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明月祭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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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穆家的劫难

    这是一艘不大的木驳船,船身两丈六尺长,分作前后两舱。从舱板上龟裂斑驳的朱红色油漆推断,此船也曾经红火过。舱里四周凌乱,中间有一张小矮桌,末央和白浪随梁班主围着小桌坐在小板凳上。

    梁班主道:“条件所限,委屈二位了”。

    “梁班主还有这样的家当,也不是一般闯码头跑马卖解可以比的”白浪感慨道。末央也有同感,点头称是。

    “惭愧”梁木良道,“这还是我师父丢下来的家底。木花道四处漂泊,万幸的是总还有个安身的地方”。

    表演插花的姑娘端着茶水到舱门口,坐在门口的柱子接过来,姑娘要离开的时候被梁班主叫住。姑娘进来跟末央和白浪见了礼,算是彼此认识了,等姑娘离开,梁班主示意他两喝茶接着说:“英子这孩子打小是跟着兰花长大的,我们当自己孩子养。”

    开船了,柱子被叫过去搭帮手去了。

    “我们各处闯荡也不是只为了糊口,这里还有一件大事要做,做完这件事我们或者回老家或者找一个安稳的地方,再好好教几个孩子出来”。

    “梁班主,能跟我俩说说你要办的大事吗?或许我们能给你搭把手”白浪问。

    “我正不知道该怎么跟二位说”,见末央和白浪都望着自己,他喝了一口茶慢慢地说了起来。

    原来,五六年前根本就没有什么跑马卖解的梁家班,梁木良他们都老老实实生活在浙江湖州府的穆家庄。穆家庄离湖州府城六十里地,靠山近水,鱼米之乡富足安详。就是有一点不足,出门尽走的是山道,十分的不便,走水路虽然绕了点路倒还轻松顺畅些,只是到了旱季,大点的船就出不去进不来。

    穆家庄不大,五六十户人家,最大的一户当然是庄主穆正林穆庄主。穆庄主习武出生,为人豁达,家里有个六百余亩田地,良田居多,请个账房是远房亲戚来打理,自己则带着梁木良和庄园的一般后生研武习义,防护庄寨。穆庄主的武艺在本地十里八乡都是数一数二的,穆家庄的防范安定也是整个湖州府最好的,当地的土匪从来就不敢打穆家庄的主意,一来穆庄主义气,不管是道上的还是不是道上的,只要找到穆庄主开口,面子从来没有掉在地上过。也有过当地的匪人勾连外路的绿林汉子谋划穆家庄的事,几次都是消息要比他们跑的快,可见穆庄主在当地的为人不是只有一般的市场。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即便是当地的强人恶匪很卖穆庄主的面子,却防不了另一波人对穆家暗中的算计。这事也怪穆庄主疏于对家里其它事务管理,过于放心自家的账房。事情是这样的,穆家有几百亩良田,这田亩一年两税和徭役负担一年胜势一年,穆庄主从不过问此事,管事的账房每每不胜其烦。那年又要从修丈量册(又称鱼鳞册),不知道穆家的账房怎么就搭上了据说是府里的一位师爷的线,一来二往跟府里的这个候师爷来往的透熟。

    管事的账房就跟穆庄主说,那位候师爷答应替穆家在知府家大管事面前说和说和,把穆家一多半田亩籍托挂在知府家名下,每年给知府家上供二十两银子的托挂费,穆家能省下百十两的税银。

    穆庄主知道家里这位账房处事稳重,也就没有多想,还嘱托账房支五十两银子给那位候师爷,不能让人家说和的时候自己搭了茶水钱。

    这件事是开春以后办妥的,刚过了中秋节,府城里来了一位知府家的管家,还带着知府里的两个衙役,找到穆家的门上,说是要收回租给穆家的田地。

    穆正林穆庄主看着来人一头的雾水:穆家什么时候租过人家的田地,是不是搞错了?

    来人拿出过户契,穆庄主看罢头脑里轰地一下炸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等他愣了一会醒悟过来,知道是上当中套了。穆家的账房是一百二十个不答应,说知府家一定是搞错了,找到候相公自然一切都会明白。来人不急不恼说:行,你带我去找那个什么候相公,他贪了府上的银子,知府爷也正在找他。

    听到这个话茬,穆正林知道人家是做过后手吃定他穆家了,可账房不答应,一定要来人跟他一起去知府的府上找那个候师爷。来人一口就答应了账房,随他又折回了府城。

    第三天账房还没回来,穆庄主心里急了,正准备叫人去府城找回账房先生,账房先生却失魂落魄地回来了,他直接来到穆正林面前一言不发直直地就跪了下来。穆庄主望着账房心里一阵阵发凉,不知道是该斥责他还是该安慰他。两人相对无言沉默了一会,账房给穆庄主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睁着空洞无神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前方,转身走了。穆庄主看着他的背影知道事情不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果然事情不好,时间没到傍晚就有庄丁匆匆跑进穆家找庄主:账房上吊自尽了。

    还没有发送了账房先生,知府家里的管家又来了。穆家庄里的上上下下都知道庄主被坑的事,账房先生的命都被坑去了,个个既愤怒又害怕,穆家庄的半个天要塌了。特别是梁木良带着习武的那帮小青年,个个义愤填膺,眼睛都红了。那个管家带着家丁刚进了寨门就被打了出去。等穆正林知道这件事赶到寨门,管家带着家丁已经转头回府城了。穆正林知道事情会越来越糟。

    晚上,穆正林夫妻俩把梁木良叫到正堂,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最后把女儿兰花许了给他,准备年末就把他们的婚事办了。梁木良给老夫妻俩磕了头,诸事就算这么定了。

    第三天,官府的衙役就到了,说是有人把穆正林告了,一副木枷就把穆正林锁走了。梁木良在师母的催促下也赶紧备了小包袱卷,随后跟着去了湖州府。梁木良使了无数的银子,又等了大半个月,才被允许接回穆正林。

    官司输了,人也出来了,是昏死着被抬着出来,也仅仅是比死人多口气而已。抬上船接到家里,穆师母见状悲伤欲绝一口气没上来,倒在了女儿穆兰花的身上,就再也没有醒过来,干干脆脆地在穆正林前面走了。穆兰花擦了擦泪水和梁木良合计,娘亲的事不能让还在鬼门关前挣扎的父亲知道。就压压呜呜把穆老夫人的灵柩搬到祠堂里祭放。

    这边穆庄主一时醒来,一时昏迷,醒来的时候两眼空空洞洞,一声不响,不吃不喝,就是救命的汤水也是时咽时不咽。府城和周边的郎中先生都请遍了,结果都没有好转。就这样一口气吊了一月有余,就在穆夫人五七最后一个晚上,穆庄主突然就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