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者:侯沧海商路笔记(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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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锁厂危房改造是一个漫长过程,周期至少在两到三年,甚至更长。虽然黄德勇市长定下了危房改造时间表,能有效促进国土、规划和建设等部门办件速度,但是锁厂危房改造涉及到大量下岗工人,变数仍然很大。

    大河坝工作组已经多次进入锁厂,宣传政策,但是始终磕磕碰碰,进展不快。

    二七高州分公司的工作开展得十分顺利。基层心血管危重症研讨会学术论坛得到两方面支持,一是得到高州市卫生局支持,科技教育处积极参加,发文件,召开通气会,挑选会议场所,制定会议议程,邀请相关专家。侯沧海当过多年办公室主任,又在政法委机关工作过,做这些事情是行家,与科技教育处配合得非常默契;

    二是总部负责教育培训的大伟哥亲自出面,邀请国内相关专业的数位重磅专家参加。高州医学界首次迎来如此众多专家,医生们参会热情很高;

    杨兵充分显示了内管家能力,将会议服务工作搞得井井有条。

    持续两天的基层心血管危重症研讨会学术论坛相当成功,会后,有数篇研讨文章在国内核心期刊发表。高州各医院的骨干医生们参加过国内很多学术讨论,但是在本地参加高水平讨论还是第一次。他们对组织会议的二七高州分公司刮目相看。个别水平高的医生开始联系杨兵,想通过二七公司的渠道在国内重要医学期刊发表文章。

    二七高州分公司获得了非常良好的生存环境,会议之后销量有一个猛增,这引起了二七公司高层注意。元旦过后,2003年1月7日,二七公司高层在苏松莉陪同下,视察了在默默无闻的小地方异军突起的二七高州分公司。视察后,二七公司高层对侯沧海和杨兵产生了浓厚兴趣,人事部门准备将两人录用为国有企业正式员工。

    经过一番讨论,杨兵接受了二七公司伸出来的橄榄枝,愿意成为国营企业的正式员工,并正式担任二七高州分公司副经理。在地区级分公司中,原本没有设置副经理之职,此职是专为杨兵所设置。

    侯沧海婉拒成为正式员工后,人事部门同志劝道:“侯经理,总部对你抱有很大希望,准备把你作为第三梯队培养。纳入第三梯队培养的骨干都应该是正式职工。否则,不会纳入。”

    侯沧海很坦率地对人事部门同志道:“我以前在政府机关工作,之所以出来,有一个原因是受不了约束,所以我们还是签聘任合同。合同期间,我完成二七公司预订任务。合同结束,还可以续聘吧。”

    他辞职后成为医药代表,是为了解决生存问题。相较于房地产等行业,医药代表给人的职业自豪感相对差一些,发展空间也狭窄,至少侯沧海是如此认识的。而且,他从大伟哥口中得知二七公司高层内斗详情,倒了胃口,丝毫没有成为国营公司正式员工的兴趣。

    人事部门负责人带着遗憾离开高州,车箱尾部装满杨兵赠送的高州特产。

    望着远车的车尾,侯沧海道:“祝贺小伟哥,你进入二七公司的战略梯队。”

    杨兵竖了一个中指,道:“我终于知道肉食者鄙是什么意思了,渠道是我们的,抗生素是我们的,用了他们的资源做了我们的事,他们还来大力赞扬,有毛病。如果我们团队脱离了二七公司,立刻就有其他公司来找我们团队。你说,这些高管是傻瓜吗?”

    侯沧海道:“他们不是傻瓜,而是二七公司整个体系患上大企业病。大家只管自己的自留地,对其他事情充耳不闻,闭目不见。有权利的决策者们管的事情太多,又往往听不到真话。多重因素聚合,让我们在空隙中成长。不管是国营还是私营,都是一个尿性。我们这次高州分公司取得成功,会让总公司产生错觉,认为苏松莉的改革是一条正道,其实他们犯了战略错误,基层各个单位都有自己的渠道,有了自我生存能力,随时可以成为叛徒。目前二七公司还算不错,基层单位会留在公司,与公司一起成长,倘若二七公司出现了问题,基层单位立马可以改庭换面。”

    杨兵道:“公司太大,也有难处,要让基层单位有活力,就得松梆。松到什么程度,真是说不清楚。这条线很微秒,靠苏松莉搁不平。总部也有高手,不断制定调整性措施。比如这次要给所有分公司派会计,其实就是加强对我们的监控。会计直接由高州公司付工资,这一招麻烦啊。”

    侯沧海道:“我拒绝成为正式职工,高层便明白我的心思不在二七公司,他们肯定会在一两年内调整我的职务,由你接替。到时你不要推辞,否则便宜了其他人。至于那个会计,你要想办法收服,不能收服,就让他变成聋子,哑巴。”

    杨兵道:“抗生素的量越来越大,我们还得另外建一套系统。我准备让孙艺欣当会计,仍然让任巧作为出纳。”

    侯沧海道:“分公司的事情,你全权处理。不过,我给你提个醒啊,保垒往往都是从内部攻破的。江莉对你挺好,肯定有那个意思。你也明显对孙艺欣更有兴趣。男人做事,当断则断,否则自食其乱。说得具体些,你和孙艺欣好上了,江莉怎么办?”

    “我和江莉顶了天就是暧昧,没有突破底线。”

    “你是这样想,天知道江莉是什么想法。她知道所有底牌,真要捅出去,你在二七公司就没法做了。二七公司毕竟是有实力大公司,还不到彻底分手的时候。”

    越野车来到公司办公室,一脸苦相的杨兵下了车。

    孙艺欣刚好从办公室出来,朝着越野车上的侯沧海挥了挥手,又对杨兵道:“小伟哥,祝贺你,成为二七公司正式员工。我们找地方喝一杯。”

    杨兵与车中的侯沧海对视一眼,神情复杂,眼神慢慢坚定起来。

    越野车开远以后,孙艺欣伸手挽住杨兵胳膊,道:“我知道一家新开的日料,环境很好。”

    坐在出租车上后,孙艺欣将头靠在杨兵的肩上,秀发轻轻碰着杨兵的脸颊。嗅到混杂着女友体香的淡淡香水味道,杨兵内心充满了幸福。自从在学校与前女友合同制关系结束后,他实际上一直没有缓过劲。从毕业到现在,发生过关系的女子不少,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走进其心中。直到孙艺欣出现在眼前,世界再次变得明亮起来。

    目前有一个隐忧,那就是侯沧海多次提醒的事:保垒往往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在南州时代,吴建军和朱颖、杨兵和江莉,被公司同事视为两对情侣。杨兵和江莉虽然没有上过床,不过有亲吻、拥抱、抚摸等行为。如今孙艺欣横空出世,彻底让杨兵坠入情网。他下定决心,做出选择:全身心投入与孙艺欣谈一场恋爱,结束与江莉的任何亲密行为。就算天要踏下来,这场恋爱也得谈下去。

    暴风雨要来,就来得痛快些吧。

    侯沧海来到刚装修好的江南地产办公室,进门后,将所有门窗全部打开,让冷风吹掉甲醛残留。

    张小兰站在办公室门口,紧了紧轻便羽绒服,道:“别全部打开,再吹就成冰棍了。下午三点钟,我们参加南城区政府办公会。”

    侯沧海哈了哈气,空中起了一团白雾,“这个会恐怕有火药味?”

    张小兰道:“陈杰在协调组听到什么消息?”

    侯沧海道:“陈杰在协调组当摆设,带了一双耳朵,跟着小组到锁厂片区。如今核心问题是大河坝甚至南城区在锁厂工人心里失去了公信力,无论他们说什么话,锁厂的老工人们要么不信,要么拧着听,陷入了塔西佗陷阱。”

    “什么是塔西佗陷阱?”

    “塔西佗陷阱得名于古罗马时代历史学家塔西佗,指当公权力遭遇公信力危机时,无论发表什么言论,颁布什么政策,社会都会给以其负面评价。在锁厂这种特殊地方,塔西佗陷阱转得溜溜的。谈明德很有可能甩锅给我们。”

    虽然陈杰在协调小组没有作为,但是人事关系处理不错。有一次喝大酒之后,一个抽出来搞协调的大河坝干部提醒道:“谈明德这人初中文化,八十年代初的招聘干部出身,没有正经本事,最擅长甩锅。好事是他办的,坏事全是别人弄的,江南地产得提防着一点。”

    侯沧海和张小兰听到这个风声以后,反复研究前一次会议纪,没有想明白这个锅怎么就能甩到江南地产身上。

    既然想不透“这口锅”,他们时刻准备见招拆招。

    为了顺利见招拆招,两人特意让江南地产新招来的厨师老刘弄了几个好菜,把副总经理陈杰、财务负责人梁期罗、办公室主任杨莉莉、工程科戴双瑞都骨干叫了回来,到楼上食堂开吃饭诸葛亮会。

    办公室主任杨莉莉来自于山岛俱乐部,是张小兰在南州的好友。

    工程科戴双瑞则是张跃武路桥公司抽过来的,是科班出自的技术好手。

    由于侯沧海是个吃货,空闲时间就和炊事员老刘聊天,切磋厨艺。因此江南地产的食堂水平还真不赖,能做出几道有模有样的家常菜。

    张小兰抛出话题以后,大家围绕“甩锅”问题展开了大讨论,各种可能的“甩锅”措施都被细心的杨莉莉记了下来,复印两份,交给侯沧海和张小兰。

    三点正,南城区工作会正式召开。张小兰对于其他领导的发言都不感兴趣,专心等着大河坝谈明德“甩锅”。功夫不负有心人,谈明德汇报工作时,果然将一口黑锅扣向了江南地产。

    他在讲了具体工作后,谈到面临的具体困难,第一条就针对江南地产。

    “两个协调组进厂入户,作了深入细致的宣传工作,成效显著,多数工人们理解了政府的一片苦心。但是,由于江南地产一直没有拿出设计方案,工人们无法直观地看到改造过的锁厂片区是什么样子,因此心存疑虑,有部分工人迟迟不肯最后表态,这是搬迁工程遇阻的一个重要原因。当然,不是唯一的原因,可是这个原因很关键。协调小组工作人员没有看到设计方案,也不知道最后会改造成什么样子,心中无底,面对工人时变成了空口说白话。希望江南地产拿出社会责任心,加快进度,早日将设计方案拿出来。”

    这是一个看似有道理,实则颠倒黑白的发言。如果遇到不熟悉情况的领导,恐怕这口锅就要被扣在江南地产头上了。

    参加会议的除了分管领导杨副区长,还有南城区区长。区长没有参加前几次会议,听到这个说法,看着江南地产的眼光就有几分不快。

    侯沧海看了一眼杨莉莉整理出来的“甩锅表”,第二项就是类似说法。

    国土、规划和大河坝相继发言完毕以后,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到江南地产两个年轻人身上。

    主持会议的杨副区长道:“张总和侯总,你们谁发言?”

    职能部门分管领导都没有为江南地产辩解,江南地产只能靠自己澄清事实。

    侯沧海迅速再将思路理了一遍,目光坚定,声音清朗,道:“各位领导,江南地产具体工作是由我来负责,由我来给大家汇报。距离上一次下发的《区政府工作纪要》有二个多月的时间,我主要汇报这两个月江南地产做了什么工作。第一条是抽调了副总经理陈杰参加协调组的相关工作;第二条是积极向相关部门报建,具体报建手续办理情况,刚才各位负责人都讲得很清楚,我不多说。”

    说到这里,他拱了拱手,道:“感谢规划、建设、国土等相关部门支持,报建工作非常顺利,再次深深感谢,希望各部门继续支持江南地产。”

    侯沧海准备犀利地反击大河坝谈明德,在反击前要搞好与各职能部门的统战工作,获得职能部门支持不仅仅能在本次会议上取得优势,还能够使以后工作顺利。

    “报建的同时,江南地产组织有资质的勘察部门进行了地质勘察,这是房地产开发项目前期准备工作的重要一步,是规划设计和基础设施建设的重要依据和基础。”侯沧海又给规划部门拱了拱手,道:“感谢规划部门提供了近年来的详细地形图,给我们节约了时间。”

    南城区规划局参会的康红琳副局长客气地道:“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几句话之后,她对江南地产这位年轻总经理产生了好感,同时对于不学无术的谈明德很鄙视。谈明德当过多年大河坝一把手,谁知在房地产开发上还是生瓜蛋子,实在让康红琳瞧不起。

    侯沧海又道:“工程勘察要查明建筑场地的土质、构造、地层和地基的承载能力及稳定性,这在危房改造项目上特别重要。地下水、地表水的勘探在锁厂项目同样重要,据初步判断,目前出现裂口的危房全部建设在一处地下水沟之上,非常不稳定,这个问题必须要有准确的勘探报告。从勘察到出正式报告,有一个必要过程。出于对危房改造项目负责,在没有正式勘察报告前,很难完成项目设计。所以,谈主任提出的要求,我们做不到。不是不想做,而是违背科学规则。违反科学规则,有可能还没有解决好新问题,又出现新问题。”

    面对侯沧海犀利反击谈明德神色不变,道:“侯总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不一定出正式设计,至少有个大体上的效果图吧,比如,安置房朝哪里摆,商品房在哪里,把效果图做漂亮一些,摆到锁厂,工人们心里就清清楚楚。”

    侯沧海道:“请问谈主任,如果最终设计图与效果图不一致,工人们闹起来,谁来负责,反正我们负不起这个责任。”

    建设部门好几位搞业务的副局长都为谈明德强词夺理感到脸红。

    侯沧海反言完毕,张小兰又发言,主要内容是一定会配合南城区工作,高质量完成危房改造工程。

    会议结束后,南城区政府纪要中有特别一条要求:“江南地产要配合大河坝工作,提前介入,针对工人们具体问题,尽快拿出项目规划设计方案,报区政府规划委员会。”

    散会后,张小兰道:“总体来说,今天我们阐明了观点,应该占了上风。”

    侯沧海道:“恰恰相反,麻烦事刚刚到来。不学无术者,办正事不行,搞坏事能力超强。”

    散会不久,张小兰接到父亲电话,与侯沧海一起来到家里。

    在家里坐了一会儿,张跃武和六指回到家里。两人脸颊、头发、鼻孔都沾有黑色煤灰,整个人显得去灰朴朴的。

    六指手臂上有夹板,夹板上也有煤灰。张小兰看见夹板就心慌,询问六指,六指笑呵呵地说没事,不肯多言。六指和张跃武在屋里说了一会话,然后六指神色匆匆离开。

    “爸,又下井了?”张小兰神情凝重。

    “下井,看了那个爆炸过的国营矿,里面设施全部完了,得投钱全部改过。除了设施设备外,这个矿开采困难,还得往下走。走多少,得测绘后才知道。”

    张跃武聊了几句,进卫生间洗澡。

    侯沧海到张家的次数不少,算得上常客,互相都不客气了。他以前在机关上班时,与各类老板时有交道,打交道要么是在办公室,要么是在酒桌上,因此老板们留给他很潇洒的印象。这一段时间与张跃武经常见面,才发现老板多数时间还是在忙着自己的正事,喝酒确实是为了应酬。不管是老板还是领导,没有谁愿意天天晚上陪人应酬。

    张小兰端了咖啡放在侯沧海桌前,道:“我爸知道开会的情况。估计他又接到官方指示,过来和我们谈心。”

    “企业是企业,不应该做政府的事情。一些有政府背景的国企为了修路与地方村民发生纠纷,打群架,收不了场,更何况我们这种房地产公司。”

    侯沧海喝了一口张小兰现磨咖啡,接着又喝了一口。他以前喝过小袋装的咖啡,里面有各种辅料。第一次喝张小兰自己磨的咖啡时,反而觉得不是咖啡。如今习惯了这种简单味道,便不再喝那种甜甜的袋装咖啡。

    张跃武洗完澡,回到客厅,扔了一枝烟给侯沧海,道:“你的说法不错,企业不能代替政府行事。在这件具体事上,我们还真得妥协。黄市长担心如果再来一次地震,震级稍高一些,锁厂房子就要垮,垮了房子必然死人,这是黄市长不愿意看到的。虽然地勘报告还没有盖章,但是数据都出来了。哪些地方不能修房子,让设计院看一看,做出来效果图。正式设计方案可以缓一步,还得经规委会研究。黄市长明确要求我们提前介入,程序不合法,让各职能部想办法,这是危房改造,特事特办。”

    侯沧海在张小兰面前很少抽烟,拿着烟,如转笔一样在手中旋转,张小兰知道其习惯,凡是转笔,必然是闷在心中想事情。

    “走吧,喝点酒,点份毛血旺,清清肺,免得老了得矽肺。”张跃武拍着侯沧海的肩膀,带头迎着寒风出了门。

    喝了两杯小酒,侯沧海沉呤着道:“张总,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从明天起开始跑锁厂,到工人家实地调查,听听他们的真实想法。我是工厂子弟,与他们能谈到一块。上一次我们到锁厂,有一个中年人无意中提起,有世安厂的人调到锁厂,我妈到厂里问了问,找到了那人住址。小时候,我们两家还有接触。我准备就从这家入手,认认真真摸个底。”

    张小兰道:“摸底,有用吗?”

    侯沧海道:“我从另一个角度思考谈明德的话,方案确实对工人搬迁有影响,既然要让我们提前介入,我就要从工人角度出发,提出最优方案。”

    张跃武道:“侯子大胆做,这一次危房改造,只要不大亏,我们就算大赚。在山南做工程,不仅要算经济账,更要算政治账。算赢了政治账,经济上就不会亏。”

    这顿饭以后,侯沧海正式以江南地产总经理身份到锁厂拜访曾经在世安厂工作过的老职工曾阿姨。

    曾阿姨住在平房,与脖子长着肿瘤的中年妇女仅隔三个房间。侯沧海为了不惹人嫌,将越野车停在厂外,提了一袋红富士苹果,如走亲戚一样找到曾阿姨。曾阿姨早年在世安厂工作,为了照顾夫妻关系,走了后门,才跨地区调动到高州市锁厂。由于丈夫是一线工人,曾阿姨是外来户,他们没有分到楼房,一直住在平房。

    侯沧海找到曾家,敲门。

    “找谁?”一个头发几乎全白的中年妇女拉开了门。如果不是知道面前女子的实际年龄也就五十出头,侯沧海估计会认为对方年龄在六十和七十之间。

    “你是曾阿姨吗?你记得江州世安厂的周永利吗?她是我妈。”侯沧海主动自报家门。

    曾阿姨想了一会儿,表情麻木的脸上才有了些笑容,道:“哦,哦,你是周永利的老大,我们都叫你侯子。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眨眼功夫,你都长成大小伙子了。”

    屋内,一个极为削瘦的男子坐在椅子上,双脚泡在盆子里。盆子装有药水,散发浓浓的中药味道。

    曾阿姨道:“老肖,这是世安厂周永利儿子。你和他爸还喝过酒,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老肖眼睛不太对劲,脸上泛起艰难笑容,道:“稀客,稀客。屋里龌龊,下不得脚。”

    侯沧海蹲在老肖身边,道:“肖叔,你这是糖尿病脚啊,最好不要用中药泡,免得感染。你得用胰岛素控制血糖,按时换药。”

    曾阿姨眼睛一亮,道:“侯子是医生啊。”

    侯沧海道:“我以前卖过药,听别人谈起过,略知一二。”

    老肖道:“厂里得这个病的,都是用中药泡脚。”

    “肖叔得戒烟戒酒,按制饮食,还得用些消炎药。我明天抽时间给你带点抗生素治疗感染。”

    “要你花经济,怎么要得。”

    侯沧海坐下后,聊起母亲周永利的病情。

    曾阿姨得知周永利因为尿毒症移植了肾脏,感叹地道:“你妈有福,娃儿争气,我家娃儿在监狱蹲着,还有四年才出来。在外面和别人打架,捅了别人一刀,自己进去九年。”

    侯沧海是工厂子弟,有着朴素的阶级感情,看着老工人生存状况,鼻子酸了好几次。聊了一会儿,曾阿姨道:“侯子啊,你是办什么事啊。”

    上次遇到的中年男人过来窜门,刚进门就认出眼前年轻人。

    侯沧海直言不讳地道:“我是这次危房改造的开发商。这次锁厂危房改造的工程是由我们来做。”

    曾阿姨和老肖没有说话。

    门口中年人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侯沧海对于发生这种事情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很平静地道:“进来坐啊,讲一讲为什么这样说。你凭什么说我是黄鼠狼,我安了什么坏心?”

    “你们就是想占这块地皮,好搞商品房,赚大钱。”中年男人道。

    “进来坐啊,别站在外面。”侯沧海没有畏惧,主动邀请中年人进来。

    曾阿姨道:“这是侯子,我世安厂同事的小孩子,他小时候我就认识,还抱过。”

    中年人男子进了屋,站在侯沧海面前,满脸敌意。

    “我是开发商,修房子肯定要赚钱,我不会亏本修这个房子。”侯沧海看见门外站着长着瘤子的中年妇女,道:“都进来坐,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

    “屋里这么挤,你干脆到门外来,我想听一听你们怎么讲?”长瘤子的中年妇女制止住想说话的中年人,道:“你都老大不小了,这么激动有用吗?”

    这一排平房住了八家人,全部都有人在家。听说有开发商过来,很快就围了过来。

    “我是世安厂子弟,对工厂有感情,更何况我们前无冤后无仇,难道过来修房子是为了害大家,没有这个道理嘛。刚才那个大哥说我搞商品房,为了赚大钱。我如果真想要赚大钱,何必跑到南城区这个角落。”

    “我为什么要来修楼,政府安排的。为什么我要听政府的,开发商哪个敢不听政府的,这个工程没有赚钱,或者少赚钱,但是与政府搞好了关系,以后我就好办事了。”

    侯沧海准备单刀赴会之前,作过认真准备。他决定与锁厂的工人老大哥说真话,不说一句假话。假话一时爽,最终是要付出成本的。

    “你说得这么好听,我不相信天下还有专门做好事的开发商。”有人讥讽道。

    “这位大叔,那我问你,我来锁厂片区修房子,比起在新区修,到底哪边房子好卖?我来修房子,能占你们什么便宜。锁厂是破产企业,土地是国有土地,你们的财产是房产,现在用提高了抗震标准的新房子置换老房子,是让你们住得安全。哪一条损害了你们的利益?而且改造锁厂片区,必然要修基础设施,房子升值,对你们都有益。”

    “如果那十几幢家属房子不改,不需要地震,说不定久晴之后来一场大雨,房子就要出问题。危房改造工程,自然越快越好。”

    侯沧海实事求是的一番话,让围观群众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