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华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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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时曈曈原是打算天亮直接去赤桑城中休整的,奈何现在多了个累赘,又是个异族特征十分明显且处于昏迷状态的累赘,今天进城的计划自然是泡汤了,她先是就地给陆飞流运功逼完毒,然后输送了大半内力存在他体内为他续命养伤,以防他失血过多而死,最后拖着陆飞流不紧不慢赶了半天路,在赤桑城外的一座小山上寻了处山洞,时曈曈将伤员放下,刚准备喘口气,耳旁就掠过一阵寒意,略一偏头,雪亮的刀刃正抵在她的侧颈

    “这位大哥,我救了你”,时曈曈面色平静地解释着,“你恩将仇报便罢了,难道还打算趁人之危吗?我现在内力空虚,处境可是和你一样不乐观”

    “你,为何,救,我”,陆飞流迟钝地眨眨眼,恍然间想起了昏迷前看到的情景,他狐疑地盯着眼前小丫头白嫩的脖颈,实在很难把她与昨夜那个神鬼莫测的高人联系在一起,可惜二者本是同一个人,也由不得他不信

    感受到身后的人稍微撤开刀锋,时曈曈转过头看着他,“因为你是个麻烦,而我不怕麻烦”

    “我,听,不懂”,陆飞流艰难地用中原话和她交流着,他收刀入鞘的动作十分利落,同他字字卡顿的说话方式形成了鲜明对比,显得整个人有些滑稽,于是时曈曈看着他的模样一下子笑出了声,“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你教我几招基础的刀法,我教你中原话,如何?”

    她盘算着为自己之后的开店计划拐个武艺高强的伙计,首要之事就是先留住陆飞流,看他神情对自己的提议不是很感兴趣,继续游说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东躲西藏却还总是被羽珍阁发现行迹吗?”

    陆飞流一条腿曲起单手撑地坐在地上,他运功感受到体内有几缕气息平和绵长的内力,团聚在他受损的经脉处,伤势正以一种匪夷所思地速度愈合着,他睁开眼纳罕地注视着时曈曈

    见他不答话,时曈曈继续自顾自地点评道,“看看你这身行头,再看看你的说话方式,你久居塞外,不知在中原像你这样的异族人有多稀奇,你平时是不是得进城补充干粮?如此招摇过市,羽珍阁的人要是找不见你才奇怪呢,话说你是怎么躲过城门官的盘问的?”

    “天亮,翻墙,进,城”,陆飞流听她话中颇有几分道理,也渐渐认真起来,他不是不知道要掩藏自己的身份,但之前被一路追杀,他都已经连着好几夜无法合眼了,哪还有时间管什么衣着打扮,拿个袍子一裹便够了,虽显得奇怪些,好歹能遮个七七八八

    “对啊”,时曈曈这几日一直不敢进路过的城池,就是在发愁这件事,听他所说眼睛登时亮起,“倒是个好办法”,旋即又看向他,“总而言之,这段时间你先和我搭个伴,万一羽珍阁的人追来也好有个照应”

    “不必”,陆飞流眉头微皱,下意识地拒绝道

    “那你就当我是挟恩图报”,时曈曈撩开眼皮睨着他,“我要你留在我身边替我干活”

    陆飞流抱臂当胸,姿态很明显透出抗拒之意,“我可以,替你,杀,一个,人,你的,仇家,是谁?”

    “呵”,时曈曈嗤他,“你现在还能撑过羽珍阁几轮的追杀,到时候你死了,承诺也成了空头支票”,时曈曈凑近俯身看他,“我留你可是做正经生意,打杂?跑堂?账房?随你心意选,我还能实时保护你,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错过了可就再也遇不到了,考虑考虑?”

    陆飞流抿抿唇撇开眼,见他态度软化,时曈曈再接再厉,“我也不多留你,你替我做两年工,修养好身体,到时羽珍阁被赶跑不再纠缠,你的中原话也有了进步,往后的日子随你想回塞外复仇,还是留在中原行走,岂不快哉?”

    陆飞流不是傻子,听她话里话外就是想找个武艺高强的伙计,开个什么店铺,给出的条件也对自己极为有利,又见她眸光纯澈不似包藏祸心的样子,自己孑然一身来去自如,再没什么可以图谋的了,也罢,他点点头,“我,留下”,索性先在这丫头的店里栖身两年,只是惭愧可能会给她带来不少繁难

    时曈曈听他答应,顿时眉目舒展,“还以为你是个软硬不吃的,没想到也知道权衡利弊,随机变通,不错不错,就这么定了!”

    “陆,飞,流”,怕她听不清,陆飞流特地说得缓慢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高平之地的陆,飞流直下三千尺的飞流?”

    “嗯”,陆飞流颔首

    “我叫穆羲,容仪敬谨的穆,羲和之未扬的羲”,时曈曈说完,歪头打量他片刻,“我晚些时候带你进赤桑城,只是你这身装扮可得改改”,她弹出一道指风掀掉陆飞流的帽兜,见他发丝凌乱覆住面颊,啧了声道,“冒犯了”,她伸手探向杂草般的长发,陆飞流本能般地用刀鞘挡了一下,时曈曈反手为掌将他胳膊推出去,极速连发几道内劲稍稍理顺了他的头发

    两人眨眼间便小幅度交手了几十下,陆飞流看出她出手没什么章法,存了几分喂招指点的心思,抓住了破绽,却只架起刀鞘蜻蜓点水地打在时曈曈肩窝处,时曈曈倒退几步,抚掌笑道,“顺眼多了”

    原来陆飞流的鬓发已经被不知不觉地编成细辨,随着大部分发丝用洞中藤条束在脑后,露出他眉目深邃棱角分明的脸

    这分明是个方及弱冠的儿郎,时曈曈心底有些惊叹,她还以为是位叔伯辈的人物,先前竟打扮得如此沧桑,怪不得她没有看出来,只可惜这张充斥着野性与异域风情的脸,被左侧额角处茶盏大的疤痕破坏掉了整体感,时曈曈仔细分辨了下,那分明是用烙铁烫成的一个“奴”字

    陆飞流见眼前的小丫头盯着自己的脸看,就知她定是发现了脸上的刻字,他皱眉侧开脸,其实心底不觉得冒犯,毕竟他早就习惯了带着这样扭曲丑陋的痕迹生活,这也是他不喜束发的缘故之一

    “等等”,时曈曈抬正他的脸,挑出他左边头上的一缕碎发,并指成刃削出刘海的形状,盖住了疤印,碎发垂下微微挡住他明锐的眼眸,中和出一份洒脱不羁之感

    陆飞流这次只是静坐着,默许了小丫头在他脸上鼓捣,他没有抬眼看她,而是低头瞅着掌心断续深刻的纹路

    “等我们进城给你买一套新衣服,再把发髻冠起,这样看着也勉强像个中原人了”,时曈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时候不早了,这里离赤桑还有段距离,我们往城门处赶吧”

    陆飞流随她站起身,“我,还有,一匹马,名唤,骕骦”

    时曈曈闻言双眼微睁,“我带你过来的时候,没看到什么马匹,这里离昨夜事发地有些远,它不会走失了吧”

    “不会,它,能,跟上来”,陆飞流站在山洞口,将右手拇指、食指吮于口中,发出阵阵啸声,未及多时,附近就传来马匹奔跑的蹄声,一匹神清骨峻的红马直直地跑向陆飞流,在他腰间拱了拱,细细嗅着香囊的味道似在辨认,然后垂首安静立在他身侧

    陆飞流轻轻抚摸着骕骦的鬃毛,骕骦拿头蹭了蹭他,他翻身上马,看着时曈曈道,“你,可要,与我,同骑?”

    时曈曈看着马上的身影晃了晃神,仿佛元桓之骑马低眸垂眼看她的样子重现在眼前,与陆飞流的身形交叠了一瞬,“不麻烦了”,她随后立刻婉拒,虽然她也会骑马,但与人同乘一匹这件事过于亲密,尤其现在她还没办法再将陆飞流当作长辈看待的时候,实在不妥,“我惯于用轻功赶路”

    语毕她便窜了出去,陆飞流策马追逐着她,转瞬便奔出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