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州有三百八十万人口，三区四县。二七高州分公司已经有四人。经理侯沧海，主管全面工作；杨兵实则担任副经理职务，管理公司日常事务，抓三区开发及维护；江莉分管四县开发及维护；任巧负责全市OTC，兼管内务。

    仅凭四人肯定打不开高州局面，招兵卖马便提上议事日程。

    侯沧海和杨兵反复商量，决定在三区四县各招一个医药代表。这个人数比实际需求稍多一些，从培养嫡系角度来看，人多有人多的好处。

    带着公司介绍信和相关证照来到高州人才市场，恰好遇到人才市场搞大型招聘活动。举办方正在为招聘单位少焦头烂额，审过证照，立刻给二七公司安排了招聘位置。

    来招聘的单位提供的多是推销类岗位，相较之下，二七公司牌子更响更硬，桌前人头攒动。

    为了招到人才，侯沧海和杨兵亲自上阵，面见招聘者。上午时间一晃而过，两人说得口干舌燥，累得像条狗。

    招聘结束，两人面前堆了厚厚一叠简历。

    侯沧海翻简历，大学生独有气息扑面而来。几年前，他和熊小梅有过这类经历，先后投递了几十份简历。投简历后，他和熊小梅骂过无数次面试官有眼无珠，不识人才。如今，侯沧海坐在招聘桌前翻看简历，才发觉简历特别突出的重点都不是用人单位感兴趣的，看起来实在幼稚。

    杨兵望着一大堆简历，道：“侯子，这么多人，你用什么标准选择？刚才你与面试者谈话时，也没做标记。”

    侯沧海默想了一会儿，道：“你相不相信命运？”

    杨兵道：“读大学时候不相信，觉得人定胜天，现在，似信非信。”

    侯沧海道：“似信非信，说明三观发生变化了。我越来越觉得命运不可琢磨，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还记得起以前体育系那个接近一米九的排球主攻手吗？他每次参加比赛，都会引起女生疯狂围观，是公认的白马王子。有一天他走过教学楼，一大块脱落外墙砖从高处坠落，砸中他的脑袋。他被砸成了植物人，现在还躺在床上。”

    “你讲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这是轰动江州师范学院的大新闻，惹得无数女生为之落泪，至今在校园论坛上还有人提起此事。杨兵前女友也是该男生粉丝，记忆深刻。

    “我讲这个故事的重点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们不看简历内容，先随机扔掉一半，从剩下的另一半挑选合适人选。”

    “这样操作是胡作非为，没有任何道理。”

    “我们招聘肯定要选运气最好的人，被扔掉的肯定是走背运的人，剩下的人自带运气。”

    侯沧海拿起简历，也不看内容，第一本淘汰，原因是放在最上面；第二本留下，原因是放在第二位；第三本留下，原因是放在第三位；第四本放弃，原因是放在第四位……

    转眼间，一半简历投递者被淘汰。

    杨兵随手拿起一本被淘汰简历，看了相片，哇哇大叫，道：“我靠，今天最漂亮的女生被你淘汰了。如果投简历的同学知道你是这样选人，肯定会把你拖出去活活打死。”

    “这人原本被淘汰了，现在被你转了运。按照规则，要淘汰另外一人。”侯沧海拿起被杨兵捡起来的简历，从留下的简历中挑了一份，放在淘汰那一堆。

    很多人的命运，被侯沧海近似玩笑的做法改变。

    侯沧海做出决定以后，笑眯眯地对杨兵道：“我挑选了一半，剩下工作由你做，这些人主要是你在使用，尽量全面考虑。”

    杨兵拿起被自己捡回来的女生，脑子里想起肤白唇红女生站在面前的怯生生模样，骂道：“侯子这个傻瓜，把最漂亮的美女扔在外面，幸好我发现了，否则后悔终生。”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要记住我说的这句话。”侯沧海说这句话时装作很神秘。

    杨兵提着一大包简历，跟在侯沧海后面，坐上越野车。他拍打装简历的旅行包，道：“爽啊，我也有决定其他人命运的权力了。鲤鱼精算是做了件好事，将招聘权下放给分公司，要不然我也不能过把瘾。”

    二七高州分公司继承了大伟哥流传下来的绰号文化，第一个正式绰号送给了苏松莉，将其由苏总变成了鲤鱼精。这个绰号由侯沧海无意中谈起，再由杨兵和江莉共同拍板敲定。

    汽车发动机轰响，越野车缓慢移动，走上主公路，速度很快提了起来，汇入不时有高档车出现的车流之中。

    “我不知道鲤鱼精是如何考虑的，从高州情况来看，招人自主，市场自主，经济半独立，这样下去，二七山南公司必然要失去对分公司的控制力。比如我们，目前正在大踏步走向失控。”

    这一点让侯沧海百思不得其解。

    杨兵抱紧了旅行包，道：“鲤鱼精一直在机关搞办公室政治，没有基层工作经验，思考方式和我们不一样。她觉得权力在手，要调你就调你，要撤你职务就撤你职务，要开除你就开除你，所以毫不犹豫将大伟哥弄的这一套否定了。其实，我们做业务的，市场才是第一位，有了市场和渠道，还怕没有饭吃？有的老业务员根本不想要公司职务，守着自己的渠道，日子过得润滋无比。”

    侯沧海同意这个看法，道：“以后我们做企业，不仅要有好产品，还得要有自己的渠道，否则受制于人。处理不好产品与渠道的关系，绝对被动。”

    杨兵发出“呲”声：“我们才开始喝稀饭，就不要想着三珍海味的事情。”

    侯沧海反驳道：“没有谁是天生富豪。只要敢想就有可能成功，说不定有一天，我们两人都会身家上亿。”

    “我的梦想是奋斗十年，能有两百万存款，一辆小车，在省城有一套房子。”

    “鼠目寸光，十年说不定我就是山南首富。”

    “吹吧，吹牛又不上税。”

    小车在略带兴奋的争论声中回到罗马皇宫。杨兵提着旅行包钻进侯沧海宿舍，关上房门，行使裁判权力，在剩下的一堆档案中选了十名面试选手。

    “女的太多，男的才两个。女生漂亮标致，男生歪瓜裂枣。小伟哥同志，分公司把选择权赋予你，是希望你为分公司选出有用的人才，而不是专挑美女。你为了满足自己的欣赏权，留下大量美女，以权谋私。”

    “医药代表就需要美女，美女是稀缺资源，哪怕是最顽固医生，面对撒娇女生，都很难辣手摧花。你让我把分公司业务抓起来，就得放权。”杨兵将八个女生的简历排在自己面前，左挑右选，优中选优，最后如割肉一般将两名特色不太突出的女生淘汰，换上了看上去就是笨蛋的男生。与侯沧海取得共识以后，杨兵分别给十个初选通过者打去电话。接电话者自然欢心鼓舞，将打电话的杨兵视为从电波里跳出来的天使。

    面试时，侯沧海和杨兵在多次争辩中达成共识，挑选了五个女生和两个男生。一个星期后，这七个新入职的准医药代表将集中参加培训。

    从招聘开始，到最终确定七人参加培训，这个过程表面上简单，实则充满许多不可控的变数，稍稍有任何一个环节变化，都会导致不同的招聘结果。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并非虚言。至于这七人进入高州分公司以后发生的故事，同样可以用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来概括。

    很久以后，杨兵回忆起当初招募人员时发生的事情，长时间唏嘘。

    以后发生的事情暂且不说。高州分公司的架子搭了起来，有四件事情必须依次尽快办理。

    第一件事是由侯沧海出面，到新区管委会弄一套办公室。以前分公司准备将办公室安置在罗马皇宫，人少时，罗马皇宫尚可做办公室，如今分公司有十二个人，将办公室安在居民小区就显得不正规。

    第二件事是在办公室确定以后，由任巧出面寻找两套住房，安置新入职员工。

    第三件事是由杨兵前往省城南州，请老段出马，到高州进行为期五天的正规培训。老段差旅费用由高州公司报销，不占二七公司便宜。

    第四件事是联合市卫生局在高州搞一次大型学术培训，用这个形式切入到高州卫生系统。此事需要二七总公司支持，由苏松莉同意后，报请总公司派出技术力量，老段是具体联系人。

    除了属于高州分公司的四件事情以外，侯沧海和杨兵还要与生产抗生素的企业见面，谈合作。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杨兵前往省城之时，侯沧海开着越野车前往新区管委会。

    新区管委会是一幢四楼一底的独立办公室，装修风格现代化，门口有制服保安，凡是没有通行证的车辆进出都要登记。

    在门口登记以后，侯沧海将车停在院子里，迈入新区管委会办公大楼。从江阳区委政法委辞职以后，侯沧海再也没有进入过任何政府机关（省电信局除外，其虽然有一定管理职能，本质上仍然是企业）。新区管委会从编制来说不是一级政府机关，实则具有一级政府机关的所有特点。站在门口，熟悉氛围扑面而来，将其紧紧包围。

    “你找谁？”楼内保安一声招呼，将侯沧海拉回现实之中。

    得知侯沧海是来找陈文军，保安顿时热情起来，直接将侯沧海带到隐蔽电梯，道：“三楼，左拐第一间办公室就是陈主任办公室。”

    出了电梯，还未到陈文军办公室，听到一个熟悉声音。

    循着声音来到一间小会议室。陈文军站在黑板前，正在用力地写写画画，粉笔在小黑板发出刺耳摩擦声。他看到从门口露出脑袋的侯沧海，道：“我有客人，改天再跟你们具体谈。同志们，你们思想太保守了，新区是高州发展的发动机，你们这个工作思路绝对不行。我丑话说到前头，不换思想就换人。”

    陈文军架了一幅眼镜，面色严肃，批评起部下一点不留情面。

    三个受批评的部下有一个稍年轻，另两个都是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被批评后，三人夹着尾巴、灰溜溜地离开会议室。

    一个女工作人员过来为侯沧海泡了茶水，出门时，轻轻将房门带上。

    等到工作人员把门关上后，陈文军摘下眼镜，道：“什么事情？是医药公司还是张家的事情？你别瞒我了，张跃武给我透过了风。我分管新区规划和国土，可以给你咨询。高州干部的思想和水平比起江州来，至少差上十年。”

    半年不见，陈文军在气质上发生了明显变化，目光锐利，充满自信。

    新区主任助理实际算作二级班子。在具体工作中，新区党政领导没有将陈文军当成二级班子。除了工资待遇以外，新区党政在用车、值班等方面都将陈文军当成了一级班子成员，还让其分管招商、规划、国土等重要领域。

    钱和权是男人的胆，掌握了其中一项，男人就会变得自信，有了自信，男性魅力就会展现无疑。侯沧海和陈文军是大学同学，相互熟悉得紧，对其气质变化观察得很细致。他喝了一口清茶，道：“二七高州分公司要寻找办公室，不知道你们这边有没有合适的场所推荐。”

    陈文军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儿，一个工作人员拿着本子走了下来，详细汇报了新区管委会为入驻企业提供的办公场所公布情况。听完汇报，他指着一个开放式办公区，道：“这套办公室你们用起来正合适，租金从优。”

    工作人员在图表上画了一个勾，在图表上加了侯沧海公司名字。

    办完正事，侯沧海见陈文军确实忙碌，约定饭局后，告辞而去。在办公楼外，他在越野车上听了半个小时音乐，这才发动汽车。

    每个人的路不同，每个人都要经历高潮和低谷，走好自己的路，这才最重要。

    二七公司高州分公司的办公室确定之后，任巧和江莉开始全城寻找住房，绕了大半个城，看了好几家住房，都不满意，失望而归。

    回到罗马皇宫，任巧在保安门口见到物管告示里贴着住房信息，有一套四室两厅的大房子要出租。房子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两人当即拍板租下这间房子，作为女同事寝室。踏破铁蹄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让充满主人公责任感的任巧和江莉大叹灯下黑。

    侯沧海和杨兵看过新租来的房屋后，决定在新区靠近办公室的小区租两个单间，供侯沧海和杨兵单独使用，同时也在罗马皇宫保留两个床位。

    保留床位的目的是便于与员工们接触，不至于脱离群众。

    另租两个单间有三个目的，一来是让两个领导稍稍距离手下远一些，距离太近有好处也有坏处，坏处是距离太近往往会失去领导的神秘感，距离远一些，会给部下增加一些神秘感；二来是两个单身大男人总得有些情事，有单间，好办事；三来张小兰设置的办公场所在新区，侯沧海到另一个办公场所更方便。

    有了陈文军支持和关照，二七公司高州分公司的办公场所落实得很快，甚至还配齐了一整套办公家俱。高州市在建设新区过程中，为了促进新区发展，各大局行逐步搬迁到新区。搬了新办公楼，各单位往往会购置新家俱，老办公室的旧家俱有一部分交给新区管委会调剂使用。

    二七高州分分司得到了全套半成新的家俱，包括皮沙发、高背椅、办公桌、公议家俱和开水器等，一应俱全。办公室布置完成以后，二七公司高州分公司顿时鸟枪换炮，由游击队变为正规军。

    第一个来到新办公室的客户是抗生素生产厂家的朱副总。

    在当下市场上，抗生素潜力较大，很多医药公司都靠做抗生素发了财。此家公司抗生素是三代产品，价格较贵，仍然有较大空间。

    最初朱总不愿意到又穷又远的高州，有意让侯沧海一行来到南州，吃喝玩乐的费用全部由生产厂家解决。但是在侯沧海坚持下，杨兵接连打了几通电话之后，朱副总勉强带了销售经理开车前往高州。

    朱副总完全没有料到二七高州分公司如此正规，态度顿时改观，热情起来。

    参观完办公室，侯沧海和杨兵没有马上展开业务，陪着朱副总到水库钓鱼。这一次钓鱼运气实在不好，四人钓了三个多小时，只钓起两条小白鲢。水库管理方按照侯沧海意图，提前准备了四条漂亮翘壳鱼，装在充氧袋子里，直接放进越野车尾箱。

    这一招是来源于以前在江州政府机关工作学到的招商招术。按照招商引资经验，不管能否让企业落地，先让客户玩好喝好。有了感情，正式谈事情之时，往往顺利一些。

    侯沧海来自于招商的策略收到了良好效果，从水库回来时，宾主言谈甚欢。

    任何策略都是外因，内因还是厂商实际需要。比如鸡蛋变成小鸡的主因是本身是一枚受精卵，没有这个主因，无论外部条件多好，都无法变成小鸡。另一方面，一枚受精卵要孵化成小鸡，必须要有合适的温光条件，否则也不行。

    响亮的牌子，良好的办公条件，热情的接待，这是与抗生素厂合作的温光条件。

    对于生产抗生素厂家来说，他们的药生产出来，总得找人销售，交给实力强硬的公司自然是最好选择。

    内因和外因都满足的条件下，谈判很顺利。谈判时，侯沧海和杨兵坐在圆形会议桌的一端，厂家副总和销售人员坐在另一端，正规，又严肃。

    首先谈的代理针剂。

    其次谈的是代理价格。

    再次谈的是首次进货量和年销售指标。

    前两者多依惯例，后面才是重点。经过反复讨论，双方将首次提货定为十万，年销售量不低于四百万，完成指标后奖励百分之六。

    各项条件谈妥当之后，双方在合同上签名。

    侯沧海和杨兵顺利地拿到了代理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