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白天来到酒吧林立的商业街。这里白天的氛围与夜晚截然不同，像生日派对上用过的气球过了一夜就瘪掉似的，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懒洋洋的味道。还未到营业时间，大多数酒吧仍然门窗紧闭，有些已经开门但不招待客人，即使是阳光灿烂的午后，店内还是黑漆漆的一片。坐落在江边的“风度”酒吧这时也已经开了门，员工进进出出地搬运整理食材、酒水一类的东西。在白天看这间酒吧，越发觉得它的外观看起来根本不似酒吧，倒像是历史博物馆一类的严肃地方。

    我还记得我是在艾琳所经历的那场风波中第一次对何正洋的家庭背景有所了解。明明他偷学校的运动器材拿出去卖的证据确凿，却被给予一个无关痛痒的警告处分草草了事，这跟他爸爸是县公安局副局长是密不可分的。我也得知艾琳的爸爸在县教育局里上班，或许这是艾琳能从那场风波中顺利脱身的原因。

    我要走进酒吧时，一名服务员过来礼貌地拦下了我。

    “您好，我们现在还没开始营业。”

    “我不是来消费的，我来找你们的老板何正洋，我叫程晨。”

    他看了我一眼，请我稍等一下，转身离开。过了一会儿，他出现在门口。

    “程小姐，请跟我进来吧。”

    我们同样穿过一片竹林才进入酒吧内部。酒吧内的景象与那天晚上见到的很不一样，没有炫目的灯光，也没有令人亢奋的音乐。红色的天鹅绒幕布全部被拉开，刺目的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像要把一切都暴露出来似的照耀着这里的角角落落。几名服务员正在有条不紊地清扫。

    带领我的服务员将我领到一处长沙发上，让我在这里等。我问服务员何正洋什么时候过来，他说他现在正在办公室里，马上就下来。我猜想他的办公室是在二楼，因为过了一会儿，何正洋出现在二楼的楼梯口。他也看到了我，居高临下地同我打了声招呼。他在沙发上坐定，跷起二郎腿，摆出一副老板的架子。

    “你找我什么事？”他明知故问。

    “那晚你看到我了吧，在卫生间门口。我看到你和沈美莉一起。”

    他摆出一副那又如何的表情。

    “沈美莉在你的酒吧里出事，酒吧居然还能正常营业，不是很奇怪吗？”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说。

    “我不知道你和沈美莉这么要好，你这是来为她出头？”他讽刺地说。

    “因为亲眼目睹了令人震惊的事，作为旁观者我想搞清楚发生的事，这很合情理的吧。”我露出无辜的表情。

    “哦，”他拖了一个长音，“你突然对这里的事产生了兴趣吗？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的。”

    我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

    他放下二郎腿，俯身向前看着我说，“不要拿沈美莉当幌子，说实话吧，你到底来干什么？”

    想必他或多或少从宋芸或沈美莉那里得知了一些关于我的事。既然他挑明了，我也不再掩饰。

    “没错，我不是为沈美莉来的。我真正想问的是陆艾琳。”

    听到“陆艾琳”三个字，他挺直了身子，感兴趣地盯着我。

    “你现在来问我，会不会太迟了一点？”

    “这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她失踪了吧。”

    “我是听说了，但我也听说你曾经和她在一起。我想你应该知道些什么。”

    “谁告诉你的？”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我觉得你还挺有意思的，到我这里来问陆艾琳。”他皮笑肉不笑地说。

    我们正说着话，有个人风风火火地走过来。竟然是沈美莉。她不是应在在卧床休息吗？我疑惑地打量着她。她穿着粉色的长袖雪纺衫，宽大的喇叭袖遮住了她手臂上的伤口。衣服的领口和袖口点缀着红色的玫瑰花，不仔细看的话，就像血滴在衣服上晕染开来形成的花朵。之前我没有这么认真地看过她，这才发觉印象里她好像从来没有穿过短袖。她脸上化着妆，一点儿都看不出就在几天前她曾割过腕。

    她一屁股坐到何正洋身边，满怀戒心地盯着我。我和何正洋的单独谈话怕是惹她不快了，更不用说她之前就讨厌我。

    “你的身体好一点了吗？”我问她。

    “啊嗯，我没事。”她看了看我，又转头看了一眼何正洋，似乎没弄懂现在的状况。

    “你们在谈什么？”她拉着何正洋的手臂，显得很亲密的样子。

    “我们呐，”何正洋笑着看了我这边一眼，“程晨很关心你，正在问我你出了什么事呢？”

    沈美莉显然不相信何正洋的说辞。她盯着我问，“你来这里干什么？怎么最近哪里都能遇到你？”

    “虽然这跟你没什么关系，我还是告诉你好了，我来向何老板问一问陆艾琳的事。”

    “陆艾琳，她不是失踪很久了吗？你干嘛要找她，为什么来问正洋？”

    “自然是因为他知道艾琳的某些事了。”

    何正洋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头。沈美莉怀疑地看向何正洋。

    沈美莉一来，已经破坏了谈话的气氛。我说了一句“下次再见”，便离开了酒吧。看得出沈美莉对何正洋非常依赖，才刚出院没几天就来找何正洋。可她那天为什么割腕？总有一个刺激她的原因吧。我想起在二楼走廊上看到的女人，她从何正洋所在的包厢里出来，紧接着就传来了沈美莉割腕的消息。是何正洋的花心刺激了沈美莉吗？可是那个女人，我回忆起她价值不菲的穿着和她身上令人难以忽视的强大气场，她会跟何正洋这样的人在一起吗？

    从酒吧出来以后，我直接回了家。在我家楼下的停车场，我看到非常陌生的一幕。一辆白色的宝马X7停在停车场的入口，我的母亲从副驾驶座上下来，她关上车门，透过车窗对里面的人说了些什么，然后往家的方向走去。这辆车重新启动，从停车场里绕出来。我突然想起应少廷开的车就是白色的宝马X7，上次也在这里见到他开车离开。我径直走到停车场的出口，对那辆正在开出来的车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