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章 任家丧事(一)
自从那天晚上被师傅处罚。
伤了阳气。
已经过去三天了。
这三天里,义庄的气氛十分诡异。
准确来说,是四师徒之间关系的诡异。
午时一刻。
罗梓安静的坐在木质的轮椅上,膝上盖着一方已经砸柜子里许久了的薄薄的锦被,手里捧着一本《山怪志》,在院子里就着热辣的阳光读着。
边儿上,秋生站在一张长方形小桌子前,正握着朱砂笔练习着画简单的驱鬼符,额头汗水滴下也顾不得擦。
初时罗梓还有兴趣看上两眼,然后就无聊地转过头来,继续看自己的书了。
才十二岁多一点点的秋生,不谈腕力没有九叔有力,下笔没有九叔果决,就连比划都有时候会写错。
好在秋生用的不是混了黑狗血的灵朱砂,不然,真不知道这一张张乱七八糟的符咒,会不会给他蒙出个什么奇怪的效果来。
罗梓摇摇头,翻过《山怪志》的最后一页,看完,放在轮椅边儿上的一个书格子里,然后从里面再掏出一本《旧海传》。
摩挲着那发黄并有些边角破损的志怪书籍孤本,罗梓心中难得闪过一丝懈怠。
真是舒服的日子。
秋生终于写下了一张符合师傅定下的标准的驱鬼符,呼了一口气,抬起左手来抹了一把汗。
终于能有料交差了!
心中自豪,抬起头来正想和师弟分享(炫耀)一下自己的喜悦,就看见了罗梓认真看书的眼神。
嘴张到一半,最后还是没有打断罗梓看书的安静。
撇了撇嘴,秋生哼了一声,转过头来,不知道阿梓为什么那么喜欢看书,师傅从茅山带下来的那些发黄的书,好几个箱子,师弟都快看完了。
他是不喜欢看这些密密麻麻地像是小虫子爬过的书的。
于此相比,符咒上的比划还要可爱一些呢!
秋生低头喝了口水,继续蘸了蘸朱砂砚上磨好的朱砂,又像画画一样笔头龙飞凤舞起来。
“咕咕~”但是没画几笔,秋生的肚子突然响了起来。
认为自己是师兄,在师弟面前就该有威严的秋生,小脸瞬间爬上一抹酡红。
秋生立马捂住自己的肚子,对着刚刚被声音吸引,所以看向他的罗梓讪笑道:“嘿嘿……阿梓,你饿不饿?”
罗梓目光带着点无语地看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还红着脸的秋生,怕他尴尬,于是又低下头翻了一页书,仿佛没有听见那个“咕咕”的声音一样,边点头“嗯”了一声。
秋生立马就朝着后屋的厨房跑去。
罗梓看了眼秋生奔跑的背影,有些担忧,秋生不像文才,在厨艺这道路上,他比只会打鸡蛋的自己还要不堪,恐怕今天的午餐……
认真的想了想,罗梓决定,自己还是叫饭店打包过来一只荷叶鸡和一些米饭的靠谱。
咋样也不能让自己的胃遭殃!
想着,罗梓放下手,将轮椅左把手的木柄给一推一拉,里面露出空心的四个空格,每个空格里都停着一只纸鹤。
推着轮椅上前,拿起之前秋生用来练符的朱砂毛笔,一聚灵气着力在笔杆上,接着握着毛笔迅速一转,笔尖立刻就呈花状盛开,从最里边儿摘出聚了灵的那根笔尖儿毛,两根手指捏着那根笔尖,将已经失去了依附在上灵气的毛笔放回桌上,用那根硬的如针的笔尖儿在发间一绕一拔,重又出现在阳光下的笔尖已经是黑色的了。
捏着那根笔尖在纸鹤上写字。
运气放飞。
看着纸鹤歪歪扭扭高飞的身影,罗梓望了一眼后厨房外灶边洗菜的少年秋生,犹豫了会儿,还是没有说话喊止。
……还是等菜上来了再说吧……
森林里。
九叔身穿短衣,背着竹篓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后边儿跟着背后同样背着个小竹篓子的小小少年文才。
师徒俩面容都有些憔悴。
但是眼中都含着欣喜的笑意。
三天前,九叔为了凑齐治疗阿梓腿的药材,不得不时隔近三年再次踏上了前往冥月城的路途。
快三年了,因为冥月城的崛起,这个地区的妖魔鬼怪,倒是相较之前安分了许多。
九叔只花了两日,就到达了冥月城,并已经在回家路上了。
九叔很高兴。
因为在他看来,阿梓的腿,那是顽疾,如今复发,自然是越快处理越好。
“师傅,我好累……”
从早上吃了干粮起,他们已经走了大半日了,如今日头高照,烈日炎炎,虽然有高耸的树木遮阴,但是蒸腾的空气依旧让还是半大小子的文才感到难受,实在是有了中暑迹象了,文才忍不住开口撒娇道。
听见文才的话,九叔蒙头只顾赶路的势头这才顿了顿,师傅猛然醒觉,自己现在不是一个人在赶路,自己还有一个小弟子需要照顾。
习道的人,总是下意识地在许多时候的日子期限时候,定下七日的时限。
九叔自然也不例外,
九叔想了想,现在也才三天,若无意外,到达阿梓身边时也不过是四天,时间其实还充足。
这样一想,九叔紧绷的神经也就松懈了许多,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文才,虽然这货迟钝了些,但是也确实有一颗朴实善良的心,九叔的眼神有些愧疚,向来有一说一,是非正直拎的清清楚楚的九叔难得温柔道:“找地方休息会儿吧,文才。时间还松,我们晚上就不赶路了。”
文才听着师傅温柔的声音,莫名其妙地发了个冷颤。
师傅这么温柔地跟他说话,自己好不习惯……
…………
任家镇首富,任发家。
华丽富贵时尚的洋楼,还配有占地不小的花园。
正值夏日,繁花盛开,蝴蝶穿行。
将目光顺着那棵院子里的大树往上探寻,探进那扇白漆木窗,该是一间卧室,有着一张极大的化妆镜桌。
一个粉雕玉砌般的小姑娘,穿着时下大城市里最风靡的粉红色蓬蓬裙,娇俏的小脸儿上画了淡淡的眉,铺了些小粉遮住了孩子时长的小雀斑,当然,这些长大后自会消掉,不过即使是幼时,倾城之姿已具端倪。
但她以往灿烂的笑颜,此刻却满布泪痕。
趴在一张床的床头边儿上。
那张洋风的铁艺大床上,铺着鸭绒的软被,就着天鹅绒的枕头。
和一个脸色苍白,满目哀戚,形容枯槁,但是依旧貌美的三十岁美·妇。
妇人怜惜地用手抚摸过女孩儿柔顺的发间,眸子里满含不舍,又留着惋惜。
孩子随她,喜欢化妆,初时自当是一时兴起,但她教了四年了,才发现女儿是真的喜欢化妆。
好不容易才发觉,现在自己却……
医生说。
她好好养着病。
还有一周的时间。
但是她自己的身体,自己自然知道,使劲儿地熬,怕也是熬不过明天的月色了。
想着,妇人的眼睛又再模糊了。
今天才醒了半刻时辰,就又要撑不住了么。
妇人睁着眼,但是眼前却一片黑暗。
一滴长长的泪,划过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