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小屋经过半年之久后，终是又亮起了灯火，李淋容自从伴侣过世后就一直觉得自己很苦，但自打亲眼见到梁凉这等家世之后，却是恍然觉得自己以前的那些苦不算什么……

    山中不比都市，一到晚上，就会感觉十分寒冷，梁凉饭后自行去了后屋，那是自己以前的屋子，只不过现在的里面赫然全部都被杂物所堆满。他快速的将床上的东西收拾出来，然后将之堆在地面上，望着那可以躺下的一个身位淡淡一笑。

    “老李，琳琳，你们两今晚睡前屋吧，我睡这里……”

    “不不不，那个梁凉啊，你和琳琳睡那里吧，我睡这就行了……”

    梁凉呵呵笑着道“别了，听我的吧，那个琳琳，烧水了吗？”

    厨房里的罗琳顿时跑了出来道“烧了……我，我先前做饭还是半年前的水，也不知道干净不干净……”

    梁凉一愣，忽而笑着道道“没事，以前一缸子水都是用很长时间的，这不是盖着的么，烧开了也就行了，你们赶紧洗澡吧，这里不比深圳，一到晚上就有些冷，你们赶紧洗完躺床上去煨着吧……”

    洗澡在农村是个麻烦事，用的是洗澡盘，而水却是要搬运来的，梁凉望了一眼水缸，然后也没与罗琳二人打招呼，径直提着枯竭了的水桶朝着村支部的方向行去。

    没有自然水，吃水用水都得到村支部那边去挑，没有大路，唯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通往外界，没有人烟，唯有一个亮着昏暗灯光的小屋里面有着两个陌生的人，没有欢笑，在这等环境中，除了土生土长的人外，在都市生活习惯的人却是怎么也难以适应下去，没有吵闹的喧嚣，唯有山中的虫鸟鸣叫之声，亦或者是山泉留下的轻微哗啦声，再要不然就是远处下坡处缓缓走上来的一个消瘦身影，他的双手分别提着一个半人高的大水桶，正艰难的一步一步朝着自家方向行来。

    “哗啦啦”的一阵水花溅起，满满的两大桶水竟是没能将那水缸填满，梁凉自言自语道“这几天的应该够用了吧……”他望了眼前屋，门是紧闭着的，里面亦是有着水声响起，似乎是谁在洗澡，他走出厨房，来到厅里，赫然看到自己以前睡得后屋里一个人影正在收拾那些杂七杂八的零碎事物，那样子像极了他母亲。

    梁凉有那么短暂的失神，紧接着迅速走了过去，途中还欣喜叫喊道“妈……”

    李淋容一愣，诧异中回头却是看到梁凉双眼渴望的望着这里，她不由的心中一疼，微笑着回应道“梁凉，你要是再叫一声，我可是真的要答应了啊……”

    梁凉空洞的继续往前走，他似乎是听到李淋容所说的那般，径直不断叫着道“妈……”

    说罢已然走到了李淋容身侧，他顿时将李淋容紧紧抱住，嚎啕大哭起来。

    李淋容浑身僵硬中终是呐呐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零碎物放下，一边抚摸着梁凉的脑袋，一边轻声唤道“孩子别哭了，从今往后，我就是你妈妈啊……”

    睹物思人，此话我也无法用词语来形容，很多年后，梁凉曾与我说起此事时，虽说看起来风轻云淡，但我听起来却是能明显的感觉到，他，哪怕是这辈子都放不下。

    人，是种很奇怪的动物，类似于兔死狐悲，悲伤能够感染，感染却是潜移默化中有着一种十分奇怪的能量。

    李淋容老泪纵横，梁凉嚎啕大哭，而洗完澡出来的罗琳亦是手中拽着毛巾，站在厅中的厚实泥土上浑身颤抖，她似乎再次看到了梁凉的母亲，她含笑的望着自己，然后轻声道“我家梁娃子，就拜托你们了……”

    梁凉家深处山侧，距离村支部有着一定的距离，按理说他的哭声不能传出多远，可有山这等天然的传话筒，却是又有不太一样的光景。

    这等悲伤的喧嚣却是被敲门声所打破，原本那木门就有些陈旧，而且大门也是敞开着的，可来人却还是轻轻敲了三声……

    罗琳仍旧如同半年前一样，穿着梁凉的旧衣服，她第一个转身望着来的那位老爷爷，不由畏畏缩缩的恭敬道“璧爷爷好……”

    拿着藤条编制的蒲扇的璧爷爷双眼浑浊，他望了一眼后屋，然后才定格在罗琳身上，他依稀记着眼前的这位小姑娘，曾在这里生活过一些时日，也算是个能吃苦的孩子，毕竟第一次见她时就能看出来，她来自都市，像这等都市的孩子下乡劳作却是十分难得，他暗暗点头，然后朝着里屋朗声道“梁娃子……”

    里屋沉浸了片刻后这才传出一声回应，紧接着却是梁凉带着李淋容二人走了出来，二人双眼赤红，显然哭的很伤心。

    李淋容对眼前的老人不熟，但想来是村里的长辈，故而见过好之后迅速搬来一个小凳子，梁凉稍稍收拾了下心情后这才道“璧爷爷，你怎么来了？”

    说的土话，罗琳依稀能听的懂一丝，而李淋容则是如同听天书一般，不明所以。

    老人深深叹了口气，哪怕半脖子埋在土里的见识在此刻亦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淡淡道“恩，梁娃子是夜黑时回来的吧？”

    “恩，璧爷爷，你坐着说……”

    老人微微点头，却是一手摇着蒲扇，一手拿着那小凳子去了门外，而梁凉却是迅速跟上……

    农村的人喜欢在屋外纳凉，在罗琳与李淋容的感知里，这片山落中的夜晚是很冷的，可想梁凉这等在这里生活了十数年甚至几十年的人来说，屋外却是个纳凉聊天拉家常的绝好地方……

    四个小板凳依次呈半圆弧的方位摆开，就着屋内的昏暗灯火。

    老人先是询问了二女的情况，当听到梁凉说她们均是来自于都市后，顿时呵呵有些骄傲笑着道“我就说嘛，要不然，村里的人哪有这样的，果然是来自城里的……哎，我以前年轻的时候也是去过都市的，只是后来还是日日夜夜念及这里，也就回来咯，这一回来啊，就再也没出去过……”

    “村里人都知道，璧爷爷你是咱们这儿第一个大学生，可是了不起的名人了……”

    “哈哈哈哈，璧爷爷是第一个，那你是第二个啊……”老人笑了一会，终是缓缓叹息道“梁娃子，那个今天来，是有些事想跟你说说……”

    梁凉一愣，望着老人那陡然精神起来的双眼道“璧爷爷，你说什么事情，直接说吧，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