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姓名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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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7

    她赶到医院,父亲正在被抢救,母亲坐在走廊上眼圈深红。

    父亲突发性急性心肌梗死,昏倒在家中,需要即刻手术。她突觉天旋地转,母亲告诉她,父亲一直都有高血压,偶尔会觉得胸闷。父亲一直以为是工作累的,这次突然在家里晕倒,母亲也吓了一跳。她问父亲是否受了刺激,母亲岔开话题,一会儿问她的工作,一会儿问考研准备的如何,她耐心瞬间消失,像野狼一样低吼,“是因为我么?”

    母亲沉默良久,“我跟他说你谈恋爱了,他就......”母亲脸上满是疲惫和厌烦。

    她发信息告诉妺喜,父亲病了,要做手术,也许需要很多钱。

    过了大概两个小时,妺喜发来信息,“刚在忙,你发个银行账号给我。”

    手术很顺利,接下来要看病人自己的恢复情况。父亲脸色蜡黄,表情越发难看了,她每天往返于医院,父亲原本就希望家里能有个男孩,现在更觉得遗憾——如果是男孩就能一直陪护,还能搀他去厕所。

    “我爸可能是因为我病倒的。”她告诉妺喜。

    “不会的,你别多想。”

    “我妈说他听到我谈恋爱,就昏倒了,之前我离婚让他脸上无光,现在又做了这么伤天害理的事。”

    “你太累了,又在胡思乱想。”妺喜继续说,“任何时候爱一个人都不是坏事,父母也有他们的命,别把什么坏事都拦在自己身上。”她捧着手机流泪。

    她和母亲默契的没有再提父亲昏倒的理由,父亲偶尔跟她聊天也只关乎她日后的工作,在父亲看来,工作跟人一样分三六九等,能带来声誉的是第一梯队,例如教育、出版、医疗;高物质回报的次之,如金融和如今火热的互联网;剩下的就是她从事的服务业,既没有高收入也不被人尊重。

    父亲出院后,韩非约上她和美夕去庆祝,美夕的妈妈也有心脏病,但并不严重,偶尔劳累的时候会胸闷气短,美夕很担心自己有遗传性心脏病,韩非听后叮嘱她日后一定要做个全面体检,她满口答应着,其实根本不会去,她从小就讨厌医院,《病菌集中营》里面讲医院是病菌最多的地方,没病的人进去都会被感染。

    美夕酒后大谈自己的前男友,她一开始听得很认真,半个小时后觉得乏力。韩非则从始至终都在发信息,她面露不悦,凑过去看,韩非下意识的躲开。

    那晚送完美夕后,她把韩非叫回家里,质问他究竟在跟谁聊天。韩非一向性情温和,好声安慰她,但在她炮轰似的追问下,韩非也失去耐心,一言不发。

    刹那间,她恍惚间看到自己跟前夫冷战的片段,接着韩非会彻夜不归,再接着他会去睡书房,再接下来......

    她听到脑袋里的某根线断掉的声音,冲韩非怒吼。她要求韩非删掉手机里所有女性,韩非被她的失控吓到,一边道歉,一边颤抖着删除好友,时不时停下向她解释对方身份,而她却真像疯了一般,丝毫听不进任何解释。

    韩非忍让丝毫没有降低她的敌意,每次手机铃响起,她便汗毛直立,脑子里闪现韩非和女人耳鬓厮磨的画面,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她做了越界的事。有一天韩非在她家留宿,她趁机翻看韩非的手机。

    后来想想其实根本没什么,女老师说话暧昧,韩非都是正常回应。她怒不可遏,把韩非从睡梦中叫醒,歇斯底里的对他哭喊,韩非看着她,眼神里是恐惧和悲伤,那一刻,她发现自己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人。

    她不想告诉妺喜,打电话跟美夕哭诉。

    “我跟韩非说,‘那个女人绝非善类’,他居然生气了。”

    “不会吧,现在的男人真的那么单纯?”

    “他觉得我怀疑他。”

    “男女看问题的角度真的差很多诶。”

    “还好你理解我。”

    “就挺气人的,姐姐你还好吧。”

    “现在没事了,可是他觉得我小题大做,他真的特别生气。”

    “姐姐这不是你的问题,是非哥不对。”

    “你也这么觉得么?太好了。”

    “姐姐我觉得你被PUA了。”

    “是么?”

    从那之后美夕代替妺喜成了她的情感顾问。

    “我今天来例假,韩非明明知道,还带我去吃日料,我整个晚上几乎什么都没吃。”她跟美夕抱怨。

    “姐姐这就是你不对喽,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知道例假的事。”

    “但我告诉他了。”

    “一顿饭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你真的很情绪化诶。”

    韩非带她跟同事们聚会,初衷是要自证清白,无奈她脑子里积压着考研和父亲的病,韩非同事的任何玩笑在她听来都充满攻击性。

    “他的女同事说话都夹枪带棒,就认为他们那种才是真正的老师,社会上的培训机构都不配称作学校,很气人。”

    “人家说的也没错啊,我们本来就是不如人家嘛。”

    “你怎么一直替他说话?”

    “这回我真的站非哥哦,姐姐你的脾气是要改一改了,非哥那么优秀,我觉得,你找不到比他更好地男人了”。

    她开始频繁对韩非发火,任何人跟他亲近都被算作暧昧,韩非不堪其扰,甚至问她是不是要换工作罢休。

    “姐姐,我好像恋爱了诶。”美夕说。

    “真的?那要恭喜你了。”

    “我好像喜欢上了我们家楼下的小鲜肉了呢。”

    “真好,真羡慕你。”

    “羡慕什么啦,你都有非哥那么棒的男朋友了不是嘛。”

    “谁不喜欢年轻的肉体,爱情只有三个月保质期,我跟韩非已经半年多了。”

    “哎呦呦我就知道,你果然对非哥厌倦了。”

    离考试还有一个月,韩非认为如果住在一起,她的怀疑就能少一些。她拒绝了。父亲要知道他们同居说不定会再次昏倒。父亲对她的失望和她对自己的失望堆叠在一起,她变成一枚行走的炸弹,随时会炸伤身边的人。

    韩非从最开始的每天都去探望她,到隔天去。他们安静的吃饭,安静的喝咖啡,各自看书。她紧张的睡不着,韩非没有留下陪她,而是推荐她买褪黑素,她知道他们的关系在疏远,却无力改善,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将人生全部希望寄托在考研上,似乎读了研就能弥补她给父母带去的伤害,就能重启残破的生活。

    最后一周,韩非没去找她,她独自去看考场,直觉告诉她一定出了什么事,或许是韩非的工作出了问题,又或许是韩非家里出了问题,她焦急不安,跑去找他,第二天就要进考场,她迫切需要韩非平安。

    当韩非和美夕牵着手出现时,她才真切的知道美夕对韩非有多欣赏。她再也顾不上旁人的眼光,像个落魄的泼妇对他们怒吼。

    她可以改一改自己的脾气,也可以直面自己的精神问题,但这一切,都不能作为男友背叛的理由。

    韩非一反平时的温文尔雅,面红耳赤的怒斥她,“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发火?只是因为有人爱我而你没有?你早就想出轨了,只是没有机会而已,不要把自己说成受害者。”她试图搜索自己何曾有劈腿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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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我好像恋爱了诶。”

    “真的?那要恭喜你了。”

    “我好像喜欢上了我们家楼下的小鲜肉了呢。”

    “真好,真羡慕你。”

    “羡慕什么啦,你都有非哥那么棒的男朋友了不是嘛。”

    “谁不喜欢年轻的肉体,爱情只有三个月保质期,我跟韩非已经半年多了。”

    “哎呦呦我就知道,你果然对非哥厌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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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那个时候美夕就喜欢上韩非了,那时候美夕大概很兴奋吧,比身在爱情中的她还要兴奋。美夕看到时机成熟,韩非会失望,自己是最好的替代品。

    她凝视着眼前的男女,想从他们身上获取更多的信息,她不明白,也看不懂,昔日的好友突然间就换到对立面,美夕在她最信任她的时候背叛了她。

    她跑出咖啡馆,夜晚华灯初上,到处是圣诞节的装饰,她擦干眼泪步行回家,告诉自己,今后请不要喜欢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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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试很顺利,当然,不会写的题很多,她只能尽力而为,交卷才感觉到手腕酸痛。考场外人头攒动,不同与高考的是,这里没有家长,只有学生,大多数人同她一样,独自赶往地铁站。她最后看了眼这所学校,并没有想象中的渴望,校园内到处是年轻鲜活的学生,学习此时对他们而言就是生活本身。

    她不停的走着,夜幕渐浓,周遭尽是人的欢笑声,她掏出手机,告诉母亲考试结束,随着母亲的哭声,她的生活跌进更黑的深渊。

    父亲的死讯伴随路边商店的圣诞歌曲传入耳朵。她竟脱离了自己的身体,升到半空。迎面走来一对相拥的情侣,没人注意那个衣着臃肿的中年女人正瘫坐在马路上,树上缠绕着彩灯,照亮的,是人间错落的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