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铁切着生鱼片，心思都在门口那张桌子。无论苏闻怎么狡辩，罗帆并没有盲目去指责他的对错。隔着一扇门，里面外面的人都很紧张。生怕落下一个字会放跑一个人。最后罗帆只撂下一句话，当年欠老罗的钱连本带利一块结清，期限只给半个月。他前脚迈出去，苏闻的骂声就飘了出来。

    老郑摘下耳机淡漠的笑了笑，浮躁是击垮所有人最好用的利器。苏闻以为罗帆会暴怒，不硬不软的对话，倒让他摸不着头脑。唐铁放下切了一半的生鱼片，自言自语道：“食材可惜了。”他捡起一片送进嘴里，似乎在回味着什么。屋内的灯光有些暗淡，付飞推门进来站在门口等他。

    罗帆上车，林奂一溜烟开走了。付飞在门口请示老郑要不要派人跟着。老郑看了一眼时间，“不用了。他们去种植园。明晚之前会回来的。”

    车上。林奂跟着导航一直往前开。两边楼房越来越少，罗帆才想起问她，“他们批准了？”

    “他们说应该通知你父母一声，我就替你打了电话。”林奂看向他，“我说我是你新雇的司机。老板想家了，大约晚上十点到。你父母听了之后很开心。”

    罗帆低下头，回想起自己这两年的安排，随口问她，“郭晓在很早之前就查过你和周福。不觉得自己被利用了吗？”他困惑同样的手段为什么郭晓会赢得周围人的帮助。

    “我知道啊。”林奂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薄荷糖，“他以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他家门口。其实第一次见面是在我那路车上。当时别人盯上的感觉很强烈，以为是哪个人报复我，到了终点站他像普通人一样绕了一圈，脱了外衣又坐上我那班车回去。大约两天时间都是这么过来的。我是个普通人，谁是好心真心一眼能看的出来。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会选择帮他。我的人生也就这样了，不挣扎一下，等到闭眼睛的时候应该会遗憾坐起来。”

    罗帆笑了。笑了的人，还有跟在后面的郭晓和陈宇。付飞带着唐铁去抓给张康当下手的几个泼皮。

    “没想到我在林奂心里还挺真实。”郭晓心里美滋滋的。陈宇开车远远跟在后面。他们听到的，是陈宇扔进车里的微型设备传来的。

    “问你个事。”陈宇从兜里摸出一块薄荷糖塞进嘴里，“你设计让老万儿子亏空，以他现在的实力肯定还不上。他还有备用资金？张康s之前销毁了部分账目。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郭晓无奈摇头，“啧啧啧，你跟林奂就差一句为什么。可能她更懂我的意思吧。当初我让罗帆故意缠住张兰的种植园。有两层意思。第一，罗叔有地方养心脏病。第二，张兰是出了名的抓钱能手。能放钱的地方都查了。只有一个地方不能明目张胆去查。”

    “所以你怀疑是在种植园？”陈宇反问道。

    “你冷静点。我当时也只是猜测。后来一步步证实，我也只能等着。”郭晓摸了摸冰凉的额头，裹紧外衣点开座椅加热等着取暖，“如果不是唐铁自己进去，罗帆不会冷静下来。有时候当事人不清醒，旁观者最清楚。”

    “那你呢？一直这么理智？”陈宇问。

    “也没有。小杰每次联系我的时候是最难过的。外人的骂或排外都能应付。毕竟是外人。但是小杰不一样，他…毕竟叫了我几年哥。终究还是对不起他。”郭晓看着窗外的星星话锋一转，“林奂都向你求婚了。什么时候见父母？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陈宇摇头，知道郭晓心里道道多，拿他和林奂打岔。“那我就提前谢谢了。我爸妈早就知道她。只是一直找不到见面的理由。等这阵忙完，我想约她们一起吃个饭。”

    ……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罗帆睡着了。导航语音报出‘本次导航结束’时，他才吓醒，抬头一看已经到家了。车头前面正对着一排房子。其中一个房间留了一盏灯。门口的大黑狗旺旺叫唤，又亮起两盏灯，应该是罗帆的爸妈醒了。

    他们俩熄火下车。正好赶上陈宇停到后面，四个人一起进了院。大锅饭的烟火气，总能给人一种回到家的温暖。林奂和陈宇饿疯了，端着饭碗闷头吃。罗妈妈笑的不行，还劝他们慢点吃没人抢。事实上，两个人吃了午饭就再也吃过正餐。罗帆跟郭晓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着柠檬酒，好像有点上头。

    罗爸给他们夹菜，一边剥花生一边问：“这大半夜回来，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郭晓看罗帆，罗帆看陈宇，陈宇盯着面前的糖三角，想了想还是夹给了林奂。林奂笑着对罗爸说：“叔，那依你看，我们几个像干什么的？”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聚在罗爸身上。罗妈妈起身又从大锅里捡出一盆菜包子端上桌。

    林奂继续吃，陈宇也跟着吃。郭晓给罗帆递眼色，事到如今瞒着是没用的。

    “爸…”罗帆顿了顿，“南面山上那个洞里一直没打开的铁柜，你看过里面是什么吗？”

    “应该是钱吧。”罗爸端起儿子那杯酒一饮而尽，“看来老万没辄了。他的后路都被你们给抄了。”

    “你怎么知道？……”陈宇开口就后悔了。

    罗爸的眼神像是看撒谎而不自知的孩子一样，“端铁饭碗的人，一个眼神能看穿人心。姑娘打来电话不怯场，但是语气又不像专职司机谦卑，夜晚驾车来到这，车技不错所以从事行业也跟车有关。你们之间称为朋友，吃饭的时候，他们俩吃的专注。一看就是忙起来顾不得吃饭的人。你们俩是恋人。也是郭晓的朋友。”

    林奂马上给罗爸倒满酒杯，“一看您就是老江湖。两个生面孔过来，我们不敢说实话也是怕吓着您。我跟陈宇先找地睡觉，你们继续聊。”

    罗妈妈在前面带路，林奂抓着陈宇一起走了。客房是两个单人床，罗妈跟他们说早点休息。林奂和陈宇进了房间只留床头灯，各躺一张床。林奂吃累了有点困，扯过被子盖在身上，“你们要是动起来，别忘了叫醒我。”

    “你真能睡着？”陈宇翻身躺在林奂身边，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虎口处的老茧刮得林奂有点疼。她搂住陈宇的瘦腰，哼唧道：“脑袋里都是汽车鸣笛和发动机的轰鸣声。进山之后的路段总能想起千百山。后脖子直冒冷汗。想到你在后面就不怕了。”

    陈宇嘬了一下她的chun角，在她后颈轻轻按摩着，“踏实睡，有我在呢。”

    林奂额头蹭着陈宇的下巴，踏实的靠过去，渐渐匀称的气息带着两个人一起入眠。

    “那里面装的钱？”罗爸挠挠头，看起来并不惊讶。

    “你怎么知道？”罗帆倒是瞪大双眼。郭晓摆摆手让他冷静点，“叔，我觉得是时候让罗帆知道了。”

    罗爸眨眨眼，避开儿子质疑的目光，“张家人的cai务状况，是我告诉郭晓的。要想跟他们做生意得到信任，只能由一个生面孔进来干扰。我也不是质疑你的能力。”

    “所以你明知道我在干什么，却什么也不说……”罗帆觉得头重，心也有点难过。

    罗爸托着下巴看着儿子，“我只是没想到，当初跟你走的唐铁，是张康管理的人。尾楼的事在一次酒后，略有听说过。我是没能力改变既定事实。但是你们不一样。没在本地圈子出现过。做什么都有一定的合理性。包括郭晓回来选帮手，以前的司机帮忙看了两次，知道你们忙着活动。我也就安心在这种树了。”

    罗帆咬着牙根盯着郭晓，但接下来罗爸的话，又让本来初见眉目的事情变得胆战心惊。苏闻没什么智谋，这些年都是老万在背后提点。老万手里掌握的关系，可以颠覆很多人后半生的富贵，甚至是改变一生命运。

    林奂一觉睡到天亮。晕晕乎乎起床，接了盆水到院子洗脸刷牙。越野车发动机的噪声，引得林奂登高远望。

    陈宇过来扶着她的腰，“破拆的人带专业工具过来。一会你陪阿姨吃早饭。东西装车，取证完一起回去。”

    林奂跳下来被陈宇揽在怀里，看着他手上的戒指，害羞的说：“要是规定不让戴，就用红绳串起来戴脖子上。或者缝在口袋里也行。”她摸着陈宇胸口位置的衬衫口袋，羞涩逃避着陈宇的目光。但她同样也知道，陈宇不单属于自己。她把他推向前，两个人笑着看向彼此。陈宇倒退着脚步要去工作了。

    山洞阴凉通风，用来储存水果的地方，有几个很不协调的保险柜。当专业人士废了半个多小时，才艰难打开一角时，已经能看到捆扎好的钱砖。拿出来码放，拍照，标记。押运拿回去还要清点一遍。罗帆看到堆积如山，只觉得脑袋嗡嗡。他在心中感叹，原来自负的那个人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