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奂又看了一遍手机，陈宇还是没有回复。她敲了一下接待室的门，想把书包交给他同事代为保管。碰巧又是小刘值班，他一眼认出林奂，推门出来笑呵呵的说：“是林奂吧？宇哥刚出去还没回来呢。进来坐着等。”

    “我是来送衣服的。既然他不在，就放你这代为转交吧！”林奂把书包放到接待室的桌上，随手蹭了一下鼻子，拿下来时看了一眼。

    “你流鼻血了。”小刘回身抽了两张纸要帮林奂塞上。门口传来陈宇的声音，“一边去。”

    陈宇抢过纸巾，帮林奂止鼻血，扶着她去了办公室。小刘在后面嘟囔不情愿的坐下，“回来够及时的。”

    “胳膊复查怎么样？”陈宇还是不放心她胳膊的伤，忙的是睡觉时间也没有，在旁边打个盹就算休息了。

    “没事了。”林奂看着他边掏书包边抓桌上的半个苹果往嘴里塞，提示说：“包里还有水果。你们食堂伙食好，我就没弄别的。”她来之前倒是想做几个炒菜，一看他家的煤气表直接归零，冰箱也是速食产品，就顺路买了水果带来。

    陈宇扒了个橘子先递给她，“你…要不要先休息一阵？就…嗐，我可能也是多虑了。今天郭晓应该最开心，刘杰终于出来了。”

    林奂点头，边吃边说：“两个没有血缘，最亲近的兄弟。我一个旁观者看着都觉得难受。放心，像上次那么危险的场面绝对不会有第二次发生。”

    陈宇看着林奂举手发誓的模样，忍不住抿嘴笑着，“走吧，我送你回家。还是去见他们？”

    林奂晃晃手机刚收到的定位，“接风饭，不去不合适。你不是还有工作吗？我打车就行。”

    陈宇双手搭着她的肩膀往外走，催促道：“这不是顺路办事么！我这专车还没几个人坐过。”

    二人说笑着刚出了门，身后小刘追了出来。“宇哥，老丁说有个嫌yi人胃疼的冒汗。叫咱们赶紧送医院。你看咋弄？”

    陈宇看了一眼林奂，她心领神会拿过他手里的钥匙，对小刘说：“我开车送那人过去。这段路我熟。”

    陈宇跑回去帮着把人背出来，又跟来两个人一起护送。林奂一路卡点绿灯通过，后排的同事连连称叹。拐进医院门口，林奂刹车有点急。胃疼那位一脑袋撞上驾驶椅，故不得疼痛哀嚎就被拉出来，直接背进了急诊接受治疗。

    林奂没下车也没说话，看着出诊的救hu车开出去，两个眼睛就直了。回过神的她感觉呼吸困难，摇摇晃晃下了车脚落地腿发软，右手抓车门扑了空，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倒下去的时候，陈宇及时把她揽进怀里。

    “没事了。”陈宇温柔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宽厚的大手慢慢顺着她的背。

    陈宇知道林奂一直没从白桃那件事走出来，就算有伤也很少往医院跑。他们从来没坐下来谈过那段时光，也没有学着把故去的人从心里送走。林奂的症状更明显，指尖冰凉，全身颤抖，泪如泉涌。她第一次面对陈宇忍不住哭出了声，仔细想来过去的经历又仿佛不算什么。但是当陈宇抱住林奂的时候，他耳边响起了郭晓的话，‘小奂的情况并不好。’她只是不擅于表达自己。

    隐忍的人，总是对自己严苛。那天晚上的接风饭局，林奂终究是没参加，陈宇送她回公寓休息，等人睡熟了才离开。

    周福很久没敞开了喝酒。郭晓拦不住热情的周福，也不想扫了刘杰的兴致。他看着两个最亲近的人，说着彼此最惨最荣耀的瞬间，脸上的喜悦和难过都还是那么分明。最后一次推杯换盏时，刘杰提酒词说：“在我这段灰暗的人生经历中，是我哥照亮前路的方向。我从没有那么坚定那么有底气做不被人理解的揭发者。就算别人说，年纪轻轻自毁前程，我也觉得换做是我哥，他也会选择和我走一样的路。”

    郭晓听进心里，眼圈是翻红的。刘杰说到动情处，还是忍不住在饭桌上哭了。

    周福拍着他的肩膀说：“以后一起笑着过日子吧！”

    ……

    郭晓没有喝酒，周福跟刘杰勾肩搭背坐在后排唱歌，酒精作用让两个人越唱越兴奋。郭晓降下车窗，想起往常都是林奂开车随叫随到，也真是难为她跟着一起东奔西跑，从未有过任何抱怨。

    到了家，刘杰喝完一杯蜂蜜水就回房间休息了。周福酒量很好，脑袋清醒胃还难受着，赖在沙发上不起来。

    “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弟弟多好。即懂事又有责任心，重要的是还念旧。重情义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周福回想起在职场上的遭遇，无奈着苦笑又摇摇头。

    郭晓坐到周福身边，端着杯子等着热水变凉，意味深长的说：“小杰很了解以前的我。如果告诉他，现在的我是个江湖老油条，应该会失望吧？”

    周福探头过去，用头撞了一下他的脑袋嘿嘿傻笑，“别低谷他的承受能力。在里面又是读书又是学习谈心的。早就心态平和能接受一切了。其实我能看出来他挺依赖你的。行啦！咱俩跟着絮絮叨叨，还不如你上去陪他呢！说实话，我都羡慕他有你这么一个哥哥。”

    “那没问题啊！你愿意叫，我就敢答应。”郭晓调皮的眨着眼睛，摊着双手等周福开口。

    周福一下子耳朵红了，嘟嘟囔囔把他推到楼梯上，自己慌忙跑回房间也忘了说晚安。郭晓笑着关了照明灯回到房间。小杰已经睡着，手机反扣在桌上调成了静音模式。十分钟后，一条信息进来。是林奂发来的，他们约定明天上午在城关所门口见面。

    ……

    林奂经常被老丁叫过去辨认视频里的人。他们是在各处溜达，专门盯着别人口袋里手机钱包的。几年前城关所还有一位这方面的认人高手，只要有画像或监控看一眼，他就能准确说出这个人的名字和简历信息。后来老爷子到了年龄退休了。这项绝技随着监控布置增多，发案数量慢慢减少，也就失去了对这些人的辨别和建档信息。

    老丁第一次知道林奂有这个本事，是他们在车管所换证，林奂抓着一个男的准确说出他在什么时候在哪里偷了多少钱。老丁心里咯噔一下，小姑娘说的信息二样不差，这不就是昨天接到的报jing么？于是走到近前想看看，接下来这个人会怎么说。但是当时围观的人太多，那个男的想跑已经晚了。被保安摁住带去办公室问话。老丁跟值班领导亮明身份，给接待这件事的同事打电话核实，又跟林奂聊起来一些细节。最后所里来人把男的给带走了。离开前老丁问她害不害怕被报复，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反问老丁怕不怕，还说每个人都是固定线路回家固定工作时间，工作性质不一样但警觉的心是一致的，没有必要想的太多。事后老丁跟同事说起对林奂的初印象，沉稳有底气，很像已经退休的反pa高手。

    后来，因为林奂接触的线路和老司机增多。她认识的关系网也越来越大，本地的不敢在她面前露脸，外地的刚要出手也会被捉。按她的话说，人做错事会心虚，错事做多了会目中无人。他们混在人群中，心事会反映在脸上，很好辨认一眼就能看出来。

    老丁有时候也会接到‘借用一下’的电话，打给林奂也都不会拒绝。次数不太多，有时候衣帽伪装会增加难度。林奂辨认起来也没什么难度还是挺快的。等她看完车站那一伙偷qie活动后，边跟画像师描述那几个人五官特征，边一一报出他们的名字还有外号。这个案子的负责人在一旁的反应很震惊。

    办完事，林奂刚要走，就被负责人抓着包，非要问出她从哪获得的消息来源。说记忆力好，不信。说有内应，不信。最后她拿出一个小本子递过去，每一页上面都是简笔画，面部特征画的挺明显。老丁扒拉两页笑的合不拢嘴，林奂挥挥手说可以送他。两个人嘻嘻哈哈也就话别各自去忙了。

    林奂站在城关所门前给刘杰打电话，“我忙完了，在城关所门口。你在哪呢？”

    “我在你对面！”刘杰兴奋的从车上下来，小跑经过公交站。穿过马路奔向林奂…危险已经向刘杰逼近，他听到小心车的同时，也被巨大的撞击力弹向左边飞了出去。

    林奂和刘杰只有五步之遥。一切发生的太快，那辆飞奔的货车继续向前行驶，人们惊呼着围拢过来。城关所的门卫听到声音，给老丁打了电话。林奂大脑一片空白的跑向刘杰身边，跪地把他翻转过来平躺，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

    “小杰哥，我，我…”林奂全身发抖，除了抓着刘杰的手几乎什么都做不了。围观有人叫了救护车。

    刘杰呼吸有些困难，示意林奂凑近一点，在她耳边艰难的说：“右边口袋里的钱包，交给我哥。我走之后，别让他想我。人总是要走的……”

    ……

    说完，刘杰安然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