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恩，你……”

    听到莱恩的话后，莱昂纳德脸上都是不解，正欲劝说，却被一旁的科里警官拦下。

    “莱昂纳德，我们先出去，让他们在这里单独交流。”

    不同于莱昂纳德的年轻稚气，科里年纪稍长，老成持重，看出莱恩的态度很坚定，也明白这里面似乎有些隐情，并不适合他们在场。

    莱昂纳德这时还想说什么，但被科里硬生生拽走，后半截话被迫塞进肚子里。

    “莱恩，我们就在巷子口外守着，待会如果发生了意外，你就直接对天开枪，我们会马上赶过来。”

    几名警官就要走出巷子口时，科里忽然回头补充了这一句，然后顿了顿，又说道：

    “还有，今天的事情，等你回警局后，最好补一份情况说明，我们这些人都可以为你作证。”

    如今雨还在下，直接大声呼喊，声音可能会被雨声掩盖，到时万一真出什么事，科里他们可能会来不及救援。

    而到明天，今晚的这场恶斗多半会成为坊间热闻，作为主角之一的莱恩，因为他的警察身份，难免会被推到风口浪尖，到时候可能会有一些麻烦。

    可如果莱恩在第一时间就去警局报备，情况就不一样了，何况还有这么多同事作证，这个事情就会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从始至终，科里都没问过莱恩，这个交易到底是什么。

    差点被莎莉小姐“阉割”的“公猪警察”科里虽然在男女关系方面很不靠谱，但作为多年老警察，在处理事情方面还是要比莱昂纳德这种愣头青老辣的多。

    处事周全之余，话里话外，都是对莱恩的维护和关心。

    莱恩也立刻听懂了科里的言外之意，感激的点了了点头，

    “好的，科里，我会的。谢谢你。”

    就在这时，菲尼克斯冷不丁忽然插口，

    “关于明天收尾的事情，你们可以放心，我会处理。这件事情，绝对不会让莱恩警官受到一点影响。”

    听到菲尼克斯的话，科里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但也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便拖着还在挣扎的莱昂纳德，率先走出小巷。

    科里在警局里资历较老，平常也一直很有威望，

    看到他带头走出小巷，其他警察也没多说什么，便也准备跟着离开。

    走之前三三两两走到莱恩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嘱咐多加小心，然后就直接拖着几个似乎还能动弹的大汉往外走去。

    菲尼克斯这时也点头示意还能动弹的手下，协助警察，带着一些帮众先出去，其中也包括那些人事不省的家伙。

    不知是有意无意，那个撑伞的大汉却一直留在原地。

    见莱恩对此不以为意，科里也就没有多管闲事。

    已经在局里共事这么久，科里对莱恩的判断很是信任、

    很快，

    小巷中就剩下了莱恩、菲尼克斯以及撑伞壮汉三人。

    莱恩这时正想说什么，便见菲尼克斯示意再等一会。

    “啪”，

    菲尼克斯打了个响指。

    莱恩神色一紧，菲尼克斯这是要做什么么？

    万籁俱静，什么都没发生。

    壮汉一脸疑惑的望着菲尼克斯。

    菲尼克斯脸色不变，又打了个响指。

    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莱恩的眼神带了点疑惑。

    菲尼克斯神色不变，继续准备打响指，这次，壮汉打断了他，他脸色满是紧张，讪讪道：

    “老大，之前没说过这个暗号啊。我真的不知道该干什么啊？”

    菲尼克斯神色不变，慢条斯理的道：

    “你……闭嘴。”

    壮汉讪讪住口。

    “啪。”

    又是一个响指。

    再次，不出意外的，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莱恩看菲尼克斯的眼神就像看个傻子。

    菲尼克斯没有注意莱恩的眼光，皱了皱眉，开始思索，半响，缓缓道：

    “你先站远点，你身上的血腥味太冲了。”

    莱恩愣住了。

    血腥味太冲？

    这又怎么了？

    但，最后还是按照他说的，后退了几步。

    同时心里暗暗佩服菲尼克斯的心理素质，都这么多次了，还不尴尬。

    菲尼克斯再次打了个响指，

    就在莱恩以为这次还是不会有任何异变的时候，

    本来一脸懵的壮汉，眼中忽然闪过迷茫之色，然后双眼一翻，竟就这么直接软绵绵的瘫倒在地，呼噜声此起彼伏。

    稀里哗啦的雨水打在壮汉身上，然而他一无所觉。

    突然发生这种变故，

    莱恩目瞪口呆。

    然后莱恩眼中精芒一闪，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菲尼克斯留下壮汉的目的，就是为了展示这超出常理的一幕！

    只是，刚才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没能生效。

    所以他的目的是在展露肌肉？

    一个猜想出在莱恩脑中。

    但很快，莱恩就否决了这一看法。

    现在，科里他们还在外面等着，局势明显更利于莱恩，这时候的展露肌肉无异于激怒莱恩一方。

    即便有展示实力的企图，但至少不应是第一目的。

    这明显不是菲尼克斯的最佳选择。

    此外，结合菲尼克斯最后关头的异常举动，他也没必要如此。

    所以……可以理解为这是在通过主动暴露自己的秘密，展现诚意？

    当然，顺便还有展示下实力。

    虽然，因为刚才的变故，菲尼克斯本来期待的震撼效果至少失去了一半效力。

    不过，眼下似乎不是考究这个的时候。

    “这是……超凡力量？”

    莱恩犹疑着问道，接着他又摇了摇头，自我否定道，

    “不，这不是超凡力量，这应该是在某种香料的配合下达成的。”

    按照常理，在知道世上存在超凡力量后，莱恩见到这违反常识的一幕后第一反应理应是有超凡力量作祟。

    可……莱恩总觉得事情并非如此。

    在菲尼克斯出场后，那诡异出现的异香就在莱恩脑中挥之不去。

    尽管前身的记忆并没有像那次收到老亨利那封信时，提供一些明确的证据信息，说明香味的不简单。

    但莱恩总有种直觉，这异香的出现不是没来由的，它一定是来自菲尼克斯，用来试图达成什么目的。

    关于这种近乎本能的直觉，莱恩倾向于这是前身经验的一种展示形式。

    毕竟在穿越来这个世界的一年里，他已经多次得益于这种直觉。

    也正应如此，在看到这诡异一幕，他第一反应便联想到那抹异香，

    甚至……直接不假思索的说出自己的判断。

    听到莱恩的话，菲尼克斯愣了一下。

    菲尼克斯摇了摇头，笑道：

    “莱恩警官，还是没能瞒过你。”

    “这确实不是超凡力量造就的，我是通过一种草药结合一些心理暗示手段，才做到让尼克直接躺下来休息的。”

    “将这些草药称为香料，某种程度上说，你并没有说错。”

    莱恩敏锐的注意到一个细节。

    菲尼克斯并没有问任何与超凡力量有关的问题，而且他在见到自己刚才做出的那些诸如躲开子弹之类明显正常人类范畴的行为时，他并没有表现出多少讶异。

    这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并不合理。

    除非他自己本身就拥有，或曾深度接触过超凡力量，

    所以才会这么镇定自若。

    “你所说的心理暗示手段就是催眠术？”

    菲尼克斯摇了摇头，笑道：

    “一种类似的手段。”

    说到这里，或许是脖子有点僵硬，菲尼克斯左右摇摆活动了下脖子。

    在昏黄路灯照耀下，菲尼克斯这一动，脖子上的纹身仿佛活了过来，那互相咬住对方尾巴的青蛇似乎也开始缓慢蠕动。

    明明是静止不动的图案，却总个人一种错觉，这张图在不停旋转，两只蛇的较量永不停息。

    这时，一页过去曾在某本书上看到的记载如同闪电般出现在莱恩的脑海里。

    他想起这图案代表什么了！

    “这……是吉卜赛人的巫师传承？”

    菲尼克斯愣住了。

    这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自己的衣领。

    那里刚刚正好掉下一粒扣子，所以才露出了纹身。

    是这个纹身暴露了他的身份。

    菲尼克斯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愧是罗恩市最有前途的年轻警官。什么都瞒不了你。”

    “没错，我的确是吉卜赛人，而且还是一个来自吉卜赛巫师家族的吉卜赛人。”

    吉卜赛人是一个跨境民族，没有自己的国家，分散于大陆诸国。

    吉卜赛人的来源已不可靠，只知道这最早是一个巫师部落。

    不同于后面教会灭巫运动时所蔑称的那些巫师是与邪神为伍。

    这里的巫师更多指一些主持祭祖仪式和一些神秘仪式的族中长者，

    后面为了区别于那些在教会猎巫运动中不幸罹难的“巫师”们，

    人们通常将这些来自吉卜赛的特殊巫师，专称为吉卜赛巫师。

    而吉卜赛部落源头之所以被称为巫师部落，并非是说部落成员都是巫师，而是说，这是一个由巫师掌握领导位置的部落。

    在历史书的记载中，这些吉卜赛巫师之所以能够占据部落的统治地位，是因为他们掌握了一些特殊的草药配方。

    这些草药配方在传说中有着种种神奇的功效，或是让久病之人突然康复，或是让懦弱之人突然变得勇敢。

    而根据历史学家们的考究，他们倾向于认为这些神奇的草药更多是一种迷幻剂，除了让受药人产生一些无所不能的幻觉外，还能在某种程度上激发一个人的潜力。

    久病之人的突然康复，与其说是草药治好了他的病，不如说是这些草药提前激发或者说是透支他的生命潜力，造成一种忽然病愈的假象。

    得到菲尼克斯的确认后，莱恩感叹一声，

    “我本来以为吉卜赛巫师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里，没想到他们的传承竟然还流传到现在。”

    “我是在介绍古代陵墓考古的书里，意外看到关于吉卜赛巫师传承介绍，才知道这个的。我没想到竟然真的能在现实中看到一个活着的吉卜赛巫师。”

    菲尼克斯笑了笑，

    “你会有这种反应并不奇怪，毕竟自从部落时代结束，随着各个国家间的兼并，吉卜赛巫师这个职业也开始慢慢消失。”

    “而且即便没有这些事情，随着医学和科技的发展，吉卜赛巫师赖以生存的独门草药和神秘仪式也会渐渐失去竞争力，迎接吉卜赛巫师的命运依然只会是被淘汰。”

    莱恩笑道：“如果不是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我实在无法相信这番话会出自一个吉卜赛巫师之口。”

    “那你认为一个吉卜赛巫师面对现在的既定事实，应该说什么？”

    菲尼克斯饶有兴致的问道。

    “比如抱怨命运的不公，以及怀念逝去的荣光，并且随时准备光复吉卜赛巫师的伟大传统，带领吉卜赛一族走向伟大复兴？”

    莱恩眼睛眨了眨，意有所指。

    他现在更倾向于菲尼克斯是个暂时蛰伏于崔斯特手下的野心家。

    一个出身显赫、志在复兴族群的形象很符合一个野心家的人设。

    听到莱恩的话，菲尼克斯哑然失笑。

    “我虽然是个吉卜赛巫师，但不代表我是个傻子。”

    “我们吉卜赛人现在的漂泊命运，本来就是因为那该死的‘伟大’传统。”

    这一点，菲尼克斯其实并没有说错。

    历史上吉卜赛人从未真正建立过自己的国家，根本原因正是他们以巫师为领袖的特殊传统。

    巫师之所以能够成为部族的领袖，根本原因是他们能够达成其他人做不到的事。

    他们的草药能够医治受伤的治下子民，能够让部族成员面对野兽时，能够充满勇气，在于野兽的争斗中获取食物。

    他们的神秘仪式可以让坏天气退散，风调雨顺，至少在部落子民眼中，事实便是如此。

    对于一个处于原始时期，更多是在生存边缘挣扎的部族来说，能做到这些的巫师便宛如神派下来引导他们前进的使者。

    这样的他们，当然愿意接受这些“神使”的统治。

    因此，对于吉卜赛巫师们来说，他们维持统治的核心竞争力是祖先留下的神秘仪式和草药，

    所以相较其他，无论是维系部族统治、督促部落生产还是组织建设武装力量，他们更愿意把精力花在对草药配方以及神秘配方的研究上。

    如此一来，他们一定程度上失去了对自己部落的掌控，部落长期以一种松散的形式维持，部落成员也在这些巫师的领袖的影响下，开始习惯于一种散漫和自由的生活。

    这是一个神奇的部族，他们生性浪漫，喜爱研究神秘学和歌舞，毕竟某种程度上，歌舞就是最早的部族唤神仪式，

    但他们却偏偏对于生产和劳动没有任何兴趣。

    而，这便是他们的“伟大”传统。

    所以……可以想象，这样一个秉承“伟大传统”，全员都无意生产、武力建设的部落，在面对来自其他部族的挑战时，该是多么不堪一击。

    正因如此，此后吉卜赛人从未真正长期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

    而随着其他部族的兴起，国家这一组织形式的出现，从未拥有属于自己土地的吉卜赛人只能成为穿梭于各国之间的流浪的民族。

    最初的部落形式开始被打破，吉卜赛巫师也再也不能拥有以前的地位，乃至于最后几乎完全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面对菲尼克斯的说辞，莱恩不置可否，

    “所以你刚刚的手段就是通过草药和类似催眠术的手段，控制了这个叫……嗯……叫尼克的家伙？”

    菲尼克斯优雅的笑了笑，

    “我不喜欢控制这个词，我更喜欢将之称为与他的潜意识达成了共识。”

    “这真不像是一个吉卜赛巫师该说的话，你更像是一个专业的心理学从业者。”

    莱恩摇了摇头，调侃道。

    “事实上，相较巫师这个称呼，我更愿意将吉卜赛巫师称之为学者，一个致力于研究草药以及心理控制的学者。”

    “心理控制？”莱恩起了兴致，“我真没想到有一天巫师会和心理学家联系在一起。”

    “那，你说说，普通人对吉卜赛人的通常印象是什么？”

    莱恩低头想了想，

    “流浪汉？人人都是乐手？热爱舞蹈？喜欢从事占卜？”

    菲尼克斯摇了摇头，

    “你说的大致没错，但你还漏了一个。”

    “嗯？”

    “还有……骗子。”

    莱恩没忍住，笑了起来。

    “你真是一个刻薄的人，刻薄到连自己的族群都不放过。”

    菲尼克斯摊了摊手，

    “这不是刻薄，只是……作为一个理智的人，作为一个想在这个世界上活的更好，而不得不变的理智的人，相比沉溺在廉价的族群自豪感，接受客观现实、冷静客观的审视一切始终才是唯一应该做的正确的事。”

    两人就这样在雨中侃侃而谈，浑然不觉雨水已将他俩淋透。

    如果是莱昂纳德他们在场，见到这副场景，一定会惊掉下巴，

    两个前一刻还陷入你死我活战斗的人，此刻竟然如老友一般聊起了这么深度的话题。

    人生往往就是如此，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就像……你永远无法想象，一个身高两米、强壮的就像一头雄狮的巨汉，背地里可能是一个拿着水晶球念念叨叨在占卜的吉卜赛巫师。

    这种反差，无异于一头食人无数的黑熊，某天忽然披上神袍，拿着十字架，缠着你讲述要慈悲、要怜悯，要成为神的好儿女。

    生活，就是这么讽刺而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