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计家门前
柳河街,计家老宅。
后山的一声高昂似人非人的怪叫传到镇里,使计家老宅门前的陈三道夫妇、老族长与街坊四邻都惶恐抬起头。
“那是…………”
老族长陈泰清已见怪不怪,佝着腰背手安抚道:“没事,山魈打架呢,以后少往后山那边走就行。”
众人这才回神,重新将目光放在了大门紧闭的计宅。
陈三道嘿嘿一笑,挠挠裤裆走上前用拳头砸门叫:
“小瞎子!快出来!想赖账是吧,今儿你可跑不掉!既抵卖了宅子,就算你求爷爷告奶奶也得搬。”
他镇上有名的泼妇娘子钱桂花也叉着水桶粗腰往里大骂:“臭小子还不出来!族长都在这呢!”
正是中午饭点,邻街对门的镇民都端着碗围着看戏。
新围过来的人不知道情况,咬着碗里腌萝卜打听,有人说是计家那赌鬼败家子之前签了字据,将老宅卖给了陈家无赖夫妇,族长正帮着断决呢。
“计娃子,出来吧,这字据上的字印是你签的不?”
族长发话后人群更议论纷纷,瘦高敞胸的陈三道仗着蛮力想踹开门,谁料一脚下去门丝毫没动,他自个倒后摔了个狗趴。
陈三道爬起来惊诧,这门像是将他弹开了似得。
街邻不明所以,看见无赖陈三道出洋相暗自扒饭憋笑,外围忽有人笑喊:“哎!那计大公子在这儿呢!”
众人看去,从街角小槐树下已走出一道衣服洗得半灰半白的高挑少年身影,头发散扎垂发如柳,灰眸空洞。
而在计尘旁边,是端着碗鸡肉扎两个羊角包的男孩小知了。
“尘哥儿,你家门口好多人,”小知了看见前面情况歪头疑惑说。
计尘拿着卦幡正苦脸嫌累,听见小男孩的叫嚷便抬头往家门口望去,确实影影绰绰有很多模糊人影。
怎么回事,不会是家里那鬼娘子闹出幺蛾子了吧?
他连忙手扶着砖墙赶到门口,可还没开口就被钱桂花叉腰指脸破口大骂:
“臭小子,搞半天你不在家呀,门锁这么紧是防贼还是防我们呢!”
这脂肪压迫气管的粗嗓门,一听就是陈三道家的母老虎。
计尘暴脾气上来恨不得鬼魂出窍掐死这女人,心骂一句:‘就是防你这猪头!’想起今早他们夫妇想借合伙做生意做局骗地契的事后,他顿时心里有了判断,看来是这俩家伙还贼心不死。
门打不开的话,应该是苏有容故意控制住了大门。
“钱大嫂,有什么事吗?我出去的时候没有锁门。”
这下两边都到场了,街坊四邻们添饭的添饭夹菜的夹菜,都兴致勃勃继续看戏,吃饱的就拿块西瓜蹲树荫下。
陈三道两夫妇大家都知道,根本就是一对泼皮无赖。
仗着和族长陈泰清勉强算是本家,没少在镇上讨便宜,小到鸡鸭大到店铺地皮,凡给他们看上的都得抢一抢,惯用坑骗和胡搅蛮缠的伎俩。
计尘蹙着眉头走到自家门前,只轻一推就打开了门。
众人啧啧称奇。
陈三道黑脸盯了黑漆旧木门半响,只当是门轴生锈,心想着等院子到手,先得拆了这破门换副新的。
“三道哥应该也在吧,说说吧,找我这瞎子有什么事?”
他空洞无光的眼睛精准对准了陈三道,光凭模糊身影他也能认出。
厚蓝黑苗风罩袍,身形干瘦的老族长陈泰清佝腰背手在街上说道:
“计娃子你回来得正好,你想想,早上签过卖宅子的字据吗?”
白胡高帽的陈泰清原是十里八乡最好的讼师,年轻那会儿黑,吃完原告吃被告,当了族长就公正多了,只不过在陈姓本家的事上仍会有所偏袒。
听提到字据,钱桂花立马就来了劲,忙捅咕着旁边的死鬼相公。
陈三道也是会意,从怀里小心拿出了折叠的白纸字据。
在交给周围镇民传看后,他颇有底气的仰下巴说:“都看看嘿,这可是计大公子亲手签的字盖得手印,将老宅以二十两卖给了我们夫妇,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听见这话镇民们都心生好奇,传了几手都看清字契后,很多人摇起头。
纷纷看向垂手而立的计尘感慨这小子可真是个败家子,竟将爹娘留的祖宅仅仅二十两银子就抵了出去。
难道是赌瘾犯了,着急拿钱去城里耍个昏天暗地吗………
计尘虽不清楚情况,但自己绝没有签什么抵宅的字据,听到陈三道的诬陷和街坊的议论气得血压直飙高速。
小男孩“知了”人小鬼大,进院将焖鸡肉放下后,便一溜烟跑出来叉腰对陈三道呲牙咧嘴叫嚷:
“坏蛋!你们欺负人!”
“欺负算命先生,也不怕出门叫你们摔泥沟里!”
听到小知了的话陈三道嘲笑出声:“就他还算命先生呢?呵呵呵,他要能掐会算,叫我舔猪腚都成。”
院墙门外热闹十足,登阶跨进门槛,能看见院里的一棵老桃树正在生长,枝丫上有黑纹游动,地底无数的根系悄悄蔓延到门口蓄势待发。
苏有容从地底附身到桃树身上,正冷眼观察着门外情况。
她看着计尘灰袍清瘦的背影,眼里不由泛起失望与无尽寒意,这狗男人出门一趟竟已将宅院抵卖了出去吗?这是巴不得想逃离她的掌控呀!
果然什么知错都是假的,合该昨晚上就阉宰了这家伙!
另一边的门外,族长陈泰清从镇民手里接过了粗麻白纸字据,其实他早已经检查看过了,签字有,手印有,上面也确实是计娃子的字迹。
陈泰清灰白眉毛皱着,瞟了一眼正得意的陈三道夫妇。
随后移正目光,郑重看着站在门前的瞎眼少年再道:“计娃子,在祠堂户薄本上我和几个族老已经比对过了,这上面确确实实是你的字迹和手印。”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可有人强迫哄骗你?”
旁边的钱桂花听老族长这么说刚要撒泼发火,却被陈三道抓手拦了下来,对自家这母老虎摇了摇头。
计尘在十几个人的注视下,内心无语吐槽:‘强迫你个头,瞎子签字据,傻子都不会信吧!’
表面却迅速镇定下来,知道在字据面前多说无益,于是先静静将手中卦幡靠门放下,转回身后他灰眸眼帘微抬看向族长手里的白色薄影。
【伪造字据:由淄川县登文阁的老裱纸师所制,将别处的签字与手印以分纸技法贴裱于字据上,滴水可破】
发动“洞察”后他略有些疲倦,对于伪造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
计尘空洞的眼中暗光浮动,不急不缓道:“既无强迫,也无哄骗,那上面确实是我的字迹和手印。”
钱桂花喜叫:“哈哈!他认了!”
众镇民再次哗然,其中包括后面赶来的云娘和家珍姐。
纷纷摇头脸上气愤。
败家子在乡镇里可连狗都嫌厌,都说崽卖爷田不心疼,这小子可是连自己家的祖宅都给贱卖了!
而附身桃树上的苏有容见计尘亲口承认也是心里冷笑。
自己竟会期待这种贪财胆小,负心杀未婚妻的家伙能知错,昨晚还说得好听,今天就想卖宅摆脱她吗?
她可不会放过这狗男人,就算被地缚反噬与暴露身份,也要强行出门将这伥鬼抓回来慢慢剥皮抽筋。
虽能直接捏碎心脏让其暴毙,可那就太便宜这家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