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者:侯沧海商路笔记(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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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我难道不通情达理

    送走客人,侯沧海和熊小梅到黑河中学操场散步,散步时聊天重点是郭加林。郭加林技术确实出色,在他的带动下,生意很有起色。只是他脾气确实不好,而且对金钱要求过于强烈。如何用好郭加林又不至于让他喧宾夺主,成为侯沧海和熊小梅讨论的重要话题。

    “对了,还有一事没有问你,小林怎么样?”

    “我找他的时候,他提出不干了。原因很简单,他在厨房长期被郭加林骂,干得不顺心。”

    “我们得防备一手,不能让郭加林全部掌控了厨房。王驼背、李大壮、侯金玉、小林,这四人是我们自己的班底,其他的都跟着郭加林跑。你要暗自对他们四人特殊照顾。”

    由于有共同生意,有了要一起对付的对手,侯沧海和熊小梅同仇敌忾,心心相印,散步时十指相扣,有了初恋时的恩爱。

    次日七点半,侯沧海离开一食堂。由于每天收入不错,他没有再坐公共汽车,招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江阳区委。坐公共汽车要转两次车,至少要花四十分钟,坐出租车则只需要十分钟。因此,他在今天是第一个来到办公室,做完办公室卫生以后,他打开办公室电脑,进入清风棋苑。

    自从做食堂以来,他很少进入清风棋苑。进入清风棋苑后,他居然发现不少老朋友在线,很是高兴。无影宗也在清风棋宛,见到快刀手上线,主动上前打招呼道:“嘿,快刀手,很久没有上来了。”

    侯沧海道:“趁着还没有上班,赶紧下一局。”

    无影宗发了一个笑脸,道:“这点时间,你攻不破我的防线。”

    交流一番,两人交战。战局和前几次一样,快刀手发动凌厉攻势,却被无影宗顽强地防守住。果然,到了上班时间,仍然没有下完。虽然没有将这局棋下完,侯沧海仍然觉得十分过瘾。约定明天早上下棋时间后,他依依不舍地关掉了清风棋苑。

    到了十点,吴建军电话打了过来。

    侯沧海赶紧下了楼,在办公楼下与吴建军见面,道:“有啥事,这么急?”

    吴建军神情有几分尴尬,道:“侯子,你最近手里方不方便。前一段东整西搞,没有赚到钱,这次到南州实在不好向父母开口,如果你手里方便,借我五千。我借过水平的钱,没有还,确实不好再向他借了。昨天熊小梅在场,我没有办法开口。”

    侯沧海做生意时经历过多次找人借钱的尴尬,完全理解吴建军现在的处境,道:“你不早说,我们到黑河寝室去拿。”

    两人坐了出租车回到黑河寝室。

    侯沧海到卧室里打开皮箱,取出五千出来,用皮筋捆好,交给吴建军。家里所有钱都放在皮箱里,伙食团是一个盒子,其他钱是另一个盒子。但是,进了皮箱,就是两个人共有的钱,从某种程度来说,这些钱都是由于做伙食团换来的,否则肯定存不下来。

    晚上来到电科院,看着在前窗忙碌的妻子,侯沧海想起借出去的五千元钱,不由得心生内疚。这五千块钱都是一份菜一份肉换来的,每块钱都浸着汗水。但是,他和吴建军是开裆裤朋友,吴建军有困难,他无论如何也得借这笔钱。这是男人的原则问题。

    回到家,散步后,侯沧海小心翼翼提起吴建军借钱之事。

    熊小梅打开钱箱,果然发现少了钱。她没有说话,坐在茶几前,沉默地开始清理今天的营业收入。

    侯沧海又道:“这五千块钱算我单独借的,以后收到的通信费,我慢慢补上去。”

    熊小梅这才开口说话,道:“以前没有做生意的时候,我花钱很大方。现在做了生意,天天起早摸黑,才知道赚钱辛苦。伙食团一份肉的利润不到一块钱,五千块钱,就要卖五千份肉。我们借了钱,肯定是要还的。吴建军借了五千块,是肉包子打狗,恐怕没有还的希望。你写文章的通信费,本来就没有几个,就算有,也是我们两人的,这样补起来有什么意义。”

    这是一句大实话,却是刺耳的大实话。越是实话,越是刺激人,让侯沧海火气腾腾地升了起来。即将要窜到胸口时,他想起女友的辛劳,所有火气便烟消云散。

    侯沧海倒了一杯咖啡,摆在熊小梅旁边,然后坐在一旁数钱,解释道:“建军确实是没有办法了,这才找我开口。我们是从小穿开裆裤的朋友,他是第一次开口。而且,周水平在前一段时间将所有积蓄都借给了自己和建军,此时建军遇到困难,我于情于理都得出手。否则,不仅会被建军和水平看不起,以后朋友都没得做。”

    熊小梅继续数钱。

    过了良久,她委屈地道:“你要借钱,总得给我说一声。我难道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吗?你这样先斩后奏,是对我的不信任。”

    侯沧海坐在一旁,不说话。

    如果丈夫激烈反驳,说不定熊小梅还痛快一些。她见到丈夫模样,心软了,道:“你别怄气了,我就是想起五千份炒肉的利润就心疼,是真的心疼。以前在学校工作的时候,每月领工资,少是少点,没有想到赚钱的辛苦。现在每花出去一块钱,都觉得是损失了一份炒肉。”

    侯沧海道:“建军找我借钱的时候,我脑子里就想起我找别人借钱的样子,都是那样可怜巴巴的。以后我们要多赚钱,不过这种经常找人借钱的日子。”

    熊小梅道:“我们做得这么辛苦,就是为了实现财务自由。累得冒火时,想起没有钱的苦日子,于是又有了赚钱的动力。”

    夜间,等妻子睡着以后,侯沧海坐在床前看着妻子在睡梦中仍然绷紧的神情,心有复杂滋味。

    早上六点钟,闹钟准时响起。熊小梅翻身而起,穿着拖鞋“踢踏、踢踏”去卫生间。洗漱完毕回来,见老公起床坐在床边,道:“早餐你别去了,去了也没有什么用处。你早点到单位,赚表现给领导看,早点升官。”

    侯沧海道:“老婆,你说话怎么变得这样直接,能不能委婉一些?比如,早餐现在稳定了,你用不着跑来跑去,太辛苦了。”

    熊小梅道:“天天都要跟伙食团的粗人较量,还要和送货的人讨价还价,还要对付一大群自以为是的学生,我要温柔点,啥事都搁不平。”

    侯沧海道:“那就尽量把工作和家庭分开,不把工作中的情绪带到家里。”

    熊小梅道:“我尽量吧。”

    出门时,侯沧海还是和熊小梅一起到一食堂。

    一食堂就如一只从沉睡中醒来的怪兽,后厨有两个大灶,大灶上各有十几格铝制蒸笼,冒着腾腾热气。

    小林、胡一红、姜大军、金勇等红案厨师、墩子和服务人员都坐在案板前,继续包包子,包好一个,就放在空蒸格里。

    杜高武和王驼背各自站在属于自己的蒸笼前,外面前窗卖得差不多时,轮流将蒸熟的包子和馒头端到前窗。

    侯沧海在厨房里转了一圈,没有见到郭加林、陈东和杜玉荣。郭加林和陈东是红案厨师,早餐不起来说得过去,但是,杜玉荣是服务员的领班,早上不过来工作确实说不过去。

    七点半,侯沧海准备离开时,到前窗与熊小梅道个别。熊小梅道:“你观察一下蒸笼,看有什么发现没有?”

    前窗有四个窗口同时开卖,左侧窗口有四个蒸笼,里面还有很多包子和馒头,右侧窗口有两个蒸笼,几乎全卖光了。胡一红站在前窗和后厨之间的过道口喊:“王师傅,你那边的来两笼。”

    王驼背抱着冒着热气腾腾蒸汽的蒸笼来到前窗,放在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前,走回后厨时,很骄傲地朝着杜高武的窗台扬起了头。

    按照侯沧海、熊小梅制定的规则,左侧窗口卖杜高武的馒头和包子,右侧窗口卖王驼背的馒头和包子。之所以制定这个规则,一方面是杜高武和王驼背见面后就互相不服,一个说对方是咬卵匠,一个说对方是胎神;另一方面侯沧海和熊小梅也想看一看大家的水平,做到心中有数,免得把两个人的包子馒头混在一起,出了责任事故谁都不会承认。

    从现在情况看,当时决定是正确的。经过了短时间对比,学生们已经用实际行动支持王驼背,也就说明,王驼背的产品在短时间内与杜高武的产品形成的明显区别,让同学们都猜到了原因。

    对于这个反应速度,侯沧海颇为吃惊。纸上得来终觉浅,没有实践经验,根本无法知道学生们对菜品的反应速度如此之快。

    坐着出租车来到单位,快速打扫了卫生。

    打开电脑,无影宗在线,发出了挑战的红花。

    这一局仍然没有分出胜负就到了上班时间,两人约定明天早上继续再战。

    关掉电脑,张小兰打了个哈欠,又准备上床睡觉。室友调笑道:“小兰,你下棋的瘾真大,莫非,是和帅哥在下棋。”张小兰道:“不知道是不是帅哥,也有可能是一条狗。”

    上班不久,侯沧海拿到了江阳区法院出庭通知。他因为见义勇为的行为成为被告,此案在国庆后开庭。得知此消息后,他郁闷了半个小时,随即骂了一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骂完之后,他便将此事丢在脑后。

    吴小璐一直关心此案。她得知消息后立刻拨打了侯沧海办公室电话,聊了好一阵子。虽然侯沧海反复劝解,她仍然觉得此事因自己而起,难以心安。

    在区委政法委的工作波澜不惊,唯独让侯沧海觉得有压力的是给蒋书记写发言稿。以前是由政法委办公室写讲话稿,如今侯沧海迅速成为政法委第一笔杆子,所以原本属于办公室的工作不知不觉转移到了侯沧海身上。由于要给蒋书记写稿,有些原本不是综治办的会议,蒋书记也带着侯沧海参加。这样一来,留给侯沧海的机动时间明显减少,几乎不能在上班时间离开政法委办公室。

    政府机构是一个车轮,每个干部只是一颗螺丝钉。而作为一颗螺丝钉,根本没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侯沧海在不知不觉中又进入另一个“场”中,随着巨大惯性行动。

    下班来到一食堂,恰好是晚高峰时间。侯沧海站在大厅,望着前窗,思考如何才能解决杜高武的问题。杜高武是杜玉荣亲戚,如果把杜高武辞退了,郭加林和杜玉荣的面子很不好看。但是,现在学生们的选择已经证明了杜高武的馒头包子确实不行。他不能再做馒头包子,必须得有所调整。

    澡堂杨尾巴找了过来,脸色不佳,道:“侯老板,新送的煤炭要不得,烧起没劲,还要起团。”

    以前的煤炭是杨尾巴叫人送来的,如今的煤炭是金正堂关系户送来的。煤炭送来时,还附有煤炭的检测材料,确保适合锅炉使用。

    “杨师傅,这是什么原因?”侯沧海以前没有接触过锅炉,这一次因为做伙食团才接触大型锅炉。走进锅炉房时,他有一种走进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的感觉,总觉得大炉膛里蕴藏着无穷力量,能量随时有可能撑破炉膛。所以,他并不喜欢走进这个庞然大物。

    杨尾巴以前在国有企业烧锅炉,有着国有企业技术员的劲头,不停摇头,道:“煤不行。侯老板,我给你打了招呼的,如果继续用这个煤炭,出了问题我不负责。”

    侯沧海不喜欢杨尾巴的态度,又不愿意轻易得罪掌握技术的人,道:“先观察两天,如果确实不能用,我们再说。”

    “那就观察吧,不要怪我没有打招呼。”说完,杨尾巴又弯着腰,背着手,回到自己的地盘——锅炉房。与一般锅炉工灰尘满面的形象不一样,杨尾巴衣着整洁,只要下班,就换上白色短袖。偶尔与厨师、服务员们在一起吃饭,说话喝酒都有些矜持。

    这是国有老厂工人才有的神态,侯沧海很熟悉。但是,熟悉并不一定意味着合作愉快。如何管理锅炉房是摆在侯沧海面前的又一个课题。侯沧海完全不懂锅炉房,手里又没有持有锅炉工上岗证的后备人选。据他直觉,杨尾巴今天反映的问题与煤炭无关,与钱有关。因为使用了金正堂关系户煤炭,这有可能让杨尾巴少了一项收入来源。

    被杨尾巴威胁以后,侯沧海心情不爽,搬了张椅子坐在洗澡堂对面,看着两个小女孩收取洗澡费。

    澡堂票五毛,价格不高,很多女生洗澡出来时,脸颊红通通的,还提着一包洗过的衣服。

    看到多起这种情况后,侯沧海开始心疼水费。如今江阳区一吨水两元钱,女生们连洗澡带洗衣服只要五毛钱。看到这个现象以后,他开始怀疑金正堂“洗澡堂肯定赚钱”的说法。

    经过一个多小时忙碌,前窗终于空闲下来。熊小梅提着钱箱来到小餐厅。小餐厅的那一桌客人已经离开了,留下了满桌残汤剩菜。

    侯沧海道:“如果小餐厅生意好了,我们还得另外找一个数钱的地方。”

    熊小梅对于数钱兴致不是太高,道:“今天要来钱的供货商不少,我在下午做了个表,工资表我也做了出来,再加上承包费,要支付的钱很多,我不清楚是赚了还是亏了。”

    每天营业额稳定在三千五百元左右,一月有十万营业额,侯沧海凭直觉认为无论如何也不会亏,他想了想,道:“你减去库存没有?”

    熊小梅道:“天天忙得团团转,没有时间盘库,食堂又不是什么大企业,一个季度盘一次就行了。”

    侯沧海接过熊小梅递过来的应该付款项目表:

    第一大项是承包费:两万元(一食堂和澡堂);

    第二大项是工资:红案是郭加林、陈东、小林。白案是杜高武、王驼背,墩子金勇。大堂经理杜玉荣、煮饭工李大壮、采购侯金玉。服务员胡一红、姜大军、吴苏俪、杨小玲。锅炉工杨尾巴和徒弟小杨,司机老吴,要发钱的足有十六人;

    第三大项是水、电、气、煤炭;

    第四大项是米、面、油、肉末、猪肉等;

    十万营业额减去当天的菜钱、杂支,再减去按月支付的钱,这才是利润。侯沧海看罢此表,同样不知道能否获利。第一天拿到营业额,觉得每天收入很多,实际上是一种没有做过生意的幻觉。

    在侯沧海计划中,如果第一个月生意不错,可以还一点钱给小舅舅。看过了这张支付列表,明白伙食团确实大进大出,支付掉所有项目后到底能剩多少,还真说不清楚。

    这个答案在国庆节前一天获得了答案,从8月29日到9月30日,一共33天,总收入13.2万元,总支出10.9万元,剩下2.3万元现金。有了这个数据后,侯沧海和熊小梅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熊小梅分析道:“库房里还有些存货,盘点存货,再加上前期投入,就可以算出我们大约什么时间能收回成本。”

    侯沧海见女友心情还算平和,道:“只要每月都有收入,那么现金就会增加,以后逐步考虑还钱,首先要还小舅舅的钱。”

    “这个月暂时不用还,等下个月开始还吧。”熊小梅从辞职出来苦心经营了一年多,手里好不容易有点钱了,还没有捂热就立刻要还出去,总觉得很舍不得。可是确实没有借钱不还的理由,她就想拖一个月,享受掌握大笔现金的良好感觉。

    侯沧海抱着女友,狠狠地亲了一口,道:“我老婆太好了,谢谢你!”

    熊小梅幽幽地道:“侯子,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不通情达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