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失而复得
侯沧海自然不知道根本没有见过面的老业务员凌勇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敌人。有一个客人罕见地停在海龙空调区域,他赶紧走过去,出示胸牌,表示自己是海龙空调业务员。
客人“哼”了一声,道:“海龙空调不行,我以前买过一台窗机,声音大得和飞机一样。”
侯沧海道:“我们现在有新产品,分体式空调,效果非常好,噪声很小。”
客人被海龙牌窗式空调折磨得够呛,火气呼呼往外冒,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来看海龙空调?是因为我好奇,这么差劲的品牌为什么还在卖,早就该在商场消失了。同样的钱,我可以买华宝,凭什么要买海龙,我以前真是有病。”
这个顾客买到的空调是凌勇贴牌生产的空调,制冷效果不行,噪声大得可怕。如今这笔仇恨算在海龙空调身上。侯沧海打定主意,抽时间再给总经理室写邮件,反映刚了解到的情况。
一辆小车停在胜利商场的门口。
省公安厅孟辉极不喜欢开警车,每次外出都开便车。他下了车以后,没有立刻走进商场,而是站在商场外面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的情况,确定无人跟踪,这才走进商场。多年的卧底生涯在孟辉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尽管现在已经恢复了警察的身份,可还是会下意识地保留卧底时形成的行为模式。
王沟煤矿爆炸案得以大白于天下,全靠两段神秘的视频。这两段视频的发布者,必然与一大恶人有深仇。孟辉凭着多年卧底形成的直觉,嗅到了侯沧海身上的危险气息。
店内,侯沧海背着双肩包在里面闲逛,还不时地和销售员说上几句。
孟辉侧身闪到一个电视柜旁,借机打量侯沧海。这个习惯也是当卧底时形成的,对任何人都保持警惕性,不轻易相信。躲在黑暗中观察,是他了解陌生人的常用方法。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往往会在不经意间显露出来。
从外面走进来两个社会人。这两个社会人明显档次不高,故意大摇大摆,如横行的螃蟹。真正的狠角色往往会掩饰社会人身份,只有在街面上小打小闹的社会人才会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社会人。
染着黄头发的社会人来到侯沧海面前,道:“你是侯沧海?”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他指着侯沧海的鼻子道:“马上从这里消失,以后见你一次打一次。”
话音未落,这个黄头发腾空而起,摔倒在地板上。
另一个戴着耳环的社会人愣了神,随即伸手要从腰里拿刀。侯沧海动作极快,抓住这个社会人的耳环,往下一拉。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社会人捂着耳朵跳来跳去。侯沧海扬手扇了社会人一个耳光,道:“年纪轻轻不学好,戴什么耳环。”然后一个正蹬,将来者踹翻在地。
被摔在地上的年轻社会人正要爬起来,只见凌空飞来一只手掌,结结实实地扇在脸上。这一巴掌打得极重,这个社会人只觉有一万朵金花在眼前飞舞。
侯沧海打人极为干脆,毫不拖泥带水。孟辉在旁边观战,对侯沧海好感猛增。他有一个看守所好友与侯沧海极为神似,连生气时的表情也几乎一模一样。见到侯沧海,让其想起了老友。
此刻,孟辉确信视频肯定与侯沧海有关。
两个社会人被揍得找不到北,爬起来后说了些“有种别跑”“你等着”等场面话,灰溜溜地离开了胜利电器公司。
一直对侯沧海友善的销售员悄悄地对侯沧海道:“你快点儿走,这些人是流氓,混社会的,小心吃亏。”
侯沧海道了一声谢,转身走进罗矮子的办公室。罗矮子见大个子一脸凶悍地来到身前,赶紧站在办公桌后面,眼睛盯着烟灰缸。
罗矮子在知青时代打架敢玩命,有一股狠劲儿。若是海龙空调大个子的业务员敢动手,他肯定就要用烟灰缸敲破他的脑袋。
侯沧海不慌不忙,微笑道:“罗总,我们之间是正常业务往来,你不愿意让我对账,难道有难言之隐?如果没有难言之隐,你不会让社会人掺和到正常业务中。”
罗矮子道:“那两人不是我叫来的。”
侯沧海望着圆滚滚的老总,道:“我相信你。一个知青返城能干出这么大的事业,不应该是蠢人。但是,这两个社会人过来找我的晦气,肯定与我来胜利电器公司有关。不是你,就应该是那个叫凌勇的前业务员。他这人假聪明,实则真蠢。”
罗矮子仰头盯着侯沧海看了一会儿,道:“你为什么要坚持收这笔款,这不是你的事啊,别被詹文宏当枪使。”
“这和詹文宏没有关系。”侯沧海转身走出办公室。
孟辉这才从隐身处走出来,拦住侯沧海。交谈几句后,两人坐在商场的公共椅上。
孟辉拿出几张相片,逐张递给侯沧海。侯沧海不停地摇头,道:“当时他戴了口罩,我没有看清楚他的相貌。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的脸受到重创,肯定留下了明显的伤痕,苏晓峰支队长知道这些事。开枪的人是小个子,心理素质非常好。”
孟辉将相片收进衣袋里,道:“记住我的电话,有线索一定找我。”
侯沧海问道:“你是岭西警察,为什么要管山南的事?应该没有并案吧。”
“不管是哪里的事,总之我们是警察,将凶手捉拿归案是我们的责任。”孟辉说话时回想起王沟煤矿里重重叠叠的尸体,神情严肃。
外面又冲进来一群穿着奇装异服的人,提刀弄棍,大声叫嚣,向侯沧海围了过来。
孟辉太熟悉眼前的一切,看着冲上来的小伙子们,仿佛又回到让他刻骨铭心的黑道岁月。这些小伙子并非真正的黑社会,干大事不足,但是在偶然的街头冲突中,破坏力往往极大。他不准备和这些小伙子啰唆,右手扣在腰上。只要这些小伙子逼近,就取手枪。
“等等,别乱来。”从小伙子的身后走过来一人,年龄稍大,脖子上挂了一根粗粗的黄金项链。他在孟辉面前换上笑脸,道:“大闷哥,你怎么在这儿,呵呵,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
孟辉想不起眼前的人是谁,脑子里不停地检索,仍然没有印象。他斜着眼问道:“你跟哪个老大?”
来者点头哈腰地道:“我们老大黄哥是胡哥的兄弟。有一次你和胡哥吃饭,黄哥过来敬酒,我在旁边那一桌。”
孟辉对“黄哥”还有点印象,也就是说,眼前这人是胡哥的马仔“黄哥”的马仔。他摸了包烟,道:“给兄弟们点上啊。”
来者说了一些大水冲了龙王庙之类的客套话,又将最先来的两人叫过来给侯沧海赔礼。
这一群人退出了胜利电器公司。黄金项链变了脸,恶狠狠地道:“你们两人说是凌勇打的电话,去抽他。”
一人问道:“老大,这是谁啊,这么牛?”
黄金项链道:“胡哥很牛吧。上次我见到他们喝酒,胡哥站到大闷哥的身边敬酒。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反正来头挺大,黑白两道通吃。我靠,那个凌勇眼睛吃屎了,我们要抽他,让他摆两桌,压压惊。”
凌勇接到电话傻眼了,安排酒席后,给罗矮子打电话询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罗矮子坐在办公室愣神。他是本地人,社会关系广,不怕这些社会人。可是,不怕归不怕,谁也不愿意惹上这些烂仔。他从烂仔的神情认定侯沧海身边的人应该是货真价实的黑社会大佬,自己绝对惹不起。
他对凌勇道:“你惹祸了,踢到铁板上了。那个傻呆的业务员与黑社会有牵连,遇到这种事情我也没有办法,你自己把屁股擦干净。我们是一个知青点爬出来的老兄弟,给你说句真话,海龙空调的业务员有黑社会背景,你我惹不起,赶紧还钱吧。”
凌勇接到电话就犯了愁。他实在舍不得股票,不割肉,又没有办法还钱。他愁了一会儿,还是先到酒店,把那伙小地痞打发掉了。
商场大堂,侯沧海将孟辉送出商场,眉头紧皱。他在区委政法委工作过,知道公安是特殊的职业,有些部门得与社会人打交道。眼前的孟辉是岭西公安,又熟悉黑社会,极有可能是工作需要。但是,侯沧海的对手是一大恶人,关系网太广,导致他不敢完全信任眼前的老公安。
在这次事件没有发生之前,商店销售员都是用一种嘲笑、同情的态度看着海龙空调的傻呆业务员。没料到风云突变,傻呆业务员变成了黑道强人,销售员再看侯沧海时,眼中都带有敬畏。
罗矮子慢条斯理地走到侯沧海的身边,准备和这个傻呆又霸道的业务员聊一聊,以了结此事。他还未开口,侯沧海的手机响了起来。
侯沧海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腾”地站了起来。他没有理睬罗矮子,快步走向门外。
这是一个熟悉的又久未显示的号码,上面有三个字:兰花花。
侯沧海在胜利电器公司的门口停下脚步,对着电话轻声道:“兰花花。”
张小兰听到侯沧海的声音,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她与父母见面以后,心情坠落谷底,与侯沧海见面的欲望越来越强。她以无影宗的身份一直在和快刀手下棋聊天,清楚地知道快刀手的真实心思,这让她更加思念侯沧海,今天终于下定决心前往阳州。
“嘿,董事长。”侯沧海没有等到张小兰的回话,用起了在江南地产调侃张小兰时的称呼。
“嘿,总经理。”张小兰回敬道。她觉得这个称呼异常亲切,似乎一下就将她带回了还在江南地产的时候。
“你还是董事长,我这个总经理不存在了。”侯沧海又道,“你回国了还是在国外?”
张小兰道:“我回国了。”
“你在阳州、江州还是首都?我马上过来找你,找个好餐馆,大吃一顿。”侯沧海说这话时有些激动,没过脑子。但是说完以后,他就如一颗从枪膛射出去的子弹,无所担忧了,只等最后击中目标或者失去目标。
“你个吃货。我想吃你做的回锅肉。”张小兰咬着嘴唇,露出糯米一般的漂亮牙齿,十分温柔。
“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我在阳州,开车在城里闲逛,你在哪里?”
“啊,你在阳州!我在岭西大学附近的胜利电器商场。我如今是海龙空调的业务员,正在跑商场,追欠款。”
打完电话,侯沧海兴奋地挥舞拳头。这一段时间他很想念张小兰,特别是从广州回来以后,经常想起与张小兰在一起的美好日子。今天他接到张小兰打来的电话,心底的火山彻底爆发了,不再顾忌其他人。
得知张小兰在阳州,侯沧海的心情极为愉悦。罗矮子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侯沧海。当侯沧海坐下之时,他跟了过来,主动散了一支烟,道:“兄弟,我看得出,你不是普通人,为什么要做业务员?”侯沧海心情极佳,拍了拍椅子,让罗矮子坐下来,道:“坐下聊聊。”两人坐在销售区的椅子上抽烟,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如朋友一般。
十分钟后,一辆山南牌照的新车停在胜利商场的路边。侯沧海对罗矮子道:“我有朋友来了,明天再到商场。”罗矮子真诚地道:“兄弟,你就别来了。你的事,一句话就办。”
侯沧海在前面走,罗矮子跟在后面。
张小兰从一辆新车里出来,米兰色外套将她衬得格外温柔。侯沧海顾不得自己业务员的身份,上前一步,张开怀抱,将离别多日的女友抱在怀里。温暖的年轻女性的气息如此沁人心脾,让他忘记了人世间的险恶和不快。
罗矮子的目光迅速从拥抱着的男女身上移到那辆小车。他围着小车转了几圈,最终判断这辆没有见过的车超过一百万元。他骂了一句:“我靠,能泡有豪车的女人,还来做业务员,真是撞了鬼了。”
商场的服务员们见到此情此景,围到门口看热闹。
侯沧海和张小兰眼中只有对方,根本没有注意周围人的眼光。
“你的新车,我试一试。”侯沧海接过张小兰丢过来的钥匙,到另一边打开车门,护着张小兰进了小车。看着女友在车里朝自己微笑,侯沧海有一种错觉,似乎两人根本没有分手,女友只不过是到国外度了个假。
围观的销售员们终于看到鲜花插在牛粪上的实例,格外兴奋。当她们透过窗子看到傻呆业务员给漂亮女孩子系上安全带时,还顺便吻了对方的额头,“哇”地叫出声来。罗矮子道:“回去上班。看就行了,还哇什么哇?”
小车在围观中发出轰鸣,离开胜利电器商场。
“董事长,我们分过手吗?我怎么觉得没有啊。”
“总经理,你的心真狠,居然都不给我打电话。”
“你也没有联系我啊。”
“我有,你不明白而已。何况,你是男人就要主动,非得我来找你。”
张小兰知道快刀手是谁,侯沧海却不知道无影宗的真实身份,这属于单方面透明。侯沧海还以为曾经漏接了张小兰的电话。
侯沧海开车在一家大超市停下来,先买了二刀肉、蒜苗和郫县豆瓣等炒回锅肉必备的材料,又买了些日用品。张小兰的目光如雷达一样,一直跟随着失而复得的恋人,瞧见了他的小动作,脸红成了天边的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