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哄我吗？”虽然觉得陈四郎说的有道理，他一心做官不就是为了追求权势。

    可还有说不通的地方。

    “你要是真的一心追求权势，那为什么不是想着把优化稻匿名交给朝廷，就是暗地里推广出去呢？明明这优化稻利用好了就是大功一件，升官发财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孟瑜还提出了一条可实行的方案，“明明可以等你科举得中之后，求个外放的官，进士外放最小也能当个县令。到时候再在你辖下的地方推广这种高产的种子。只要不是有人故意使坏，就能获得丰收，那你的税收和政绩一定很好看，即使别的方面都不行，只要在劝课农桑这一点上有建树，那三年一次的外官考课肯定能得个好成绩。升官发财完全不在话下。”

    说着，孟瑜忍不住扭了陈四郎一下，“你说的跟你做的，根本就对不上。”

    “你说的都对，看来在我教你的时候，你听的很认真。”

    认真到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记住了。

    陈四郎记得官员考核和考核内容，这些消息他只提过一次，还是在跟孟瑜聊一首官员的诗的时候，他顺口提了一句。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当时随口的一句话，他都快忘光了。

    要不是孟瑜提起官员考核，他都想不起来。

    “其实我一开始跟你的想法一样，也是想着现在先利用优化稻种子赚钱，等将来做官了再推广。可三哥说优化稻太特殊了，然后他提出要上交给朝廷。”

    然而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去上交优化稻种子，于是他们都打算放弃了。

    这不是孟瑜说她有办法，可以使得优化稻种子的特殊不那么引人注意，他们这才跟着她，想看看她能不能解决问题。

    孟瑜眨了眨眼睛，“后面是我提出的有办法，可我是不想看你失望，才想办法帮你解决问题的。”

    “我知道。我想说的是，对于优化稻种子，咱们两个的想法是一样的，先换钱再换成功劳。想要利国利民的不是我，而是三哥。”

    按照小媳妇的想法，一个品德高尚无私奉献的人，就该由另外一个同样无私的人配着陪着，就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么一个人能出现了。

    私心里，陈四郎还是希望有这么一个人的。

    陈家家庭温馨和睦，家里的每个男人都和自己的妻子相处和睦，夫妻间的感情深厚。

    整个陈家他们都过的甜甜蜜蜜的恩爱有加，就他三哥倒霉。

    不仅丧妻，他妻子活着的时候，陈三郎也没有一天的生活是夫妻和睦恩爱的。

    他希望所有亲人都过得好，自然希望有一个人可以出现在三哥身边。

    在他们有妻子陪在身边的时候，也有一个人可以陪着三哥。

    “那就好。”孟瑜这次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她可以崇拜敬仰那些品德高尚的人，却无法接受和那样的人一起生活。

    因为他们无私，什么时候都是先人后己。

    跟他们一起生活，作为他们的家人和爱人，你感受不到他们的看重和特殊对待。

    想想自己亲密的人，能体会别人的辛苦艰难施出援手，却偏偏对身为枕边人的你处处忽视，孟瑜就觉得自己要疯。

    她是一个界限感分明的人，自己人和外人分的清清楚楚的，自然不能接受一个无私奉献的丈夫。

    像她这样“自私”的人，为了社会和谐家庭和睦，还是不要跟无私奉献的圣人当夫妻了。

    孟瑜说不干了，也不是什么都不管的直接撒开手，她把需要记录的几种数据，和对比对照的试验方法等都教给了陈四郎后，才真的放开手。

    教这些东西花了一天时候，之后她还跟着陈四郎他们又去了四五天。

    在教过陈四郎以后，孟瑜再去田里的时候，就像个影子一样的跟在陈四郎身后，看着他观察各种水稻种子的发芽生长情况，然后把信息记录下来。

    在见到陈四郎能准确的记录好水稻生长的各种信息之后，孟瑜才不再去地里的。

    她是不想把自己的时间花费在研究如何推广优化稻种子上，可原液能提升植物的生长速度这一观点是她提出来的，私心里她希望这一观点能得到证实。

    孟瑜虽然因为试验繁琐枯燥，得到的结果还不能给她带来大量的利润，而选择放弃了亲手研究，可她也希望陈四郎他们还是能研究出成果的。

    而不是让她这一个很好的实验项目最后流产了。

    所以孟瑜在教会陈四郎，而且他能够独立记录研究的时候，才放下心不再关注田里的试验。

    不再操心试验田里的情况后，孟瑜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读书上，恢复了她和小姐妹们一起上午读书认字，下午刺绣赏花的悠闲生活。

    当然她们生活在乡下，赏的不是大家闺秀欣赏的那些由人精心呵护的名贵花草，而是路边田野里随意生长的野花野草。

    孟瑜的天赋好，读书速度快，不仅能自己学，还能教孟瑶和陈小妹，还教得有模有样的。

    在孟瑜的教导下，孟瑜和陈小妹两人的进步也很快，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把蒙学七本书都给学完了。

    在她们学到这里的时候，孟瑜就不敢往下教了。

    像《百家姓》《三字经》这些蒙学书籍，孟瑜可以很自信的说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所以她觉得自己能胜任教导妹妹的这件事。

    可音韵训诂这些孟瑜自认学的不怎么样，她是学会了也懂得了音韵对仗，可实际上怎么运用，脑子里还是一团雾水。

    就她现在这种对音韵训诂半懂不懂的程度，她可不敢教孟瑶她们，省得误人子弟。

    孟瑜有自知之明，没有用自己半桶水的学习成果去荼毒两个妹妹，而是又找了陈四郎，求他每天抽出一个时辰来教她们。

    这还是陈四郎第一次正式教导孟瑶和陈小妹。

    以前陈四郎只教过孟瑜一人，孟瑶和陈小妹都是由孟瑜来教的，他最多只是偶尔出言指导两句。

    在亲自上手教导孟瑶和陈小妹之后，陈四郎的心情很复杂。

    孟瑜读书认字又快又好，陈四郎当时只觉得是她天赋异禀，心里还为自己捡到了这么一个优秀的小媳妇而庆幸。

    可现在，看着眼前这三张稚嫩的小脸，看着她们求知若渴的小脸，陈四郎只觉得心虚难受。

    小媳妇一人在读书上有天赋，陈四郎可以当成是个特例。

    可自家的三个女孩子，读书都很好，尤其是亲自上手去教妻妹和妹妹读书后，陈四郎清楚她们两个甚至比他一些同窗的天赋都好。

    这个事实让陈四郎明白了一件事，不是女子的天赋和能力天生不如男子。

    而是她们被剥夺了上进的路。

    在之前，陈四郎虽然没有鄙视贬低女子的意思，可也从心底里觉得女子是真的头发长见识短。

    就是之前陈四郎和孟瑜两人能够做到平等交流，陈四郎也能听从孟瑜的意见改变自己的想法，他心里也同样还是看不起女子。

    他能听从孟瑜的意见，一方面是出自男人对属于自己的女人的包容，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孟瑜用自己的能力证明了自己，她不弱于男子。

    他见识到了孟瑜的优秀，承认她是一个可以和自己并肩前行的人。

    可孟瑜一个人的聪慧不足以改变他对整个女子群体的态度。

    在陈四郎心里，他始终看不起女子。

    他觉得女子就像是菟丝花一样，只能依附在男人这棵大树上。

    即使要强如他娘大张氏，就算她不是那种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子，自己就能当家做主，遇到事的时候也会下意思的寻求丈夫和儿子的支持。

    陈四郎见惯了陈母在陈父面前的顺从，所以即使生活在女眷也拥有很大话语权的陈家，他心里也瞧不起女子。

    其实不只是陈四郎看不起女子，这个世界的男人几乎都瞧不起女子。

    男子轻视女子，这是封建社会的通病。

    以前的自己瞧不起女子，认为她们比男人笨比男人弱，陈四郎自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在真正见识到自己妻子和两个妹妹的聪慧和好学之后，他开始反思自己。

    在女子上进的道路被斩断，能力和生存空间被无限削弱的这个社会里，自己作为既得利益者，根本没有资格去轻视女子。

    陈四郎看清了女子的处境，也同样看清了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

    虽然陈四郎心虚难过，可他并不打算做什么。

    他不会打破规则，即使在看见孟瑜她们渴望上进时，他会心生愧疚与怜惜。

    这天教完两个妹妹后，陈四郎难得没有留在书房里读书，而是和孟瑜一起牵着手回了屋子。

    “明天我要去县里拿东西，你要去看看吗？”

    陈四郎虽然卑劣的不想失去自己身为男子的特权，可面对小媳妇时，他总是心虚的。

    为了使自己心里好受一些，他决定对小媳妇更好一些。

    于是打算趁着去拿首饰的机会，带孟瑜去县城里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