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万拿起原石对着光线寻找角度，此时外面的阳光特别明媚，显得这家翡翠店里的光线特别昏暗，他觉得在店里可能会有些看不清楚，就随手拿来一个方凳子放在了有阳光的店门口。他拿着手电筒正准备蹲下来打灯勘验，突然被后裤兜里不知什么硬邦邦的东西给硌了一下。他伸手朝后兜里一摸，才突然想起放在裤兜里的是一本制作很精致的时尚小画册，这是昨天他去李悠然送镶嵌和取成品无意中看上的，从一堆送客户的宣传品中随手顺走的一本翡翠广告宣传画册。

    小万掏出了画册也没处放，就顺手放在了旁边。霍天华站在门口，他觉得挺好玩，就一把拿过去翻看了一遍。这是一本铜版纸制作的广告宣传画册，长方形的册子，制作很精美，看起来是为了方便给赠阅的客户贴身携带，画册体积很小，比起他抽的香烟盒也不大多少。随手翻了几页，画册里印的全是翡翠成品的图片，不过这些图的画质极好，图下面还配有一些简单的文字说明。画册页数不多，但每一页都印满了图片，里面记录的品种也挺全，对各种颜色的翡翠都做了一些记录。

    霍天华寥寥几眼就看完了整本画册，觉得里面没什么好看的，也不确定小万大师拿这东西来到底是派什么用的，而小万大师似乎就没准备要和他做什么解释。在小万认知里的霍天华毕竟是个堪比大师级别的翡翠玩家，他这些年什么翡翠没见过没玩过，这种简而全的小画册对他自然提不起任何兴趣。

    小万的性格比较内向，并且他的处事风格属于既来之则安之的那种，一旦确定好一定要做的事就不会去有意的浪费时间。他摆好方凳小心放上霍天华拿给他的翡翠原石，凑近了这才发现附着在石头表皮上到处都是干硬发涩的泥沙，手再放上去立刻就有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感觉。小万很不喜欢这种上手的感觉，他马上就问身旁的缅甸伙计要来一把硬毛刷子，自己动手清理这块全身都沾满泥沙的原石。只是清理的过程既费时又费力，小万也就不想理会老是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的霍天华。

    霍天华本以为小万过个场就完事了，没想到他一个人还真的认真起来了。霍天华实在无聊的有些憋不住了，拿起小画册故意在小万眼前来回晃了晃，佯装无意的轻声开口问道，“小万大师，没事你带这个来干嘛？”

    “等会你就知道有用了。”小万语气平静的回答道。

    小万为了快点完事，正在用刷子加快收拾手底下的翡翠原石，本就没打算搭理他，再被他这一催，更不想在这环节多浪费口舌了。连头都没抬一下，干脆用一句话直接关上了他那无聊的话题。霍天华的脾气也是挺容易上头的，见小万这么不愿搭理他，登时就觉得不开心了，老板脸也拉得老长，索性一个人闷闷不乐的走到外面抽烟去了。

    小万没想到霍天华都已经是董事长了，心理建设还这么差，就这么的被他刺激了一下马上就闹情绪了。小万在一瞬间突然觉得他这人吧其实挺有趣的，之前感觉他这人做任何事都挺高调挺强势的，不管在什么场合都会带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没想到连一个这么绅士的人都会有不着调的时候，还像孩子一样的意气用事。

    小万侧过头来，用眼角的余光扫了走出去的霍天华一眼，从他脸上露出一丝隐约可见的淡淡笑意。他低下头来继续忙手里的活，看看那些黏在石头外面的泥沙在硬毛刷子的攻势面前簌簌落下，一会儿就被他刷差不多了。他又拿起喝过两口的矿泉水瓶略微倒了一点水在那原石上面，让水尽量湿润一下干燥粗粝的表皮，方便打灯的时候可以看得更清楚一点。

    霍天华确实挺生气的，自己好歹也是昇缅华翡翠的董事长，放在平时有谁敢用如此傲慢的态度来对他说话。霍天华气呼呼的站在店门外的商铺区通道里左顾右盼，这时在玉城各个商业区域里来往的人明显已经多了。霍天华掏出裤兜里的烟盒给自己点上一支烟来掩盖焦躁的情绪，不过他也不敢擅自走远，隔着一条通道远远看着小万低着头自顾自的忙碌，自讨无趣的他只能一边抽着烟一边对着空气吐起了烟圈。

    谭芸芸立场是中立的，她可不会凭着和霍天华的特殊关系来故意难为小万大师。谭芸芸很了解霍天华的个性，他这人好面子，平时高高在上惯了，遇到和他有关的事情都必须由他来拿主意，遇到多大的难题也不喜欢找人求助。除非是他一贯认可的身边人主动来帮他解决问题，不然他还不怎么肯领这个情，说不定还会反过来怪人家多管闲事。

    说到谭芸芸，她之前一直陪在他们两个旁边帮忙照看调皮的柔柔，仿佛到了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都特别喜欢感觉新鲜的陌生环境，喜欢在店里跑来跑去的戏耍，不是吵着闹着要谭芸芸陪她来玩捉迷藏，要么就是指着一些没见过的玩意没完没了的问东问西，偶尔三个人一起出来也没有让她可以省点心的时候。不过要说今天她的收获也挺大的，难得看到一次霍天华也有因为耍小孩子脾气失态的时候，看到小万大师用不冷不热的态度朝他发飙，又看到他因为生闷气躲在外面抽烟时露出的那张苦瓜脸，那张难得一见的脸真是说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谭芸芸想到这里突然莫名的捂着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引得柔柔不知所以然的抬起头来看了看她。

    做完前期准备的小万已经端正好了姿势，打开手电筒的白光灯，用手抵在那已经被水浸湿润的翡翠原石表皮上开始来回比划。这一刻霍天华和谭芸芸都默不作声的静静旁观着，他们彼此心照不宣，知道小万其实就算不打灯也一样能看到原石内部的情况。而这时看店的缅甸小伙也把头凑过来在旁边静静的看着，看着小万认真研究着面前的石头。

    抽完第一支烟，霍天华也变得慢慢冷静了。回想起刚才自己的失态行为，脑子也开始逐渐清醒了，觉得自己之前肯定是被兴奋冲昏了头，导致说话也频频违反正常的逻辑，他对待小万大师的态度明显是过分了。要知道小万大师可是他亲自从李叔那里请来的帮手，小万大师是在帮他做事，自己理应对人家客客气气的。可他刚才做了什么，他还在对大师发脾气，嫌他处理的速度太慢了。霍天华想到了这里，突然有些后悔起来，后悔对小万大师大不敬的冒犯行为了。

    霍天华这时已经有了悔意，只是谭芸芸还没意识到他已经清醒了。大家一直这么安安静静的等着，等待小万看过之后，到底会对这块翡翠原石给出一个什么结论。为了彻底查明白这块原石内部的基本构造，这时小万已经动用了他妖孽的红色重瞳能力，一旦动用这种超越凡人的强大妖族能力，他的相貌特征也跟着发生了激烈的变化。至于霍天华他们都是没有特殊能力的普通人类，他们所能看到的小万还是和之前一样正常的样子。因为凡人无法看透妖族的本体，就连他们身上浓烈的黑色妖气也察觉不到，所以也就无法看到小万双眼妖魔化之后变成的可怕模样。

    小万动用这个能力的妖化过程很快，快到连他自己都来不及察觉，转眼之间就从一个普通人类变成了类似海洋妖魔或者蛇族妖魔的模样。他的脸上一下子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银色三角鳞片，他的双眼也因为妖魔化变成了一对竖立着的红色双重瞳仁，现在的他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有如实质一般无比浓烈的黑色妖气。

    在这一对妖化的红色重瞳作用下，他的视力仿佛在一瞬间就被无限放大了，他所看到的身遭一切也都和以前不一样了。这双妖异的红色重瞳不仅可以随意放大缩小被他锁定的目标，还可异常清晰的看到目标物完整的内部结构。不过为了能在这些普通人面前尽量显得他还是一个正常人，他还得时不时的翻动一下原石切换下观察角度，拿着手电筒的那只手还得不断配合视线的移动装模作样的动个几下，不然的话连他自己都会觉得这个勘验原石的过程很不真实。

    别人勘验翡翠原石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可他不需要。在他比妖孽还要妖孽的妖魔化红色重瞳面前，连强光手电筒的光线都很难穿透的翡翠原石根本没有秘密可言。只是把原石的角度随便转上几转，他就已经通过重瞳的透视能力完全解析了这块石头的内在颜色分布和结构情况。

    仔细一遍看下来，他已经完全掌握了这块出自莫基湾的老种料子的内部情况。这块料子种水很好，在油性方面比起木那种是偏干了一点，但总体上还算不错的，内部棉状晶体也算同等品质里比较莹润细腻的。这块原石内部的颜色总体是以浅绿为主，个别部位会带着一些点片状的深绿飘花晕染，只是这块颜色在分布上还不能算是特别的均匀，晶体通透度也只勉强可以算是达到了冰种级别，在靠近中心的部位还有那么几丝程度很轻微的细而短的裂纹。从整体观察下来他能给的结论是中等偏上，起货一整块的镯芯料完全不成问题，唯一不足的就是有那几条裂纹，觉得应该不会影响到解石过程中切片入刀的角度。

    “好了，好了，终于好了。”

    小万说着话慢慢的直起身体，仰起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个人在方凳前深蹲了这么久，他的两条腿似乎都不是他自己的了，从大腿到小脚趾觉得都已经蹲的麻酥酥的了。好在花了这么长时间，所有的等待终究是值得的。

    算起花费的时间来，小万知道清理干净原石表面泥沙花费的时间是最长的，而他着手勘验原石用的时间最短，这过程一共才花了几分钟就已经结束了。可能由于之前大家一直都在全神贯注的看着他，让这个原本简单的一个过程就像经历了很长时间一样。

    小万关了电门，放下手里的手电筒，然后看了一眼还在通道对面发呆的霍天华。他想了一想，随即拿起那本精致的小画册，翻开里面的画页，一页页的翻过，从里面找出一张和他刚才所见颜色最为接近的浅绿色贵妃镯子图片，然后招手把霍天华给叫了过来。

    “小万大师，你给我看这个图是什么意思？”霍天华有些疑惑的问道。

    “你也知道，我还不太了解翡翠的颜色分类，能看懂的也不太了解该怎么描述，”小万为了能让他明白过来，只好往下接着解释道，“我觉得这本书上记录的内容都很实用，还可以对比颜色。给你看这个图呢，就是因为我看下来，觉得这个镯子颜色其实和这块料子的颜色就非常接近。”

    在这时候，霍天华茅塞顿开，不得不服小万的灵机妙用。小万对翡翠了解不多，为了能够和他解释到位，一切能用的办法都用上了。这会的霍天华态度已经彻底端正了，他一边看着图片，一边耐心听着小万的解释，加上两人不断的沟通，很快了解了这块翡翠原石的内部情况。通过这些汇集起来的多方面描述，让霍天华的脑子里也有了一个最终明确的样子。通过心里的一番考量，他确定了最终可以接受的价格，当然这是赌石，他目前开出的价格也只是他的初步估价。如果这里是其他玉石店，而且这是一块已经被破皮切片，开了窗的明料的话，按照小万的这些综合描述，他也许能最高给出两万左右的价格。

    毛料和明料的价格差距太大了，这里面的利润也太诱人了，当然这也是能够怂恿有胆量的人参与赌石必备的首要条件。

    正因为这些料子还只是毛料，加上毛料的不确定因素很多，市场上同品质的毛料比起明料起价普遍就要低上很多。赌石的本质就是由卖家提供价廉物美的翡翠原石，让所有有参与资格的买家自由决定是否参与这个赌石游戏。参与的买家通过最简单的肉眼技术判断来决定下不下手，一旦游戏宣布结束，不管买卖的双方哪方输哪方赢都不能单方面反悔。不过也正是因为赌石定有这样的游戏规则，才会有人愿意以身犯险参与赌石来博取高额利润，只要买家会挑石头，再加上眼光够准运气好，赌石的赢面说实话还是很大的，未必会输得很惨。更何况这家店的价格还算公道，这块毛料缅甸小伙给的出售价是一公斤一千的价格，虽谈不上特别便宜，但倒也不能算是贵的。

    霍天华很少玩毛料，原因并不是怕，而是没必要去冒这个风险。这些年他把公司不断做大，事业进入了上升期，名气有了，生意也好了，资金流也非常充裕，没有必要为了一点利润去参与赌石，直接在市场上买明料回来加工就可以了。玩赌石的多数都是一段时间手头不够宽裕，才会想到在赌石这一块碰碰运气。玩赌石的一半靠技术一半是靠的运气，就是因为大块的毛料很难用肉眼去判断它的内在品质，若是没有高端仪器设备来辅助检测的话，光凭一个人的经验，就算是经验老到的他也有可能买到品质很低的次货。如果以低价批量方式采买还好说，通过工厂配置的检测设备，高级技工师傅的手艺，他还可以用一批货里面高品原料的利润来抵消开出低品次货的损失，只需保证总的盈利就可以了。

    缅甸的翡翠确实是一样好东西，做成的翡翠首饰不管到哪都很受欢迎。以前去缅甸收翡翠收的都是毛料，然后带回国通过加工处理变成翡翠成品来卖钱。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国内也慢慢兴起了赌石的游戏，全国各地的翡翠商人居然都一窝蜂的跑到云南边境来参与赌石赚差价。那时赌石都是在很大的露天市场进行，而且毛料赌石的赢面一般都很低，尽管有一定的市场，但是一来就敢对毛料下手的相对还是少一些的。一般来说赌石当中明料最容易判断，参与的人也多，不过在那些午夜时才开的赌石直播场子里，把毛料破皮开窗通常都是要按刀数加钱的，下一刀只能去掉一小部分表皮，如果要几刀下去，三千多的毛料转眼就变成了四五千的货，最后到手的利润就明显缩水了。

    好在今天有小万大师帮他勘验区分优劣，他才有绝对的信心拿下这块翡翠原石毛料。买下这块三四公斤的料子只要四千不到的价格，比起市场上品质一般的明料都已经算是便宜了。至于他拿回陇川工厂去以后，要是工人们能用它开出一整块完美的镯芯料，就算只能起货三到四个正常圈口的镯位，也能让它的内在价值再次翻翻。

    “到底是小万大师，没有你，我还真是不行。”霍天华满意的笑了，也明白了小万为什么带这本画册过来的用意，这本画册让他们两个之间的沟通一下子近了很多，就算是很难描述的地方也能说的清楚。

    他们两个只顾自己说话，已经彻底忘了还有一旁静静等着的缅甸伙计。这个皮肤黑黢黢的缅甸小伙子挺懂规矩的，看他两忘乎所以的连说带笑加比划，自己就在一边默默整理起了被他们之前弄乱的货架，把他们已经挑出来待定的翡翠原石按标价类型分开摆在一起。等小万和霍天华完全商议妥当重新回到店里，惊奇的看到那个缅甸伙计已经把他们挑出来的那些原石全都摆的整整齐齐的了。

    小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又用红色重瞳再次扫描了一遍霍天华之前挑出来的原石，筛去瑕疵较大较重的，能够留下来的都是品质近乎完美的翡翠原石。按照霍天华本来的想法这次出行至少得收个大几百万的货来补充一下他陇川工厂已经见底的库存，不过又要为了确保他收上来的都是冰种以上带色的高货，小万只好再用红色重瞳之力在店里扫了一通。筛去那些等级太低的没种没色的翡翠原石，最后确定能够入选的翡翠原石一共也就二三十块，这其中还包括了三块重量超过二十公斤的大块头。霍天华找缅甸伙计过来算了一下全部卖价，这里一共也就二百多万而已。

    收完货的霍天华精神抖擞，还帮着缅甸小伙一起打包收购下来的原石。看着已被小万从上到下彻底搜罗了一遍的店堂，留在架上地上还能剩下的已经都是完全看不上眼的货色了。可是将选中的这些全部都加在一起，距离他定下的目标还是有点遥远。

    “这点货明显不够看啊。”想到这里，霍天华对一起忙碌的缅甸伙计说道，“小兄弟，除了这些，你们店里就再没有别的货了吗？”

    “全都在这里了，”缅甸小伙笑着说道，“我感觉好货已经都被你们挑没了。怎么，还不够？你们再要的话，我只能请你们去前面那家门面最大的翡翠交易中心去碰碰运气了。”

    缅甸小伙说这话脸上还是笑嘻嘻的，但心里却变得有些酸酸的。就因为他家那些个老板眼高手低不会拉广告做生意，进来的翡翠原石毛料定完价一上架就没人管了，每天进店来的都是看的人多问的人少，有时会一连好多天都没一个人过来买货。货一天天放着变不了钱，他也只能看着着急，看着别家生意红火，他家连像样的饭菜都吃不上。一听到霍天华还在感叹今天都没买够，这矛盾的心理让缅甸小伙顿时就感慨万千了起来。

    “那我们就去翡翠交易中心看看？”霍天华拍了拍小万笑着问道。

    “那家翡翠交易中心我还真去过一两次，”小万看了他一眼，低头想了想说道，“我知道交易中心会定期举办一些翡翠拍卖会来抬高人气，只不过我是做彩宝的，不太关心这种事。”

    缅甸小伙听着也点了点头说道，“哎，对。我好像记得今天上午就有一场临时加开的拍卖会，你们现在过去说不定才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