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一大早，卡多就来到诊所看了看几名猎狐队员的伤势。

    他们努力想要爬起来，卡多忙示意不用，让他们躺着好好养伤。

    他慢慢走到少女的身边，发现她的鬓角已经湿透，卡多摸了摸她的额头，很热。他赶快找来了医生。

    “她的情况怎么样？”

    “血已经止住了，但伤口还有发炎的风险。”

    “她的伤势还严重吗？”

    “目前来看的话，已经趋于平稳。简直不可思议，她的恢复能力完全超越了普通人。”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可能这一两天就能醒来。”

    “如果她醒了，请第一时间通知我。”

    卡多走出了诊所，既喜又忧。喜的是少女没有死，忧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办。他慢慢地踱着脚步朝家走去，寒风吹拂着他的头发，发丝全拧在一起像湿了水的棉絮似的。

    没走多远就听见有人在叫他。

    “卡多，卡多，醒了，醒了……”

    卡多疑惑的转过身，看见医生正在朝他挥手。卡多下意识的往回奔去。

    走到床边，他看着少女眼上的纱布和身上的伤，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你是谁？”

    “这里是伯利兹公国南边的一个村庄，我是这里的村长，卡多。”

    “伯利兹？我怎么会来到这里的。”

    “我们昨天在树林里打猎，被突然出现的一只巨狼袭击，我们好几个兄弟都受了伤。而巨狼也受了伤，确切的说应该是你受了伤昏死了过去。”

    “为什么我的双眼一片漆黑？”

    “这...可能需要医生来说明一下。”

    “你的双眼被弓箭所伤，导致摘除，我们也很遗憾。其次你的左腿也断了，我们尽了最大努力帮你止血，做了缝合，但还是无法保住。其他情况还需进一步观察。”

    “这样啊......”

    陷入了一阵沉默后，卡多跟医生说，如果她暂时没有大碍的话，我想把她带回家，有些事想跟她聊一聊，可以吗？医生面露难色，嘱咐道：“她的身体还很虚弱，需要休息和补充营养。”

    “好的，我知道了。”

    卡多轻轻的抱起少女，她的身体很轻盈，他无法想象就在小躯体里竟藏着一只巨狼，她应该背负了太多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东西。他一边想着一边把少女捧在胸前，深怕自己动作太大给她带来二次伤害。

    他走出诊室，慢慢的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一步踩进雪里，下一步得使劲往外拔才能继续前行。为了控制上半身不要有太大的动作，他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刚进门，尼娅吓了一跳。她看着卡多抱着的少女身上都是纱布和血，双手捂着嘴巴，不知如何是好。卡多慢慢走进来，朝卡米的房间示意了一下。尼娅才晃过神来，她赶忙把门打开，卡多抱着少女走了进去。他把少女放在卡米身旁的一张床上。然后轻轻带上了门。

    尼娅问到：“这就是你们打伤的那个什么兽化兵吗？我看她还只是个孩子。”

    “嗯，是的，她已经醒了，医生说只要注意修养。我有一些事想跟问问她。”

    “那我去炖汤。”

    尼娅很快走了出去，卡多向火炉里加了些柴，想让屋子暖和起来。他拿起桌上的酒桶往杯子里倒了半杯酒一饮而尽。

    （九）

    索菲娅躺在床上，她正在回忆之前发生的事。她想应该是和基纽克斯战斗时兽化时间过长失去了意识，然后在这个村子附近遇到了村民，发生了战斗，受了伤。但是一般的村民怎么可能伤得了兽化后的自己呢？即使失去了意识，战斗能力并没有丧失啊。她开始对刚才说话的男人起了疑心。

    就在她集中注意力思考的时候，身旁传来微弱的说话声。

    “你是受伤的士兵吗？”

    “嗯...你是谁？”

    “我叫卡米，这是司坦”

    “司坦？司坦是谁，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索菲娅疑惑的发问着，感到手边有类似动物毛发擦过的感觉，而且似乎正在嗅着她。她用鼻子使劲吸了吸气，感到胸口一阵疼痛袭来。

    “啊，狐狸，是狐狸吗？”

    “你的嗅觉真灵敏啊，是的，是一只狐狸，它叫司坦。是我的朋友。”

    “这样啊”

    司坦绕着索菲娅的身边嗅了一圈，它似乎有些怕她，很快躲回了卡米身边。

    “它有些怕你。”

    “它是应该怕我。”

    “你很讨厌动物吗？”

    “当然不是，一句话也解释不清楚。你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我天生就体弱多病，所以绝大多数时间都躺在床上。”

    “那是挺可怜的。你今年多大？”

    “我今年16了，你呢？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我？我叫索菲娅，今年20了。”

    “那我应该叫你一声姐姐。”

    这时，房门开了，卡多走了进来，他把少女再次抱起，慢慢的把她放到客厅炉火边的软垫上说道：“这样会暖和些。”

    索菲娅没有说话，她很警觉的听着。

    “我并没有敌意，你不用紧张。之前都是误会。因为当时的情形真的容不得半点思考。我很疑惑为什么你会单独行动？你们不是应该都以小队行动的吗？”

    “你怎么会知道我们是小队？”

    “我...我...我以前在帝国待过所以多少知道一些。”

    “是吗？一般的平民可不会知道这些，而且一般的村民也不可能给我造成如此的伤害。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可能说来话长。”

    “你如果不说，等帝国的军队找到我的时候，结果也许就不一样了。”

    “我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那你还隐瞒？”

    “我只是想先了解下你是怎么的人。”

    “哈哈哈哈，你太天真了吧，我是军人。”

    “我是很天真，但是我希望还有一线生机，哪怕是要用我的命去换。”

    “你倒是说说，兴许我同情你，也许会放你们一条生路。”

    “你是叫索菲娅吧？”

    “你怎么会知道？”

    “刚才你们在屋里说话的时候，我听见了。”

    “偷听别人的对话可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我只是不忍心打断你们的对话，卡米很少有机会跟别人这样聊天。”

    “这样啊，那你先说吧”

    “我是原神圣阿兹特克帝国第三军团上将多蒙克斯。二十年前在这里隐姓埋名。”

    “多蒙克斯上将？我听过这个名字，我父亲曾今告诉过我。因为在军队里，这个名字是个禁忌，是不能被提起的名字。”

    “不能被提起吗？你父亲，你父亲是？”

    “索罗斯”

    “索罗斯…我记得他是第四军团的中将，我们一起参加过好几场战役。”

    “嗯，父亲曾跟我说过，你是当时第三军团的上将，你们一起拿下过很多城池，而且你的战力十分惊人。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在一次战役中你突然消失了。很多人以为你死了，但是帝国高层并不这么认为，他们一直在追查你的下落，而且从那以后，就下令不准在讨论你的名字。父亲还跟我说，如果以后有机会见到你，一定要告诉你，他很想念你，想念你们一起喝酒的日子。”

    “你父亲他现在还好吗？”

    “父亲在我5岁的时候就走了，临终时他还很遗憾没能看到帝国统一。而且他希望我能继承他的遗志，便把我送到了主教大人手下。其实我曾经很痛恨父亲的自私，是他让我成为了这样的怪物。我的童年除了眼泪就只有残酷的训练，直到最后我逐渐失去了情感，成为了一台战争机器。”

    卡多陷入了沉默，桌上的茶壶冒着热气，盖口像雀跃的鸟儿左右翻动，溅出不少水花。卡多伸手把茶壶从火炉上拿了下来，倒满两个茶杯。

    “你想喝点茶水吗？”

    “嗯。”

    “索菲娅，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我本来是奉命去侦查的，在侦查的过程中发生了战斗，我兽化的时间过长，失去了意识。”

    “这样啊，那帝国会派军队来找你对吧。”

    “恐怕是的，即使我们死了，也会想方设法毁掉我们的尸体。因为主教大人不希望其他国家知道兽化兵的存在。”

    “我就是担心帝国的军队会来，会毁掉这个村子。”

    “多蒙克斯上将，您放心，我会想为村子求情的。”

    “谢谢你，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故人的女儿，真是万幸。”

    “我也很激动能够遇到您，父亲以前跟我说了很多关于您的事，我也曾想过能有机会遇见您。”

    “我只是一个自甘堕落的人。”

    “您自谦了，我能理解。”

    “你能理解我吗？连我自己也不理解自己。我只是一直在思考，战争真的能带来和平吗？我看到无数的村庄被毁，众多的平民死。除了两只沾满鲜血的手，我一无所有。”

    “战争就会有死亡，我过去的训练告诉我，想要生存就只有杀掉你的对手，不能有丝毫犹豫，否则死的就是自己。”

    “看来你也背负了太多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包袱啊。”

    “我已经没有办法去理解父亲是对还是错了，只有作为军人的责任。”

    卡多默默的低下了头，他又呷了一口茶说道：“战士不是杀人机器，而应该是誓死捍卫亲人的勇士。这是我这么多年来领悟到的，也是我所得到的。”

    “是吗？”

    “嗯，来喝点茶吧。”

    卡多慢慢的把杯口放到索菲娅的嘴边，轻轻倒下，索菲娅喝了两口，像是被呛水到一样，猛烈的咳起嗽来，她皱着眉头，努力的平息着自己的呼吸。

    卡多赶忙把茶杯放到一边。索菲娅没有说话，呼吸比较微弱。卡多拿来毯子给她盖上。索菲娅努力的说道：“将军，我想我可以躺在刚才的床上吗。”

    卡多像之前一样把索菲娅抱回了卡米的房间，帮她盖好了毛毯。他觉得她比之前虚弱了不少。

    索菲娅呼吸有些急促，整个人都想被炙烤一般，皮肤在往外冒汗，但是身上却觉得冷。她想听听这房间里的动静，但很快就睡了过去。

    一旁的卡米在黑暗中观察着索菲娅，他没有说话，仿佛能感受到索菲娅的痛苦。也许是常年生病的原因，让卡米对痛苦有异于常人的感受。他摸了摸躺在身旁的司坦，也慢慢的睡了。

    此时尼娅端着一锅刚熬好的汤走进了客厅，她看到卡多正在喝闷酒，轻声问到：“你们聊的怎么样？”

    “情况似乎没有我想的那么糟。”

    “是吗？那不是很好？”

    “嗯，也许吧。”

    卡多没有把自己的心里话全说出来，他不想尼娅担心。

    第二天一早，索菲娅的手指像是被纱布摩擦一般，她缩了缩指头醒了过来。原来是司坦正在舔她的手。她在裤腿上擦了擦，想起昨晚卡多和她说的话，她很激动，居然在这里遇见了父亲曾经的战友，但是她很快陷入了沉思，她知道帝国应该很快就会派先遣部队来寻找她，到那时整个村子可能会面临危险。

    正在她陷入沉思时，卡米轻声唤了句她的名字。

    “索菲娅，你好些了吗？”

    “我...好多了，就是还没力气。”

    “喝点我妈妈煮的汤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卡米你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会一直躺在床上？”

    “我也不知道，父母说我从小就这样，医生说我活不过18岁。”

    “真可怜。”

    卡米微微笑了笑说道：“我已经习惯了。”

    索菲娅没忍住，嘴角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