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天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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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险地

    此刻的师兄在他眼中是如此陌生,好像一起修行了十几年的师兄在某个不经意间的转身时走失,又或者,走失的是自己。

    “咱们这么多年拼了命地修炼,不就是为了在宗门出人头地吗?现在,眼看着快熬出头了,就因为这个疯女人,一切都毁于一旦,你甘心?”师兄抬起手,因为极力压制着什么,整条手臂都在发颤。他伸出食指,指向女人逐渐远去的背影。

    十几年,这一块块垒起来的台阶他们垒了十几年,眼看可以站在上面眺望曙光了,可这个女人却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要去推翻这台阶,让他们坠回无底深渊,不行!绝对不行!

    心中似乎传来嘶吼,师弟缓缓攥紧拳头,气粗如牛,声音沙哑,“怎么可能甘心!”

    心底的那根悬丝无声绷断,一时间,两人同时动了,女人似乎感到背后不对,刚一转身便愣在了原地,僵硬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只见一把短刀已经毫无阻碍地刺入了自己体内,刺目的殷红在胸口缓缓染开。

    面前,是那张熟悉的脸,此刻正咬牙切齿,满脸疯狂地怒视着自己,眼底的杀意一览无遗。

    师兄背后忽然又闪出一道身影,带起一道耀眼的寒光直奔她咽喉而去,一声嗡鸣,一把短刀被震飞,两道身影也一起被震退数米。其中一个不等身子落地,便又如脱弓箭矢向瘫坐在地上的女人急掠而去,手中被鲜血染红的短刀破开空中弥漫的沙尘随着一声闷响扎入女人脖子里,鲜血倾泻,喷涌而出,女人抬起一半的手最终无力垂下,眼中的光彩随着生机消弭。

    “哥俩挺有默契啊。”

    一个声音猝然响起,二人身子一僵,下一刻,几乎浸泡在鲜血中的短刀被抽出,刀身上的血被甩飞,挥出的短刀却稳稳停在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之间。

    “一个刺伤胸口却避开要害,以延缓她的速度和反应,一个攻其咽喉,逼出护体的法器,前者再不给任何喘息的机会,果断刺出必死的一刀。”余无忧微微眯起眼睛,笑道。

    “蛮有一手的。”

    两个人怔怔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又仅凭两根手指捏住刺去的短刀的男人,神色瞬间凛然,一个弃刀抽身而退,另一个则借其身形掩护,从其身后冒出,一掌拍向余无忧脑门。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这么轻易近身一个修为不在我之下的人。”余无忧似笑非笑的表情映入师弟眼中,轻柔的声音在他耳畔回响,眼前这幅景象,将是他死也忘不掉的画面。

    噗呲一声闷响,血肉飞溅,余无忧身前攻向他的人眨眼间消失,只留下空中一团血雾,和到处零碎的血肉。

    “希望他……”余无忧轻轻一吹,血雾消散,“下辈子长点记性。”

    目睹这一切的师兄只觉得眼前一片花白,脑袋里混乱发涨,景象东倒西歪,不知是这个天地,还是自己。

    师弟?师弟……死了?就……这么死了?

    他双耳嗡鸣作响,听不见风声,听不见对方走近的脚步声,却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以及越来越快的心跳。

    不可能……他明明都没动手……不可能……

    等到那个男人走到他面前,他才猛然惊醒一般,刚想有所动作,突然觉得半边身体一凉,定睛看去,入眼只有光秃秃的躯干,以及迅速染开的深红。

    手臂呢?

    他不解。

    随后便是迅速传遍全身的让他几乎晕厥过去的痛楚。

    “啊——唔……”豆大的汗珠瞬间冒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还没来得及出口,一只手已经捂上了他的嘴。

    “嘘——”余无忧近在咫尺的脸上没有一丝怜悯或迟疑,漠然开口道:“避火的东西,你们应该都有带吧?”

    他闻言心底顿时升起一线希望,顾不上让他全身发颤的疼痛,拼了命地点头。

    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不等余无忧开口,他已经用仅剩的那只手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拿出一件叠着的灰白薄衣,嘴上捂着的手也就在这时松开。

    “东西您拿走,还请您高抬贵手,放……”

    话还未说完,他眼中的世界突然颠倒过来,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眼,是四处飞溅的鲜血,一具无头尸身,和拿着那件薄衣转身离去的背影。

    将那件薄衣展开,却是件做工极为粗糙的连帽袍子,样式之丑陋即使余无忧也在原地愣了片刻。

    总比光着强。

    穿好衣服,将自己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确认无误后余无忧谨慎地进入那片区域,发觉除了更加明显的闷热感外,与外面并无二致。而且有了那件避火的衣物,里面的衣服也不会再自燃。

    “都说入焚妖域者九死一生,难道凶险在这座塔里?”余无忧打量着眼前这座直入云霄的巨塔,思量着究竟是什么人建造了这座庞然大物。

    脚步抬起,才至半空,突然异感乍起,暗道不妙,还没来得及收回,眼前的景象已经在眨眼间变化。

    “啧。”前方,是一片晶莹剔透的火红树林,余无忧扭头向后看去,同样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树林。

    可以说是中计的余无忧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怒火,只是简单的一个挥手,一道精炼剑气便被甩出,剑气横斩而过,无数树木被干净利落地拦腰截断,绵延向视野尽头。一时间粗大的树木砸在地面的巨响此起彼伏,同样往远处而去。

    一棵棵树木倒下,火红的树叶和枝干底下突然冒出一簇簇火苗,瞬息之间爬满整棵树,并向四周蔓延开来。

    被熊熊烈焰灼热的火气一冲,余无忧顿时惊醒过来,同时耳畔传来熟悉的沉重钟鸣,心底的怒意顿时消融,脑海中一片清明。低头看了一眼胸口的衣服,却发现竟然被方才那股热气灼出了几个小洞来,余无忧不禁感到诧异,同时连退数步和地上已经逐渐连绵成一片火海的火焰拉开距离。

    “这才是真正的险地吗?”余无忧双目微敛,他能感觉到面前这些火焰并非凡火,甚至比起怒霄弓的灵火,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种光单纯的火焰就已经能威胁到城境修士的存在,可想而知对于楼境修士意味着什么,以余无忧的估计,后者只怕沾上一点就会在片刻间蔓延至全身,这种怪异的火焰又不能被寻常办法熄灭,不死也丢半条命。

    若是能炼化驱使就好了……

    一个贪婪的念头在余无忧脑海里闪过,但也只是闪过而已。像火焰这种天下间最为凶猛霸道的东西,人要是想驱使为己用可谓是行险侥幸,甚至一个不小心就会引火自焚。

    可天底下从来不缺的,就是孤注一掷的赌徒。

    现如今,若欲驱使凡火,有符箓;若是灵火,则有火属的功法和法器,以及太上五法中的驱火法,尤其这驱火法,所驱使的乃是上等的灵火。而眼前这种余无忧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怪异火焰却隐隐在其之上,对于一身神通中唯有驱火法与火有关的余无忧来说,玩火实在不是他的强项。

    眼看这冲天烈焰已经有包围他的趋势,余无忧扔出一把剑就要御剑而去,却不料那把即便放在玉剑宗也不多见的宝剑竟然在脱手的下一刻就随着一声脆响碎裂,分成好几块散落在地。

    余无忧眉头微皱,一手虚抓,一块碎片被吸入掌中,粗略地看了几眼,余无忧的眉头反而越来紧锁。眼看火势愈近,余无忧只能先离开此地,免得惹火烧身。

    这片令人炫目的火红树林似乎没有尽头,以余无忧的修为,哪怕像现在这样凭借自身速度在林间穿梭,按理来说也早该出了焚妖域了,可如今竟然连这片林子的尽头都没看到,那么只能说明一件事——他在一个地方原地打转。

    可诡异之处就在于,这天下百般阵法余无忧都熟记于心,其中大半以上他都能破阵布阵,剩余的也能看穿其中阵眼所在,再配合蛮力破之即可,而身陷此处良久,他竟没看出丝毫端倪,甚至连自己在何方位都无法确定。

    这阵和那火一样,都透着股怪异。

    太怪了……

    “你很怪哦。”

    正当余无忧伫立在原地思索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极度魅惑的细柔嗓音。哪怕只是声音,余无忧心中都不免一荡,浑身冒出酥麻的感觉。几乎是同一时间,神府内钟声响起,余无忧一个闪身已经出现在百米开外的一棵树后,利用粗壮的树干挡住半边身子,方便随时撤离。

    不怪他如此谨慎,好似惊弓之鸟,关键是这个声音的主人,竟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余无忧附近而不被提前察觉,该是何等修为?莫非又是一个城境之上的圣境?那还玩个毛线?真就城境多如狗圣境满地走了?

    余无忧内心涌现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那个声音的主人似乎没有预料到余无忧能做出如此迅速的反应,稍稍愣了愣神之后一边说着一边向这个奇怪的男人走近,“人家有那么可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