对呢……没想到找一个悬赏需要这么久时间,希望他不要遇上什么麻烦才好。”
“他可是猎人,不需要担心他。凭他的身手,浪迹江湖也不会饿死,关键在于我们怎么找到他。”
“就向三姑娘祈求,让他这两天内突然醒悟,回来敛红坊。”
“你把三姑娘当成什么了?”
方采寒不理会他的怪力乱神,迅速解决掉主食,端起汤碗让烧热灌注身体。
总觉得好久好久,没有吃得这么津津有味。
“你的守护者,而且灵验!我虽不信鬼神,但与你诀别的那个早晨,真的是向三姑娘求了个遍,我们才能在这里有说有笑。”
“你的说词尽显矛盾,又是不信鬼神又是灵验的,真亏你是秘传机关术的后人,居然说出这么没有逻辑性的话。”
“我的思考还是很合乎逻辑的,因为逻辑,所以明白只是有些事情还无法透析。就像那名助你十万黄金的老者,肯定是从哪里得知你的消息,才前来助力。”
“要你这么说……我还真觉得那老者有些怪异。”
“如何怪异?”
“你且看他体态身姿,应是一个健康的躯体,说话却如此有气无力,连拄着拐杖都如此艰难,完全不是那个年纪应当有的样子。再闻他与王少的对话,足显他与王家交情并未如此友好……就连我也……没听闻过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