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履南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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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华阴平地起风波

    。。。

    天将午,城里已是热得如蒸笼一般。这天并未逢场,华阴县顺城大街上客商寥寥无几,几名顽皮孩童在大街上踢着竹编球,满头大汗你追我赶玩得不亦乐乎。

    隐丘掌门与忘机先生眼见这童趣之景,不禁相视一笑,神情无比闲适,两人一路走着一路指指点点,仿佛是来度假一般。两人方才走过,身后却转出一人,那人神情萎顿,左肩挎了一个大背囊,右肩挎了一个大包裹,背上还背了一个竹药匣,有气无力走着,一脸生无可恋——不是清阳这个衰鬼又是谁?

    “好徒儿,走不动啦?”却见隐丘掌门转过身来,一脸关切地道。

    清阳一听吓得一激灵,立马直起腰板道:“没有的事!我可以的!”言罢故作精神地走了起来。

    隐丘掌门满意笑道:“这就好,背不动了可以给我讲哦!”

    清阳拍了拍胸脯,道:“这点份量,不碍事的!”言罢兀自昂首挺胸向前走去。

    忘机先生捋须笑道:“隐丘掌门果然教徒有道!”

    隐丘掌门抚掌笑道:“好说,好说!”

    言罢两人竟相视大笑起来,神色颇为可恶。

    清阳走在前面,恨得牙痒,偏偏又拿这两人毫无办法,他现在才明白忘机先生说的受苦是甚么苦了。只能怪自己好死不死要多管闲事去追这两个无赖,现下可好,这俩厮直把自己当驴来使。他忽地又想起了灵虚宫门旁那棵腊梅树,那里简直成了这些无赖们溜下华山的便道了!先是希言,这次又是掌门,一个个轻车熟路,想来必然不是初犯,心里暗下决心回去后就叫人把那棵腊梅树给砍了。

    三人行到一家客栈门口,抬头一看,赫然便是三个大字:云木居。

    隐丘掌门颔首道:“世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这名字起得倒颇有意思,咱们就在这里用餐吧。”

    几人方才坐定,却听边上两桌大声叫嚷起来,两方人马神情激愤,干爹骂娘之声不绝于耳,三人侧头一望,只见他们均是携枪带棍,一看便知是江湖人士。

    隐丘掌门不动声色,只是轻轻端起茶碗喝茶,长袖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清阳天天在山上清修,哪里见过这等热闹场面,当下兴奋不已便要向隐丘掌门发问,却见隐丘掌门轻轻压住了他的手臂,他意会过来,便老老实实坐在原地远远看着。

    “少林一脉武林正宗,百年来出过多少武林豪杰!这次公推魁首非少林莫属!”只见一魁梧汉子朗声高叫道。隐丘掌门斜目望去,只见那人桌边横放了一把宽面单刀,江湖门派林立,使刀的更是数不胜数,隐丘掌门一时没看出这人来历。

    却听对桌一名男子冷笑一声,道:“那不如让少林寺一家去南征便好,还给我们发甚么英雄帖?”这边桌上顿时叫起好来,隐丘掌门循声望去,只见那人身材高瘦,皮肤黝黑,一条纹龙长棍斜倚手边,霎时认出了此人。这人是关外史家庄少庄主史玉虎,因其酷爱穿白衣,江湖人戏称为“皎史棍”。不知为何却与邻桌起了争执。

    那魁梧汉子尚未答话,却听桌上一名矮小男子讥嘲道:“你们史家庄不敢去就别去,照我看,史家庄连同天山派都是怂包,趁早回家去放羊吧!”话音刚落,只听魁梧汉子这桌人顿时拍桌叫好。史家庄与天山派渊源极深,此话太过阴毒,隐丘掌门皱眉望去,只见那矮小男子形容猥琐,一时也是认不出是谁。

    忘机先生周游天下,江湖人士大多认识,只见他侧过头低声道:“那魁梧汉子是烈刀门三当家魏一道,因刀法狠辣,江湖人称魏一刀。那矮小汉子叫侯昆,为人狡猾阴险,江湖人都叫他白毛猴。”

    隐丘掌门恍然大悟,烈刀门乃是少林俗家弟子成立的门派,怪不得那魏一刀拼命维护少林寺,而那史家庄庄主便是天山派掌门的女婿,天山派虽远居关外,但也是雄霸一方,想来平日里也是横着走路,到中原来自然是不服少林寺独大。英雄聚义大会尚有半年,这相关的大帮小派便吵得不可开交,隐丘掌门看得直摇头。

    那史玉虎本就是个炮仗性子,一点便着,耳听对方如此侮辱,当下怪目一翻,森然道:“三寸丁,有胆你再说一次!”

    却听那侯昆哈哈一笑,道:“再说十次也是一样,你待如何?”言罢转过身去,直把史玉虎视若无物。

    “唔呀!”只听一声霹雳暴喝,那史玉虎左脚一勾,那八步升龙棍就势而起,他右手一把接住长棍,纵身一跃,棍子虎虎生风便打向那白毛猴后背,堪堪便要打到那猴昆脊背,只听“啪嚓”一声脆响,众人不禁发出一声惊呼,都以为那白毛猴脊背给打折了。再定睛一看,只见那白毛猴好生生地立在原地,那魏一刀不知何时出手,只见他手持虎头单刀,刀身正死死托住了史玉虎那霹雳一棍。

    史玉虎见有人插手,更不答话,长棍一扫,顺着刀身呼喇喇地便朝魏一刀面门打去,魏一刀眼见长棍来势凶猛,却不来躲避,只见他长臂一收,单刀瞬间立起,长棍猛然打在了刀上,爆出“啪”地一声脆响。史玉虎眼见对方两番轻易拆招,连身都没起,自知寻常招数不是他的对手,当下手臂一抖,长棍横斜,棍头画着圈便往魏一刀胸前刺去。这一招是史家庄看家本领之一,名叫灵蛇棍,棍头如灵蛇般昂首晃动,让敌人摸不清去路。那魏一刀眼见长棍来势变幻莫测,眉头微微皱起,史玉虎心下窃喜,暗道:“教你知道我史家庄的厉害!”他盯住魏一刀空出的左肋,棍头一定便猛然刺出。

    便在此时,只见那魏一刀右手一翻,那长刀“晃晃”几声闷响,竟贴着长棍飞转着斩向史玉虎!原来魏一刀看不清对方来路,干脆反守为攻,单刀紧贴长棍飞斩而出,那史玉虎若是不撤手,必要受那断掌之厄。那史玉虎眼见就要得手,却不想对方竟出此奇招,情急间顾不得其他,赶紧丢下长棍,一个后翻躲过了单刀。魏一刀虽没有击中史玉虎,但史玉虎几招内便被缴了械,胜败已判。

    只听那白毛猴拍着腿大笑道:“哇呀呀!魏三把头屁股不离座便打得史家庄少庄主弃械投降,此战必要流传青史啊!”桌上一众汉子哄堂大笑,个个拍掌叫好。对面史家庄这桌人数较少,加之老大刚刚才吃了败仗,一个个吹胡子瞪眼,却拿对方毫无办法。

    那魏一刀一口喝干酒碗里的烧刀子,冷笑道:“史家少庄主,怎么样,服不服?”

    隐丘掌门与忘机先生对望一眼,均是摇了摇头,想那少林静修礼佛之所,烈刀门与少林寺也是沾亲带故,怎的教出了这般好勇斗狠之人?

    史玉虎狼狈爬起身来,眼见那魏一刀脚上正踩着那条八步升龙棍,竟在地上缓缓摩擦,他目眦欲裂,两眼都快喷出火来——那可是外公送他的礼物!只听他沉声道:“把棍子还我。”

    那魏一刀眼见捉弄他也捉弄得够了,烈刀门与少林关系匪浅,事情闹大了也怕被少林寺责备,当下哈哈笑道:“小子,在家多练练吧!”脚一松,一脚便将棍子踢向史玉虎。却见一条短腿猛地抬起,拦住了棍子去路,长棍啪哒落地,那条短腿霎时踩到了棍子之上。众人抬眼一看,只见那人一脸猥琐咝咝阴笑,正是那白毛猴侯昆。只见他一脸肃然道:“三把头,您可千万不能把这棍子还他!”

    魏一刀“哦?”了一声,道:“这却是为何?”

    那侯昆面向众人,大声道:“史少庄主的江湖大号谁人不知?您若还给他,他那看门绝技——搅屎棍使将出来,咱们哪里还有命在?”

    话音刚落,只听满堂轰笑,连不少看热闹的食客都不禁跟着起哄。隐丘掌门眼见着白毛猴如此无耻,心下甚是不喜,想要起身劝解,又想到事关天山少林两派,自己出面动辄得咎,只好坐在原地静观其变。

    士可杀不可辱,那史玉虎生平从未受过这等屈辱,这哪里还忍得?只听他虎吼一声,五指成爪,纵身便抓向那白毛猴,那白毛猴一脸笑嘻嘻的,全然不以为意,待得史玉虎那虎爪抓到面前,却抓了个空,黑影闪过,史玉虎只感面上一凉,那白毛猴竟闪到了自己身侧,间不容发之际,居然还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

    烈刀门那桌顿时有人笑喝道:“猴子,手感如何啊?”

    那白毛猴皱了皱眉,道:“有味,够糙!”

    史玉虎怒火冲天,反手一掌拍向身侧,那白毛猴身子一矮,竟又轻巧躲过,两人一个打一个闪,那白毛猴身法确实了得,来来回回十几个回合,史玉虎那千钧掌力连他的衣角都没沾到,直被气得哇哇乱叫。

    那白毛猴停下脚步哈哈笑道:“史家少爷可别被气哭了,那在下心里可要歉疚得紧!”

    那史玉虎双拳紧握,浑身爆出咯咯轻响,只听他霹雳一声暴喝道:“欺我史家无绝技么?!”只见他长臂一展,两指微屈三指握成鹰爪般模样,如电般抓向那白毛猴。

    忘机先生低声道:“这家伙要使绝活了。”隐丘掌门点了点头,心里倒莫名期盼这家伙能争口气,打败那个无耻小人。

    那白毛猴眼见史玉虎又是爪功,打来打去还是那套,笑吟吟地等着对方抓来,便又卖弄灵巧身法躲过,眼见那鹰爪虎虎生风,瞬间便抓到了自己胸前,他身子一躬,猛地向后一缩,轻轻避开了那刚烈爪功。眼见史玉虎臂展已到极限,再也无法前进半分,他哈哈一笑,正待出言嘲笑,却见史玉虎身不动脚不移,那手臂竟又往前大大伸出一截,侯昆心里一惊,霎时便被史玉虎利爪抓住胸襟。

    史家庄历代习棍,史玉虎这招鹰爪功乃是他外公亲传,练到深处,手臂可较平日探出更长,往往击敌人以不意。眼见史玉虎得胜,史家庄这桌爆出一声叫好声,却是大大地出了气。连隐丘掌门这桌三人也不禁暗暗喝彩。

    那史玉虎好不容易取胜,一把拎起了那侯昆面向史家庄这桌,满脸得意,背后空档却全然暴露在了烈刀门那边。隐丘掌门望向烈刀门那边,皱了皱眉暗叫不好,只见那魏一刀猛地一拍桌上刀柄,一柄单刀刷地飞向史玉虎双腿,习武之人听力极佳,那史玉虎虽察觉有异,但那刀来势如电,哪里来的及躲避,当下脑中一片空白。

    电光石火间,只听“啪”地一声脆响,一根短细黑物猛然撞上那柄单刀,那沉重单刀瞬间转向,刷刷转了几圈,噗地一声嵌入了店内大柱上,刀柄兀自上下轻晃。那黑色物件落在地上上下弹跳,终于不动,众人凝目一看,竟是一根筷子。以一只木筷便能打得沉重大刀偏离方向,足见掷筷之人功力何等深厚。

    “天杀嘞!”只听一声杀猪般的嚎叫,一名掌柜模样的男子冲将出来,惨叫道:“大侠们,你们打归打,破坏店内物品可是要照价赔偿啊!”

    只见那魏一刀缓缓站起身来,随手扔了一锭元宝给那掌柜,鼻孔里闷哼了一声,吐出一个字:“滚。”

    那掌柜眼见这元宝黄澄澄沉甸甸的,当下换了一张笑脸,高声道:“好嘞,您们继续!”

    那魏一刀走了几步,弯腰捡起那只木筷细细瞧了瞧,阴沉着脸环视了一周,最后目光定定落在了隐丘掌门这桌。那隐丘掌门低头饮茶,忘机先生又背对着众人,魏一刀看不出端倪,只听他冷哼一声,沉声道:“对面朋友好手段,何不起来说话?”言罢只见烈刀门一桌人呼地一身站起身来,一个个手提大刀神情极为戒备。

    眼见那桌上几人毫无动静,魏一刀三指一叠,“啪”地一声折断了木筷,缓缓踱了过来,正待出言恐吓,却见饮茶那人抬起头来,一双温润眸子定定望向自己。隐丘掌门以而立之年执掌华山门户,一时名动江湖,武林中谁人不识?一时间烈刀门众人刷地往后退了一步。魏一刀眼见是隐丘掌门,心里一怔,但随即想到自己乃少林一系,也不怕他。当下躬身一拱手,道:“原来是隐丘掌门大驾,幸会幸会!”

    隐丘掌门不见喜怒,颔首道:“好说。”

    那魏一刀又道:“在下几个切磋武学,不知是哪里不中式,还劳隐丘掌门亲自出手指点?”

    隐丘掌门一脸正经道:“阁下出手太重,贫道再不阻拦,恐怕你要吃公家饭。”未曾科举中式便能吃上公家饭,那自然是衙门里的牢饭。

    却见那背着的老者缓缓转身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几个过分了。”众人凝目一看,只见那人鹤发皎皎精神矍铄,正是忘机先生。此老自出宫后便游历四方,不知医治过多少江湖好汉,在场众人多多少少受过他的恩惠,哪里敢跟他动粗?只听杂乱脚步声响起,烈刀门众人又退了一步。

    那魏一刀心里一惊,先有个隐丘掌门自己就已经对付不了,这又冒出个忘机先生,怎的大佬们今日在此聚餐么?他赶紧侧头望向桌上那名年轻道士,生怕他又是哪位高人,却见清阳正一脸鄙视盯着自己,他见这小道士甚是面生,不是甚么武林高手,这才放下心来。

    眼见这局面已不是他能控制得了,他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但自己代表着少林脸面,事情也是他挑起的,场面话不交代几句是不行的,当下一躬身道:“多劳两位前辈教诲,在下铭记于心,待在下回到少林本院后,自当一一禀报。”言下之意是我老魏并不怕你们,咱有少林寺撑腰。

    隐丘掌门与忘机先生对望一眼,摇了摇头继续饮茶,那魏一刀一挥手,准备带人撤出云木局客栈,便在此时,只听一阵排山倒海般笑声从门外传来,那笑声带着内力,直入心肺,内力稍低的人拼命捂住耳朵,浑身气血翻腾。

    笑声甫止,只见一名高大老者带着十几个身穿白衣的男子昂首走进客栈。那些白衣男子人人手携长剑,形容颇为潇洒,那老者年岁虽高,但身形威武,恐有八尺,满头银丝如水银泻地披在肩背,那雪白衣带无风自飘,观之隐有仙气。

    只听一声惨呼:“外公!”那史玉虎猛奔上前,跪倒在那老者面前。

    这厢只听烈刀门里爆出一声低呼:“天山派白掌门到了!”一个个拿刀的手不禁微微抖了起来。魏一刀只道史玉虎是只身入关,哪里料到天山派来得如此快,眼见对方大援已至,旁边隐丘掌门与忘机先生又全程看到自己做恶,今天恐怕是要被打死在这里,想到这里,饶他再胆大包天,心里也不禁打起鼓来。

    只听史玉虎悲愤交加道:“他们烈刀门仗着人多辱骂天山派与史家庄,我一时气急,与他们打了起来,多亏华山隐丘掌门……”

    只见那老者一挥手,不耐烦道:“打赢没有?”

    史玉虎听到这几个字,吓得魂飞魄散,自幼外公管教自己就甚为严厉,他不禁打架斗殴,但务必打赢,打输了就不能让他知道,知道了另赠一番饱揍。他抖着声音道:“他他他他们人多......”

    那老者低头俯视着他,双目不怒自威,沉声道:“那就是输了?”

    史玉虎听罢满头大汗,黑黝黝的脸庞看起来煞白煞白的,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便是方才真刀真枪地干,也没见他有半分胆怯,现下在他外公面前,便如一个做错事的三岁孩童一般无措。

    那老者怒哼一声,一抬脚便将史玉虎踢翻在地,只听他恨恨地道:“没用的东西,回去再收拾你。”

    拾掇了他外孙,只见他缓缓转过头,凝目望向烈刀门众人,只见他双眉竖吊,眼神里凌厉杀意骤起,森然道:“是谁辱我天山派?”

    烈刀门众人哗地一声又往后退去,可连番退却,后面已是墙壁,哪里还有退路?一个个吓得腿如筛糠,哪里还有方才那凶狠之色?那魏一刀身为领头之人,已是不得不出面,只听他寒声道:“在下烈刀门魏一道,问白老前辈好。”

    那白老背对着魏一刀,头都没回,重重的一哼,道:“烈刀门?魏一道?”

    魏一刀眼见白老语气不善,当下低声道:“正是。”

    只见那白老转过身来,满脸不屑道:“你们烈刀门算甚么东西?你魏一道又算个甚么狗屁?凭你这种杂碎也敢对我天山指手画脚?”

    这番怒骂直把魏一刀骂得脸上青一道红一道,这厮也是个顺毛狗,只能顺着捋,谁要骂他,便是天王老子他也敢怼回去,只听他涨红了脸道:“白掌门!我敬你是武林前辈,才好言说话,你以为我当真怕你么?”

    那白老尚未说话,只见他背后人影一动,一道白影刷地闪到魏一刀面前,劈头盖脸便是一耳刮子打在魏一刀右边脸上,那人身法之快,连隐丘掌门都没看清楚。那魏一刀还不及躲闪,便被一巴掌扇得懵了,还没回过神来,那人长臂一收,魏一刀左脸又被狠狠抽了一耳刮子,那人出手不容情,魏一刀脸上瞬间便高高肿起。

    只见那人拍了拍手,仿佛是脏了手一般,冷哼一声道:“敢如此对掌门人说话,给你个教训,如有再犯,拔了你的舌头!”那人说话字字清脆悦耳动听,众人凝目一看,竟是一位妙龄少女,那少女戴着白色面纱,面纱下隐约可见那清丽绝伦的脸上兀自挂着凶狠的神色。

    魏一刀与那侯昆交好,见过许多如侯昆般身法迅捷之人,但从未见过如此闪电般身法,他心中知道不敌,再僵下去也是没完没了地受辱,当下咬紧牙关道:“我老魏今日认栽!请白老放我兄弟们走,在下任您处置!”

    那白老哼了一声,皱眉道:“处置?你也配让本座处置?”他顿了一下,指着隐丘掌门面前地板道:“这是隐丘掌门所辖地界,你在此聒噪生事,是对他不敬!先给他磕三个响头。”那魏一刀年岁比隐丘掌门还大,便算是打死他他也不会下跪,只见他双拳紧握双目喷火,又要发作。却见隐丘掌门起身拉住白老,笑道:“白老前辈难得来中原逛逛,不必动气,这魏大侠也受了教训,看在贫道面上,算了吧。”

    白老鼻孔里哼出一道浊气,兀自火冒半晌,一挥手道:“今日卖隐丘掌门一个面子,你们快滚吧!”

    那群烈刀门帮众听到此言如获大赦,一个个战战兢兢地从屋边绕着摸出门去,魏一刀点了点头,两眼全是恨意,只见他朝隐丘掌门一拱手,二话不说也出了门。

    那白毛猴眼见情势不妙,赶紧混入人群中往外摸去,适才便是他侮辱史玉虎最甚,若是被他拿住,哪里还有活路?跌跌撞撞间,眼见便要到得门口,那侯昆心里一阵窃喜,刚要抬脚迈出门槛,霎时只感脖子上一紧,衣服后领竟被人拎住了。他被惊得肝胆欲裂,抖抖嗖嗖地转头一看,却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人。那史玉虎正笑眯眯望着自己,道:“其他人可以走,你不行。”

    那白昆连连摆手,哀叫道:“史大侠,史爷爷!您就把我当个屁,放了我吧!”这人狗仗人势,本事并不高明,眼见树倒猴狲散,自己却成了那只没跑掉的猴狲,心里惨叫连连。

    那白老眼见史玉虎又在生事,皱眉道:“你又在做甚么?”

    史玉虎一脸凛然道:“外公!此人辱我最甚,他不仅骂我,还、还......”后面的话他觉得说不出口,一时吱唔不已。

    白老不耐烦道:“还甚么?害口吃啦?!”

    史玉虎气势一萎,低声道:“还摸我……”

    那白老听罢仰头闭目向天,深深吸了一口气,似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怒火。隐丘掌门与忘机先生对望一眼,都在拼命压下笑意。

    史玉虎眼见白老还没发火,怯生生地问道:“外公,咱们...如何处置他?”

    白老终于忍受不住,只见他虎目一瞪,指着门外暴喝道:“你跟他们一起,立刻消失在我面前!”言罢又是一脚踢去。那史玉虎这番早有防备,赶紧一个侧身躲过了外公的铁脚,拎着白毛猴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客栈外。

    眼见闲杂人等都已散尽,隐丘掌门身为华山掌门,此地又是华山地界,怎能不尽地主之谊?当下便着人整治了几桌酒菜,招待起天山派众人来。

    三杯两盏淡酒入喉,几人相谈甚欢。说来华山天山,一家是中原名门,一家是关外大派,本来无甚交集,上次相见还是在隐丘掌门接任华山掌门之位时,当时宾客众多,两人也未深谈。此番白老眼见隐丘掌门磊落坦荡侠义肝胆,举手投足间从容不迫气度非凡,心下颇为欣赏。

    两人对饮一杯,只听隐丘掌门道:“白老前辈,您等闲不曾入关,此番不远千里来这里,怕也是为了来年二月之事吧?”

    白老点了点头,道:“那玄通老和尚拜帖都送到天山来了,我不去看看热闹,说不过去。”只听他怒哼一声,道:“但现在我又不想去看了。”

    隐丘掌门听罢颔首道:“玄通大师身为地藏阁首座,六大神僧之一,能到千里之外送拜帖,足见真心。白老前辈若是不去,恐怕要伤了玄微掌门的心哟!”

    白老呸了一声,忿忿道:“少林寺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你瞧瞧他们这些俗家弟子,像个甚么样子!”

    隐丘掌门为白老掺满了酒杯,笑道:“白老前辈,您久不久来次中原,不要被那无聊之人坏了心情,等此间事情办完,贫道带你去周遭好好转转!”

    白老捋须道:“一言为定!”

    两人又干了一杯,白老放下酒杯,两只虎眼微微眯起,沉声道:“隐丘掌门,这次英雄聚义,你怎么看?”

    隐丘掌门哈哈一笑,道:“华山无意参与那些纷繁复杂的权斗,咱们跟白老一样想法,只是去凑个数。”

    那白老侧过身子,低声道:“老弟,你真这般想?”

    隐丘掌门颔首道:“正是。”他微微一奇,望向白老道:“难道白老想......?”

    那白老一挥手,道:“老夫土都埋到脖子上了,还去争那些名利?再说若是我天山派在关外自在逍遥,犯得着给自己找麻烦?”他一捋须道:“老夫是想你若是去选那魁首,我天山派铁定站你这边。”

    隐丘掌门听罢连连摆手,道:“多谢白老抬爱!只是千万莫要推贫道,贫道向来闲云野鹤,才疏学浅,哪里是那块料?”

    白老听罢点点头,颇为惋惜道:“圣人处无为之事,看样子隐丘掌门是一门心思想做圣人。那此番老夫权当去看热闹了。”

    隐丘掌门笑道:“看热闹有何不好?看完贫道又带前辈去找酒铺!”有其徒必有其师,希言那酒瘾必是这厮带出来的无疑。

    白老听罢哈哈大笑,道:“说得好!来,干!”神色颇为畅快。

    日头渐偏,不知不觉已是午后了。众人酒足饭饱,出得客栈来。

    隐丘掌门拱手道:“白老,此间贫道还有俗事要办,就不作陪了,就此告辞,咱们嵩山再会。”

    白老一答礼,道:“我也要去找我那不成器的外孙好好算算账,隐丘老弟请便。”

    两人带着各自人马分道扬镳,却听清阳道:“掌门,这天山派好厉害啊!打得那烈刀门腔都不敢开呢!”

    隐丘掌门还未答话,却听忘机先生叹道:“别说是烈刀门,便是少林本院,也不敢对白老无礼。”

    清阳奇道:“这可怪了,少林寺乃中原大派,怎么会怕远在天边的天山派?”

    只见忘机先生与隐丘掌门相视一笑,摇了摇头,竟径直离去了。

    “喂!你们等等我啊!”只听清阳大声叫道,背起药箱和包裹追了过去,身后那“乒铃哐啷”声响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