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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任家丧事(二)

    南方地区。

    多雨。

    尤其是深夏时候。

    昨日深夜,下了一场山间的暴雨。

    是以早晨时候。

    山腰上的义庄,被一片雾蒙蒙的笼罩住了。

    今天,罗梓没有睡懒觉。

    一大清早,就连文才和九叔都还在被窝里的时候,罗梓揉了揉眼睛,从床上起身,然后在偏暗中,从床头边儿上摸到一对小小的拐,拄着这对拐,他踉踉跄跄地下床走了两步,接着在窗前,伸出一只手拉开了半边窗。

    阳光被薄雾过滤,面前的山林景色有点在梦境中的幻觉感。

    而山间的晨风吹进来,拂起罗梓单薄的丝绸睡衣。

    很冷。

    但是却又不怎么冷。

    罗梓冥冥之中感觉到了什么,他皱起眉头,眸子里带着某种疑惑。

    疑惑中,他放开了腋下撑住自己的一对木拐。

    “pong!”的一声,木拐砸在地板上。

    但是罗梓却没有倒。

    ——

    腿。

    又好了?

    …………

    任夫人病逝。

    这个消息在小镇,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位任夫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任家镇首富,任发老爷的妻子。

    说起任发老爷家,就不得不想起他们以前数代人。

    那都曾是任家镇延续百年了的骄傲。

    而就在任威武老太爷在世的时候,达到鼎盛。

    那年日,他们家在外头大圈子里,也曾是著名的大贾,更是跟随过孝盛奉恩镇国公殿下的大贾之一,当然,即使当时清皇室已然衰败。

    但这个地位,在任家祖屋那儿,也依然耀眼。

    而自从十二年前任威武老爷早逝,下葬之后,整个任家,却像是盛极而衰,如拦江渔网一般的生意,竟开始一日不如一日。

    但即使如此,任家那也是这个镇上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

    任夫人的丧事,任老爷请了九叔来选吉地。

    而设灵堂,则遥遥地请了少林寺的一位湛字辈的大师。

    玄学风水。

    佛渡亡魂。

    茅山派的道长,和少林寺的大师。

    排场倒是蛮足……

    花园洋房大别墅,养着三个管家,八个仆人,二十六个保安,和九个女仆。

    罗梓站在任老爷的书房里,满墙的书柜前,垂手仰头数着这些书籍的名字。

    今天师父没有来,因为九叔是茅山弟子,但今天任家也请来了少林寺的大师。

    一同商议丧事的有关事宜这种事,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宜出面。

    “那个湛字辈的大师,也不会来的。”

    九叔在将他和文才派来的时候,还穿着居家汗衫,一边躺在摇椅上极舒服地说道,一边将着蒲扇扇去南方炎暑的湿热。

    想起,罗梓摇了摇头,他总觉得就是师父偷懒,外加怕见到和尚找的理由罢了。

    今天是参加丧事,所以今天罗梓将长发束成一束,垂在脑后,身上穿着黑色条纹小洋服(小西装),白色长衬衣,黑色短裤,领子上扎着个黑色白条纹的蝴蝶结,纯白色的长袜子,和黑色的小皮鞋。

    他的衣服,向来都不是自己来洗,当然也从来都不让文才这货触碰。穿过一次的衣服,积累起来,每周都会有“人”来接走,然后洗完,晒干,再洗一遍,再晒干,这个过程至少重复了三遍以上,接着由专人送回来,送回来前,还得由着越氏嬷嬷仔仔细细地熏上犀角香,这些名贵精致复杂的衣服,才会再有被主人接着穿的可能性。

    当然,这也导致了罗梓每穿过一次的衣服,再穿的周期都有很长。

    可巧的是,他的衣服少有在这种场合穿的纯黑色的,毕竟他大部分衣服都是华服。

    上一件黑色的华服,却就是那件被沾上不明物的可怜的衣服。

    如今想来,不是被九叔扔了,就是给了文才穿了吧。

    在这个位面十几年了,穿惯了那些厚重但是宽松的华服,今天突然换上轻便却紧凑的小洋服时,以前经常穿着西装出入各种场所的罗梓,这次竟然有点不习惯。

    哈,自己真是矫情了。

    罗梓自嘲一笑,抬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柏拉图集》,打开。

    好久没有看见英式圆体字单词了。

    “这本书你看的懂么?”

    就在罗梓因为看到了上个位面经常能看见,但是现在却难得一见的原版英文书籍,所以不由得怀念地笑了时,他的身后传来一个小姑娘有点哽咽意味,但是依然稚嫩轻灵的声音。

    男孩捧着书,转过头来,视线所及,是一个容貌机灵可爱,但是却泫然欲泣、双目通红,像是刚刚哭过的小女孩儿。

    她穿着白色缩小版的孝服,小小年纪,但是秀发却长得能垂在腰间,大大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你,水灵灵的,小孩儿圆圆的脸蛋,小巧的鼻梁上点着两颗小雀斑,却更显得可爱。

    罗梓被萌到了。

    心中升起好感。

    他想对着小姑娘笑一笑,但是看着小姑娘的装束,心中猜想她恐怕是亡者家属之一,才有点儿艰难地将笑容收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柔些,道:“是的。”

    但是在小姑娘看来,这份平柔,配上那有些淡然的脸色,却成了对她不在意的态度。

    任婷婷有些忿忿,她不加掩饰地撅嘴蹙眉,孩子气地表示自己的不开心,但是良好的家教却让她接着礼貌地开口接下话题问道:“那它说的是什么呢?”

    说着,任婷婷走上前来,在罗梓的身旁停下,抬手从书架的一侧,抽出一本蓝色的小册子,上边儿写着:生意往来人员亲属大致信息表,然后抱在胸前。

    看来,小姑娘来这里的目标,是为了这本书啊。

    也是,毕竟来的人太多,需要一一核对,以便以后礼尚往来。

    罗梓愣了一会儿,很快就在任婷婷看向他之前反应过来。

    思考一番,他说道:“一个自闭症的自言自语。”

    嗯?

    小姑娘表示自己没听懂,眉头蹙起,大眼睛里满含着疑惑。

    罗梓这时候对着她笑了。

    他轻轻笑了,小小的正太有着一双凉薄的唇,它们抿起好看的弧度,清朗却平柔的声音从里边儿传出来,是这样说的:

    “把你的脸迎向阳光,那就不会有阴影——出自一个自闭症的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