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特城区
第二天,照常上班,吃过午饭。
林恩换掉了原本那身‘奇装异服’,穿上一套从杂物间里找出来的装备——据说那是某个借书逾期的家伙最后留下的抵押物,大小正好合适,便作为员工制服送给了他。
米黄色的紧致套装洗过后焕然如新,去掉多余的挂饰、背包,整套衣服修长贴身,穿上后轻便又灵动,看上去像模像样。
关上图书馆的大门,今天,他要跟着伊丽丝去往贝诺利亚的特城区,为那个特殊的语言知识灌输仪式购置材料。
顺便还要办理身份户籍以及注册手续。
同样换上一套朴素长衣的伊丽丝背着背包,在前面带路。
火红的长发收束起来,挽成发髻,兜帽长袍将原本的青春靓丽遮掩,这身打扮的伊丽丝少了些灵动,多了几分成熟。
贸易港上空浓密的云层将烈日遮蔽,海上吹来的凉风驱散了大部分的热量,是盛夏里为数不多的阴凉好天气。
图书馆门前的大道正好通往市中心的主干道路,一路上有不少来往的马车,遇到小镇的居民伊丽丝也都会停下来热情地打声招呼。
白帆小镇距离中心市区有将近十来公里的路程,如果还想回来吃晚饭,那就必须乘坐公共交通或者租用马车作为代步工具。
至于汽车这种更为先进的私人交通工具,目前只有极少数人才使用的起。
为了节省开支,伊丽丝与林恩来到小镇的公交站点。
不多时,一列长约二十来米的‘公交车’缓缓驶来,钢铁外壳被涂成醒目的大红色,驱动车厢的车头既不是蒸汽轰隆的机械,也不是强壮健硕的大马,而是一个巨大如卵状的球体,像是心脏般不停跳动,带动连杆轮轴,拉动列车缓缓爬上了这座海拔不低的村镇。
一大波像是外地的游客从三个出口涌了出来,为白帆小镇今日的营收又注入了新的源泉。
排好队,缴纳六索元的车票,两人登上了这列颇具奇幻风格的公交。
套皮的铁质座椅有些生硬,不过伊丽丝却没在乎这个,她一上车就占好了靠海边的座位。
“快来,林恩,坐这儿来。”
两人并排坐着,昂扬的噗通噗通声中,列车缓缓启动,窗外,蔚蓝的海面像是一幅巨大的画卷,随同山崖下落缓缓展开,云朵与天空的颜色调和得恰到好处,在不断加速颠簸的车厢中,景色被肆意挥洒搅动,一如醉酒后的探戈。
随着道路延伸,海面越来越近,路旁起伏的丘陵田地逐渐被各种房屋建筑所取代,路旁来往人流的穿着风格也越加多样化,终于随着一声长鸣,列车缓缓减速。
到站了。
下车站点也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出了车站,又走了二十几分钟,脚下的大理石路变成了鹅卵石路和青石板路,这才算真正进入了这座繁华的港口城市的市区。
各种巨大的雕塑、地标、哥特式和巴洛克式的建筑自由狂放,钟塔与高楼的尖顶在天空齐头探出,木质楼屋与混凝白石方塔错落有致,一座充满了各种前所未见之景色的城市就这么将他淹没在人海之中。
目不暇接的林恩只能走马观花,跟上快步疾走的伊丽丝。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携家带口脸上带着笑意的游人,有摆着各种秀珍玩意热情吆喝的小商小贩,有拉着大批货物低头赶路的商队,还有有身穿甲胄全副武装神情严肃的巡逻队伍,以及各种模样的,或匆忙或从容,鸣着小喇叭驶过街道的各色马车。
途中还经过一条繁华的商业街道,街道被几米宽的运河分隔两岸,人头攒动,川流不息,估计是此地最热闹的街道之一了。
这里的店铺大多是售卖各种海港特色商品,店门口摆着各种风干腊制的鱼干海鲜,还有海兽鱼骨制成的图腾和小巧首饰,亦或者是古旧的陶罐、铜器等各种打捞的海底遗物。
街道尽头是一处落满海鸟的广场,这里便可以直接眺望远处海上的景色,不少游客正趴在栏杆上遥望海岸,角落里一位帽子插着白色羽毛的吟游诗人正在演奏竖琴。
琴笛,海浪,阳光,融汇而成一道充满异域风情的画面。
林恩忽然有种在异乡旅游的感受,这座港口城市的人口密度与商业化程度显然超出了他的估计。
铂金商业街,琴海广场,香樟大道.....伊丽丝像个导游带他穿越了大半个市区,一个又一个路口与他们的身影交错而过。
一直到喧闹离他们远去,人流逐渐稀疏冷清。
石板路面变成了宽大的青黑色街道,道路不再规整,石桥、悬廊、扶梯等崎岖而复杂的道路越来越多,这里已经远离了海港,靠近了西南部的内陆。
随着两人的继续深入,路人虽然也有不少,但比起之前已经明显降低一个层次。
甚至,其中还多了许多异类种族的特殊面孔。
直到转过的一个弯,一条不长不短的队伍出现在眼前。
周围并未有值守的警卫,但这二十来个不同肤色,不同种族,甚至不同物种的生物非常老实有序地排成一列,耐心等待队伍一点一滴地前进。
一座巨大的石拱大门出现在路的尽头,每隔几秒队伍最前面的人就会踏入大门,接着便像是完全消失一样隐没在幽深的门扉中。
这扇门扉,便是超凡特别管制城市区——简称‘特城区’的入口。
伊丽丝带着他,越过队伍径直走到了最前排。
“嘿!排队!两个不守规矩的家伙!”
一个皮肤黝黑有鳞状褶皱的蜥蜴人站了出来,吐出长长分叉的舌头,不满嚷嚷。
他却未曾想为什么队伍里的其他人对此都视若罔闻。
“我们走,林恩,不用理他。”
任何重要场所都有类似VIP通道,亦或是员工专用通道的特殊入口,作为专为超凡生物与觉醒者设立划分的特别城市管理区,同样如此。
两人越过队伍,来到旁边紧闭的石门前,又一扇通道打开。
当林恩再次睁开眼时,他已经来到了一座巨大的牌匾之前。
牌匾上青墨底色上雕刻着复杂精美的花纹,在花纹的中心,是一颗被双棱形的框线层层环绕着的眼睛。
静谧深邃,浩瀚冷冽。
林恩第一眼就看得入神了。
那是怎样的一颗眼睛?
璀璨如星辰,绚丽如银河,神秘又悠远!
蓦得,他感觉到了目光的注视!
有什么东西正透过这枚眼睛注视着自己,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将他最心底的秘密都一尽看穿。
平静深邃的眼眸里仿含着无穷的智慧,让人不自觉深陷其中!
瞬息之间,无数的光影碎片在他的视网膜中飞速掠过。
他仿佛也透过那只眼睛看到了一切。
宇宙的起源与结束,无限时间与无限空间的衍生,包容万物与世界真理的合集,以及一切的终结与源头。
一种超脱了语言所能描绘的奇妙感触油然而生。
“这就是......全知之眼?”
良久,他才回过神来,却发现门上除了繁复的纹雕,哪里还有什么的眼睛。
幻觉么?
“这里是?”
他看着身前的大门问道,却没察觉一旁伊丽丝看向自己的别样目光。
伊丽丝小心收起刚才打量的目光,走到门前介绍道。
“欢迎来到贝诺利亚特别城市管理区!”
说着,就先一步推开大门,走入深黑的甬道。
伊丽丝的背影迅速被黑暗吞没。
“诶?等一等!”
林恩赶紧又跟了上去。
甬道中黑黢黢一片,同样难以分清方向,只有在前方一个唯一的光亮。
这让他想起了曾经在那个奇特世界中穿行的经历。
朝着前方唯一的光亮前行,很快就跨出了黑暗迷雾。
然而双眼还没习惯亮光,林恩就听到一声充满敌意的质问!
“陌生的闯入者!你来这里想要干什么!”
一个庞大的阴影将他笼罩,双柄战斧寒光凛冽,铜铃大小的眼珠散发出凶狠的气息!
危!!!
原本散漫放松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林恩身体条件反射地俯身后跳,双拳紧握护在身前,脚步微弓,屈膝蓄力!
双眼微虚,冷眉横竖,紧紧盯着眼前这个牛头人身的巨型生物,蓄势待发。
“住手!”
伊丽丝急跑过来,拦在两人中间。
“快停下!塔利斯塔!林恩是我带来的!”
伊丽丝娇小的身躯在体型高大的牛头人面前柔弱得就像风中的小草。
然而听到这声略带责备的嗔呵后,雄壮威武的牛头人战士立马老老实实收起手中的巨斧,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啊?
原来是伊丽丝的朋友啊,真是抱歉!
刚才触发了警告提醒,我还以为又是那些企图蒙混过关的闯入者。”
“怎么可能?我有做访客登记的......”
伊丽丝皱了皱眉头,她重新检查了进入甬道的登记信息。
......咦?怎么回事?我明明有......
“怎么了伊丽丝?”
“噢,没什么,一点小误会。”
误会解除,林恩也放松了下来,他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长着牛头的巨大人形生物。
这个叫做塔利斯塔的牛头人体型极其庞大,身高接近四米,一对白色弯曲的牛角高高翘起,粗大的鼻孔中不时喷出白气,肌肉虬结的肩膀上披挂着厚重铁甲,武装得就像一列重装卡车。
至于刚刚亮相的两柄半人高的战斧,已经被他收在背后。
牛头人战士的嗓音很大,但是听起来瓮声瓮气,挠头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憨厚。
“嘿嘿,没吓着你吧小伙子?”
牛头人怀着歉意小心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友好。
一旁的伊丽丝气呼呼道:“我可是受门格罗维院长的命令带林恩来的呢,下次再这么鲁莽我可不会给你鲜花饼了!”
她可真是吓到了。
还好在及时制止了冲突,要真弄伤了这位院长大人的未来学生,到时候迁怒自己,那可真要倒大霉了。
看着伊丽丝撅着小嘴一脸置气的样子,塔伦斯塔立马搓了搓手,赔笑道:“当然当然,我下次一定会注意。”
牛头人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了伊丽丝从背包里拿出的纸质包裹,还没来得及品尝,那鲜花与面粉烤制的清香就已经让他深深陶醉了。
“噢,赞美自然之神!伊丽丝你的厨艺真是越来越棒了!”
“嘿,我可是伊丽丝呢!”
伊丽丝得意一笑,脸颊上露出个骄傲的酒窝,她打了个招呼,便直接带着纪知远往前方走去。
待两人走后不久,黑暗角落中一个人影走了出来,旋涡面具上的那颗眼睛一直注视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发出自言自语的沉吟。
“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逃跑......
防御姿势看上去倒是有模有样的......
灵性的波动看不出来......嗯.......”
一只粗大的牛蹄不合时宜地伸到他跟前。
嘴里大口咀嚼着食物的塔利斯塔含混道:“唔,大人,伊丽丝做的鲜花饼可真不错,你要不要来一个?”
金黄的面饼散发出诱人的光泽,还带着从烤箱里刚出炉的余温,再加上散发的芳香,直叫人食指大动。
‘......好像午饭是没怎么吃饱呢。’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却又不小心瞥见了蹄趾上的几缕鬃毛。
“嗯......不用了。”
“噢,难得的美味呢!大人您真不来一个么?”
“......”
“这可真是太遗憾了!”
旋涡面具男子眨眼消失在了原地。
......
“刚才那个......是牛头人么?”
林恩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夸张的类人形生物。
伊丽丝看着纪知远惊讶的表情,笑道:“是啊,吓你一跳吧!”
“塔利斯塔来自元素王庭,是他们部族里超厉害的勇士呢。
因为与元素王庭的合作,五年前接受自由联邦的雇佣,成了这里的守护者之一。”
元素王庭?
林恩敏锐捕捉到话语中的新鲜词汇。
“塔利斯塔刚来可没这么高呢!原来还是头小牛仔,后来突破三等,就像发了芽的咯咯豆一样疯长,我现在都叫他大个子了。”
伊丽丝像是打开话匣子一样开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塔利斯塔最喜欢吃伊丽丝做的鲜花饼了。
当然大个子还是很讲义气的,每次给他带吃的来都会免掉我走特殊通道的入场费。
十个鲜花饼就能换一个积分,哈哈哈,伊丽丝可真聪明.....”
特城区的范围很大,除了专为超凡生物和人类觉醒者开设的商城和贸易集市外,还包括很多政府机构修筑在这里。
贝诺利亚执法司总部,超凡行政服务中心,贸易港警察署总部,各国外交领事馆,甚至联邦第六卫戍军团的总指挥部也在这里。
此刻林恩与伊丽丝站着的地方,是超凡自由市集,特城区中最为热闹的一片地方。
这是提供给觉醒者们自由交易的集市,低矮的屋棚商铺,小推车改造的木架,甚至还有相当简陋仅由一张兽皮做底的地摊。
摊位上的货品也是千奇百怪:兽骨,水晶,古书,残片,青铜器,等等一切看上去就颇有来历的东西在这里是最为常见的。
高级一点的还有各种炼金傀儡、玄金墨盒、飞鸟异兽等等。
吆喝声,叫骂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虽然偶尔会爆发激烈争吵,但在列队巡逻全副武装的守卫者面前,每个人都很好克制了自己的火气。
人来人往的喧嚣场景似乎与之前途经的商业街区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这些‘游客’里面多了很多非人的身影。
身穿皮革大衣留着络腮胡子敦实矮小的矮人,面色苍白两侧下巴长鳃明显脚蹼的海族,刚才在入口处提醒他们不要插队的蜥蜴人.....
还有穿着白色华贵长衣头戴冠饰耳朵尖长的......噢,精灵?!
跟着伊丽丝轻快地穿过集市和街铺,在目眩神奇的景色中穿行而过,林恩心情也变得旖旎。
十来分钟后,两人终于来到了自由集市的边界处,在街道另一侧,鹤立鸡群般矗立着一栋黑色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