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几天之后，我才再次见到宋芸。我从应少廷那里听说沈美莉已经出院回家休养。他好像有得知这方面事情的渠道。他主动打来电话告诉我，让我不必担心，那天晚上我过于激动的反应让他十分小心谨慎地对待我，彷佛我脆弱得一触即破。我没办法直接去沈美莉家，我不知道要以什么身份去探望她，况且她肯定不愿让我这个外人见到她虚弱的样子。

    一天下午，我假装路过宋芸的咖啡店，站在门口朝里张望。宋芸似乎不在，只有两个服务员在无精打采地站在吧台后面。我想碰碰运气，还是走进去点了一杯咖啡，向那个把收银小票递给我的服务员询问宋芸在不在。

    “我们老板吗？”她回头对另一个正在制作咖啡的服务员生涩地问了一句。那个服务员似乎是认识我，见过我和宋芸一起，直接回答我说，“她打过电话，说下午会过来。要不您直接联系她一下。”我对她说了声谢谢，找了个座位坐下等宋芸。

    一个多小时后，桌上的咖啡杯已经见底，宋芸终于出现了。她精神恹恹地推门进来，根本没看到我，直接走进吧台跟两个服务员说话，好像在交代工作上的事。不久之后，那个之前见过我的服务员转向我这边，用眼神示意我的存在，宋芸这才看到了我。

    今天她终于卸下伪装的面具，不再用热情的笑容迎接我。这或许是个让她敞开心扉聊天的好机会。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她坐到我的对面，直接省略了客套话。

    “我想跟你聊聊沈美莉的事。”我同样开门见山地说。

    她惊讶地瞪着我，似乎没想到我这么正大光明地来打听八卦消息。我把自己那晚在酒吧的所见所闻告诉了她。

    “你看到了?”她有些无奈地说，“肯定吓了一大跳吧。”

    “是，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旁边有一滩血，我还以为她死了。”

    她犹豫了一下说道，“她不会死的。有关她的事拜托你别往外说好吗？”

    我点点头。她和应少廷说了相同的话。

    “可是她为什么这么做呢？”我问。

    “原因很复杂，硬要说的话，可能是她不想被人忽略。”

    为了寻求关注而自杀，我以为宋芸是在开玩笑。但她的表情很严肃，恐怕是真的这么认为。那晚在酒吧里她是要寻求谁的关注？难道是何正洋的吗？

    我回想起那晚何正洋走进卫生间后立即把门关上的动作。

    “她是不是在跟何正洋交往？”

    宋芸怀疑地看了我一眼，不置可否。

    “我也不是什么事情都知道，”她绕着圈子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我们只是生意上的伙伴，她的私事我并不清楚。她从来不会跟我说她在跟谁交往。”

    “假如她是我的朋友，知道她的交往对象是何正洋，我至少会劝一劝她的。”

    宋芸听了这话有些气恼。她咬着下唇，思考要怎么反驳我说的话。

    “我觉得很正常啊，就算她跟何正洋交往怎么了，她不是因为跟何正洋交往才生了这个病。是何正洋没嫌弃她，愿意跟她交往。”

    “所以，你真的认为她在酒吧割腕自杀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

    她直视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没这么认为，别曲解我的话。她是我的朋友，怎么对她最好我比你更清楚。你才回来几天，不要对我们的生活指手画脚。要我说，你真的不适合这里，在我们这些人中间，你完全是个异类，赶快回到更适合你的地方去吧。”

    我无言以对。宋芸的话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我确实表现得跟他们很疏离。她已经不愿再配合我演出假装友好的戏码。让我无法理解的是，不管是宋芸也好，沈美莉也好，或是其他人，他们竟然如此轻易地忘记了何正洋曾经做过的事。他们明明亲身经历过那件事所掀起的风浪。

    之前说过，从小学的时候起，我就对何正洋心存厌恶。进入高中以后，我的生活因为艾琳而变得丰富多彩起来。一个偶尔的机会，我发现何正洋正巧和艾琳是同一个班，而且也加入了田径队。他小学与我同班时名字还不叫何正洋，而是叫何宇。至于他怎么改了名字进入我们所在的高中，据说是因为他在初中跟人打架闹出了一点儿事，不得不改个名字躲避风头。

    我曾在操场上看到的那个穿着荧光色短裤，很是高大显眼的田径队男生就是何正洋。有一次我去田径队所在的休息室找艾琳，正巧听到他在和别人聊天，一听到他说话的语气，我便认出他来。我没见到艾琳就迅速离开了。认出他以后，我有点担心，我怕他会出其不意地做出破坏性的行为，不是对我，而是对艾琳，毕竟艾琳跟他有那么多见面相处的场合，而艾琳又是那么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我没有告诉艾琳有关我和他的交集，只是婉转地问过她对于何正洋的印象。她满不在乎地说他不过是个爱说黄段子的混混而已。我天真地以为何正洋的出现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严重，直到艾琳出了事。

    往往身处舆论风暴中心的人反而无法正确了解自己所处的境况，好比身处台风眼中心的人误以为一切是风平浪静的。而当谣言四起的时候，我们已经无力应对。作为体育老师的章骏和作为学生的艾琳传出桃色丑闻，是在我们高二的下学期。原本这种捕风捉影的谣言应该很快会平息，但因为关于艾琳的传闻不止一件，人们又把高一时应少廷向她告白而被拒绝的事拿出来反复咀嚼几遍，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艾琳会拒绝应少廷。

    事情的发展迅速牵扯进了几个关键人物，陆艾琳，章骏，应少廷和何正洋。而我不属于这谣言的一部分，被动地成为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