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剑与银月:中世纪天才的史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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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拯救拉昂

    “快撤——”

    兵败如山倒,冲进比武场的民兵犹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伯爵所剩无几的信心,他扭头奔向马厩,牵着马就跑。但就他那笨拙的身躯,试了好几次根本踩不上马镫,只能焦急地呼喊卫兵帮他骑上马。

    “快!快!从西门走!”伯爵连滚带爬上了马,头盔都不知道掉哪了,他光着脑袋狼狈地喊,“亲卫军!殿后!”

    勇敢的农民军一拥而上,但庄稼人的匹夫之勇不足以弥补装备上的劣势,布甲粪叉显然敌不过铁甲刀剑,没头苍蝇般的进攻让他们顷刻间吃到了苦头,仅一个照面就有将近十人倒在了敌人的刀剑之下!

    ——他们究竟是怎么打赢东南门外那五十个人的?

    克里格急吼吼地叫停了农民军的进攻,这也给了伯爵喘息之机,他们趁此机会打开了比武场西门,率一部分军队逃之夭夭!

    “斯温!你去处理伤员!”克里格一马当先冲了出去,他抻着变形的头盔,扭头喊道,“佐尔坦,拉斯洛!跟我追!别让他们跑了!”

    “追!”佐尔坦迸出一个字,黑军战士立即动身向伯爵逃逸的西门进攻,他们接替了农民军的战线,与断后的伯爵亲卫激烈交战。

    本就士气低落的卫队哪是黑军精锐的对手?几个回合他们的防线就被撕开了,克里格率领黑军气势汹汹地从西门杀了出来!

    西门外的山丘上,商商队护卫和骑士大军打得不可开交,原本商会带了十名弓箭手,但由于缺乏指挥,他们一上来就和伯爵的部下短兵相接,弓箭手只射出了一轮齐射就陷入混战,完全没有发挥出远程射击的优势。

    虽然商会部队人数占优,但装备和作战经验都不及敌军,更别提对面还有具装骑士了。面对百余名伯爵部下,他们逐渐落入下风。

    当他们看到伯爵从比武场西门张牙舞爪冲出的时候,商会势力本就不高涨的士气瞬间跌入谷底——他们以为伯爵赢下了比武场内的战斗,抽出手前来支援。士兵们拿出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气势,纷纷四散逃窜。

    显然比武场外的双方都判断错了局势,一名骑士看到伯爵率军赶来,惊喜道:“伯爵大人!您来支援我们了?比武场里的敌人解决了?我们赢定了!”

    “支援个屁!那群马鸦尔畜生反水了!快跑!”灰头土脸的伯爵骑着马,从骑士的身边呼啸而过,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啊!?”骑士惊愕地看着伯爵朝着拉昂扬长而去,又扭头看向人影绰绰的比武场西门。

    他发现前来“支援”的伯爵亲卫阵型凌乱,黑压压的马鸦尔战士从西门中紧跟而出,喊杀着、吞噬着七零八落的伯爵亲兵。

    “快撤!撤回拉昂!去找以诺主教!”骑士绝望的嘶吼响彻战场。

    伴随着骑士领主的一声战败宣言,正准备迎接胜利的士兵们顿时魂不守舍,望风而逃。

    就这样,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溃败的伯爵和狼狈的商会护卫竟形成了默契,一起边打边逃,最后两伙溃兵都无心恋战,伯爵势力逃往拉昂城内,而商会卫兵则往相反的方向四散奔逃。

    伯爵跑了,和克里格一起追出去的马鸦尔人虽然很能打,但两条腿的终究是跑不过四条腿的,他们无力阻止一心想跑的骑士溃军,只好抓了些掉队的俘虏,回到比武场重新休整。

    克里格率先前往东南门查看农民军的情况,他准备清点可战之兵,争取把各方势力拧成一股绳,再去讨伐仓皇逃窜的伯爵。

    情况不容乐观,幸存的民兵把大批伤员和尸体搬到空地上,处理伤势。正坐在大门口接受头部包扎的詹·杰兹卡见克里格朝他走来,他连忙起身准备行礼。

    “——不必行礼,别把头顶的伤口崩裂了,”克里格伸手压下对方起身的动作,“我看东南门外横着一排马车和手推车……你们是怎么打败那帮骑士的?简直不可思议!”

    “这些推车、马车都是市民自发贡献出来的,我们沿着山坡部下车垒,以此作为防线,这样我们的长柄草叉、长斧就能形成优势。这样我们就无需组建阵型,更不怕被骑士冲垮。”

    “一开始我们扔石头、丢火把,但没能引出伯爵的部队,我们就把挥着武器赶我们走的门卫杀了,用简易的投石机把他的脑袋扔了进去——这是城里的木匠和铁匠连夜赶制出来的抛石机,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克里格隐约间看到了山坡上的小型投石机,赞许地点了点头。

    “铁匠工会还带来了几把自制的轻弩,我们可以透过车垒的缝隙向敌人射击,而敌军没有远程武器,拿我们毫无办法。”

    “伯爵果然怒了,他出兵前来与我们作战。那几个从比武场出来的骑士根本没拿我们当回事,几个人叫喊着就骑着马冲过来了,我们就放他们近身,然后用自制的手弩给他们来记狠的,当场射穿他们的战马。”

    “摔落地的骑士还没意识到我们不是好惹的,依旧顶着盾和步兵冲击车垒,但我们的长杆武器发挥了优势,可以以车垒为盾阻击敌人的进攻。我看到一名戴着红头冠的骑士冲了上来,就手执弩机,瞄准他的身体,一箭射穿了他的喉咙!”

    “那个带着红头冠的领主一死,他的部队就溃散了,我们想乘胜追击,但车垒笨重,我们的装备不足以追杀溃逃的士兵,如果——”

    “不必自责,你们已经干得很棒了。”克里格打断对方的复盘,他又掰了掰头盔,透过面甲欣赏打量着这位相貌平平的领袖。

    农民军的表现大大超出克里格的预期。战士本以为这帮乌合之众能引走一部分战士,撑一小会儿时间就足矣,没想到钓鲨的诱饵竟然反咬一口,啃下了鲨鱼的血肉。

    克里格越想越后怕,如果按他的预想,农民军没能顶住骑士的冲击溃散了,那腾出手的骑士若没有贪功追击溃兵,而是返回比武场支援伯爵,到时候就算有马鸦尔人的助力,克里格依旧会陷入苦战。

    他一开始就没把这帮散兵游勇当回事,但正是这些被他小瞧的庄稼人,他们的全力以赴决定了战事的走向。

    “扬……呃,简……你叫什么名字来着?”一想到自己竟把这些扭转战局的关键,当作诱饵耗材来使用,克里格心中歉然,他正想嘉奖对方的英勇表现,但战士居然记不起对方的名字了。

    “詹·杰兹卡,大人。”

    “詹·杰兹卡,我会记住你的名字。”克里格眯起眼,视线透过头盔的缝隙,穿过老歪脖子树,落在了远处山坡上的一排车垒。战士的直觉告诉他,这排首尾相连的坚固车垒,没准真能在战场中派上大用场,“你以后在战场上一定能大有作为。”

    “施密特大人!城里出事了!”就在这时,一名商会的斥候冲到他面前慌张道,“您出去看看吧!我们得赶紧回援拉昂!”

    “真是一刻都消停不下来……”克里格暗骂一句,而后对起身准备战斗的詹安慰道,“不用担心,我们已经赢下了主战场,只需清理城中余孽了。你好好在这养伤,剩下的交给我们。”

    克里格和斥候小跑出比武场,他眯眼望去,几缕黑烟从拉昂城中滚滚升起,舔舐着逐渐西斜的太阳。显然城里的法师不甘寂寞,在主教的眼皮子底下动手了。

    一道红发的娇小身影在克里格脑海中闪过,一想到蒙蒂许在跟着那群法师行动,战士的脸阴沉了下来:“我们得赶紧去支援城里的法师,伯爵的部队也逃回城了,得趁他们重整旗鼓之前逐个击破,不然等他们聚在一起,还是会很棘手。”

    克里格焦急地重返比武场,他正欲呼唤战士们重返拉昂,但满营的伤员硬生生堵住了他的喉咙。

    老战友死伤惨重,商人的部队被拼死一搏的伯爵冲散,到现在只收拢了少部分战士,农民军可以依托车垒打赢防御战,但脱离了车垒依旧是没什么战斗力的乌合之众……

    克里格突然发现,自己成了光杆司令,手头连个能用的兵都没有。

    而目前还有战斗力的部队,只剩下三十来个马鸦尔人了。

    克里格捂着脑袋,没想到到了这个节骨眼,竟然还得指望那些几乎背叛他的黑军佣兵。

    好在马鸦尔人已经和他们站在了同一边。克里格知道黑军佣兵的脾性,他们一旦入局,就定会全力以赴获取胜利,不用担心他们反水。更何况克里格已然建立了优势,马鸦尔人当然不介意“帮”克里格分一杯羹。

    黑军战士是个顶个的骑马好手,他们下了马就是以一当十的步兵,上了马就是声名狼藉的骠骑兵,他们的骑行劫掠威名远扬,所到之处宛如蝗灾过境,片甲不留。

    “佐尔坦!佐尔坦!?那帮天杀的马鸦尔混账又躲哪去了!”克里格决下定决心,他嚷嚷着极目四望,却找不到一个马鸦尔人——一眨眼的功夫,这帮畜生又跑没影了。

    克里格焦急地绕着比武场跑了一圈,终于嗅到了马鸦尔人的臭味儿——在一座摇摇欲坠的帐篷里,传出了马鸦尔人的欢声笑语。

    克里格撩开帐帘,眼见佐尔坦挥起随手捡的长柄战斧,劈开了一个大木酒桶,满装的红酒登时喷溅,鲜艳如血的酒滴飞溅到马鸦尔人的脸上。

    这帮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马鸦尔人大声欢呼着,效仿首领劈开了一个又一个大酒桶,每人都抱着个桶,如牛一般酣畅大饮。

    “嗝,”佐尔坦察觉到了克里格的来临,他朝战士虚着眼道,“这葡萄酒真是极品……血剑,你也来喝两口嘛,没准待会儿就再也喝不到了。”

    “你们还有闲心在这偷懒!我们在打仗呢!”克里格瞪着怠惰的黑军首领,气不打一处来,“佐尔坦!伯爵跑回拉昂了!我还得用你的人呢!赶紧给我起来!”

    “嗝,”佐尔坦放下酒桶,红色的酒液溢出嘴角,顺着他的大黑胡子滴在身上,好似从他嘴里流出的血。他朝克里格打了声酒嗝,随口道,“得加钱。”

    “你个畜生……”

    克里格忍无可忍,他抽出手半剑倏地斩向酒桌,一刀劈下了木桌的一角,崩起的碎木片冲着马鸦尔人直飞而去。

    在马鸦尔人的哗然声中,佐尔坦一歪头,木片擦着他的头皮飞过。

    “哦……看来我们的老朋友生气了,”黑军战士撇开身上的酒桶站起身,他看不到克里格藏在头盔中的表情,但他能感受到克里格无边的愤怒。

    佐尔坦一脚踢开酒桶,那盛满酒的大木桶在地上乱滚,红酒不断从敞开的裂口淌出,黑军首领起身叉腰,又打了一声酒嗝:“嗝,生气也没用,还是得加钱,没得商量。”

    “……马厩里还有那帮骑士没来得及骑走的马,带着你的人把马牵来,在西门集合,立刻。”克里格咬牙切齿,举剑抵住了佐尔坦的喉咙。

    “嘿!弟兄们——别喝了!”佐尔坦耸了耸肩,无视剑锋的威胁转过身去。他一巴掌拍倒了一名还在仰着脖子吨吨灌酒的战士,晃晃悠悠地举剑高呼,“来活了!都跟我走!”

    “头儿!你赶紧去看看吧!红鼻头皮特快不行了!”马鸦尔人话音刚落,一个老战友闯进帐篷,手足无措地向克里格汇报。

    “快带我去。”克里格收起剑,又透过头盔面甲狠剜了马鸦尔人一眼。

    战士三步并做两步,钻进了另一个白色大帐篷里。这里被改装成了一个临时医院,一股浓厚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里面躺满了不知死活的伤员,哀嚎呻吟声不绝于耳。

    红鼻头皮特无力地瘫在地上,他的胸前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每次呼吸胸膛起伏,胸前狰狞的伤口都会涌出一股股鲜血,血液从绷带处渗出,殷红了他身下的布垫淌得满地都是,几个吸满了血的绷带被团成了球,在地上凌乱打滚。

    斯温跪坐在红鼻头身旁,战友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双手,他又撕下了一块纱布堵在了红鼻头的伤口上,冲克里格焦急道:“克里格!快想想办法!不然红鼻头真要撑不住了!”

    克里格阴晴不定地盯着在生死线上挣扎的红鼻头,冲突远未结束,他亟需返回拉昂继续作战,但这样就要弃眼下的负伤的老战友于不顾……

    “头儿,我好冷……我要死了吗?”见克里格来了,红鼻头皮特的双眼直愣愣地盯向指挥官,他的嘴唇发白打着哆嗦,甚至连酒糟鼻上都没了血色。

    “好好躺下,你没那么容易翘辫子的!坚持住!”斯温按着红鼻头胸前崩开的绷带,却捂不住渗出的鲜血,他冲着克里格大吼,“克里格!得赶紧把红鼻头弄进城!进城找法师,只有治疗法术才能救他的命了!”

    “不行!现在城里太危险了,你们不能回去!那帮蠢货法师已经折在城里了,我不能让你们进去送命!”克里格断然拒绝,“我得先解决城里的危机,你们和伤员才能进城——”

    “那哪儿来得及——”

    “你们就在比武场里待着!这是命令!”克里格厉声打断了斯温,指挥官的声音不容置疑,“那匹老驮马留给你,你去找农民军借辆车,等到我们肃清城内伯爵的残党,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进城接受治疗!”

    斯温哑口无言,克里格的神色被头盔面甲覆盖,他看不穿对方的心思。酒馆老板伸出沁满鲜血的双手,掌心合十向克里格哀求道:“……我求你了,快点儿,好吗?”

    克里格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我尽力。”

    战士不忍直面垂死的红鼻头和斯温哀求的目光,大步迈出了营帐。

    克里格再度回到场地中央,他望向比武场西门,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马鸦尔人已经集结完毕了。只要他们决定出战,就绝不含糊。

    克里格翻身骑上了最后一匹战马,审视着十几名化身骠骑的黑军佣兵,做最后的进攻部署:“佐尔坦,你的骑兵跟我走,听我指挥。”

    “拉斯洛,你率领步兵从城北进入,去救援攻打监牢的法师部队!”

    两名黑军首领颔首回应。

    “马鸦尔人!随我出战!”克里格侧过身一扯马缰,马儿嘶鸣,双蹄腾空,他大手一挥指向冒着滚滚浓烟的拉昂市,毅勇的目光透过面甲,铿锵的嗓音犹如胜利的战歌,“清剿拉昂城内的伯爵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