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球一样的童子十分热情的把舒璃与齐墨白招呼进屋，凌乱的房子里除了石席上一个还算整洁的棋盘，其他地方堪称凌乱不堪。

    舒璃环看一周，也没找见一个能落座的地方。齐墨白便凭空画了两个圆，于是一黑一白两个半圆形的石墩浮现在地上。

    “坐吧。”齐墨白道：“我这位朋友不拘礼数，自便就是。“

    胖童子笑盈盈的扯着齐墨白坐在前边，大吵着：“下棋下棋，等你好久了。”

    齐墨白却甩开胖童子的手，嘟囔说：“不下，下不过你。”

    舒璃在旁觉得好笑，一来这两个小童模样的人，虽幻形如此，可好歹一仙一灵，此刻竟如小孩子拌嘴般吵闹；二来，棋灵如此强的胜负心，竟在那童子面前消失不见了，她委实没有想到。

    胖童子也撅起了嘴：“这回按你的规矩下，你说怎样就怎样。”

    齐墨白轻描淡写：“不信。”

    胖童子恼了，两手吃力的伸到头顶，一把把的向上推抓着头发，眼看一簇碎发竖起了“朝天杵”。他本来就胖，加上头大胳膊短，那吃力的模样煞是可爱。

    舒璃开口打着圆场：“二位......前辈，是要我来观棋吗？”

    胖童子哼唧着甩给舒璃一个白眼：“书灵棋弱，不要插话！”

    舒璃霎时乖巧的闭上了嘴，心想自己与这上仙才见过片刻，竟已被他道破身世，齐墨白所言不虚，这上古仙境，务当谨言慎行。

    齐墨白哈哈大笑：“混球，远来是客，你别吓着小姑娘。你先答应我把正事说完，我就陪你下棋。”

    胖童子听罢，气哼哼的插着手，盘腿大坐于黑石墩上，朝着舒璃一努嘴：“坐。”

    舒璃也不客气，轻抚衣裙，缓缓落座于白石墩上。齐墨白见黑白两个石墩都被抢了，无奈摇摇头，将胖童子那边棋盘牵引到脚下，一屁股坐在棋盘之上。

    “我来介绍，这位混球......”

    “你才混球，你们全家都是混球！”胖童子瞪了一眼齐墨白。

    齐墨白哼了一声，眼含九分轻蔑：“那你自己说，你叫什么？”

    胖童子润了润嗓子，一本正经道：“本仙，时之缝、空之隙、秩之痕、序之漏、混乱无极、太乙离川、宇宙之原始球仙也。”

    齐墨白两手微抬，摆出了一个“看吧”的手势，舒璃颠来倒去默背着这一长串名字，一边回忆，一边脱口而出“混......球......”

    胖童子沉默了，抱着肩膀默默转过身去，黑石墩上好像两个球体被某种引力牵扯，丝滑地转了个圈。

    齐墨白叹着气：“您老人家，不解释解释吗？”

    混球背对着他耸了耸肩，不说话。

    “算了，我来说吧。”齐墨白笑道：“舒璃，你可知宇宙间所有事物，都有几条天地大律不能碰？”

    舒璃道：“因果、炁恒、三生三劫......”

    “没错，这是神定的秩序，是时空里的规则，但绝地天通后，规则的力量变弱了，你应有所察觉。”

    “是的，这些规则仿佛是刻在灵识里一样，自我觉醒那天便存在了。但有位族人跟我说过，他曾违逆因果律，虽付出的代价极大，却侥幸生还。只是若让我去违背这些规则，我还是不敢逾越。”

    舒璃说的人，当然是华芯童。

    齐墨白听完只是点了点头：“其实你那位朋友不是侥幸......”他冲背着身子生闷气的胖童子努努嘴，继续道：“没有神罚的年代，谬误便会出现，秩序的松散导致‘无序’的出现。他便是‘无序’本身。”

    “无序......本身？”舒璃揉着脑袋，极尽努力地试图理解齐墨白的话。

    “是的，或许他的名字应该叫‘混沌仙’，但我总觉得这个名字叫着不太亲切。”齐墨白朝舒璃眨眨眼睛。

    胖童子突然笑着转了回来，两个球体又摩擦一通。

    “‘混球’亲切吗？罢了，爱叫什么叫什么吧，随你们开心好了。”

    舒璃见他那挤成包子一样的脸，越发觉得可爱，赶紧恭敬行了个礼：“上仙......”

    “上什么仙，理论上我应该是神，嗯......是你们所谓‘神’的‘对立神’。‘混乱’本就存在，只是有了‘秩序’才能看到‘混乱’罢了。”混沌仙略显慷慨的解说道。

    “那您一定是这太苍的第一位仙人，哦不，神仙吧......”

    “不知道，可能是第一个，也可能是最后一个。我来的时候，山门上已经写上了‘太苍’，我走时么......据说这里沉入了海底。”

    “据说？您不是‘无序’本身么？还需要道听途说他人之辞？”

    “非他人之辞，都是那许许多多的‘我’，对我说的。‘混乱’散布在所有时间与空间里，虽然稀少，但却心意相通。所以......”混沌仙看了一眼舒璃：“你不论在哪个时空拨动了因果，也即是扰了秩序，我都会看到，这也就是我一眼便认出你的原因。”

    “你是规则的漏洞？”

    “多难听啊，请叫我BUG。”混沌仙一句话便将舒璃的记忆拉回现世。

    “所以齐墨白下棋下不赢你？”

    齐墨白突然高叫起来：“规则里我必胜他啊，他不守规则我有什么办法。”

    混沌仙委屈道：“本性如此，怪我咯？”

    “难怪......”舒璃若有所思：“难怪齐墨白对我说，你不惧因果，一见便知。”

    “当然，搅动因果只会诞生新‘我’，而不会消灭旧‘我’，或许当‘我’足够多的时候，我便能扳倒你们的‘神’。”

    舒璃砸了咂舌头：“志向怪远大的嘞，那您还需要多少新‘我’？”

    混沌仙沉默，脸涨得通红，齐墨白突然大笑起来：“舒璃啊舒璃，你怎么跟我当初问的问题都差不多呢，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舒璃当即心领神会：“不问了不问了，换一个，大神，您有没有想过，新‘我’不够，试试统领‘太苍’先？混个掌门当当。”

    “太苍没有掌门，也不需要掌门。”混沌仙表情舒缓了些。“此地应为道家祖地，是‘道家’，非‘道教’。万事万物各有仙缘，有意者聚而论道，无意者自寻仙途，没有阶层，各修各的。”

    舒璃品味了半晌，觉得这混沌仙所言十分有理，猛然间想起此行目的——考古。刚要开口询问生死之真相，突然想到身边这位棋灵守着太苍逗留千年，还不是苦寻未果。

    她犹疑着张张嘴，又牢牢合上，硬是把话咽了回去。

    混沌仙瞟了她一眼，似已看穿她心意，随口道：“我虽不知‘意灵’一族因何而生，但却能指引尔等去一地寻之。”

    齐墨白与舒璃听完异口同声问：“何地？”

    “那是时空乱流里诞生新‘我’最多的地方。每一段时空节点，那里都有不同的名字。时间移山填海，那里也不断变幻着位置，但每一个‘我’都告诉我说，那里灼热异常，魔鬼横行，我称那里为——鬼狱。”

    舒璃瞬间想起那恶魔之眼、十八地狱、撒旦王座......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但眼下，这似乎是挖掘真相的唯一线索，便决然问道：“此间‘鬼狱’在何地？”

    混沌仙看向舒璃，又看了看齐墨白，摇着头：“棋灵倒可一试，书灵遇火，死路一条。你真敢去？”

    舒璃咬着牙点点头：“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