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寒酸落魄
赵承志转即寻思:“我这身装扮,任谁见了,都知道是总兵赵德昭的长子赵承志。只怕我一走出此地,便被他人辨认出来,给抓了去。啊哟,这可不妙!”
念及于此,立时将手中污泥悉数抹于脸上,又除去冠帽,搅乱发丝。罢了,对照池水一瞧,竟是一副活脱脱的乞丐模样。
他不由得自嘲道:“我这副臭张致,任谁见了,都要掩住鼻子,避之唯恐不及。嘿嘿,如此也好,也好!众人避而远之,倒省去了我诸多麻烦。”
说罢,从近处找来一根枯木,当作柺杖。趁着蒙蒙天色,匆匆离开废墟,专挑偏僻无人之处走去。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分,他走入一处巷道之中。突然一阵“咕咕,咕咕”的古怪鸣叫声在近处响起,登时吓得他魂飞魄散。
他僵身不动,一颗心怦怦乱跳,暗道:“糟糕!糟糕!莫不是歹人找到了我?这下,当真在劫难逃了!”
他等了好一阵,未见任何异状。旋即缓缓转过头去,瞧向身后,并未见到一人一物。
转即四下里寻找,仍未见到发声之物。正迟疑间,那“咕咕,咕咕”的古怪鸣叫声复又传入耳旁,似是源于自身。他伸手一摸,原来是饿肚在作怪。
不由得苦笑连连,道:“我如此胆小怕事,岂非成了惊弓之鸟?不可,不可!此后,无论听到任何异样响动,我均须佯作未知未闻。纵然有人直呼我名,亦决计不可应答。”
历经昨日一番重大变故,赵承志似乎开了窍,其闲置已久的脑子开始转动。
他摸了摸肚皮,喃喃自语道:“我已有多时未曾进食。可眼下我是逃难之人,比不得从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须得尽快吃些食物,填饱肚子,说什么也不能饿死街头。”
说话间,一阵面条之香扑入鼻中,甚是诱人。
换做平时,这种平民百姓吃的粗食陋粮,他根本不屑一顾,但如今却不同了,只须有口吃的,便胜似山珍海味、龙肝凤髓。
赵承志不由得加快脚步,朝香气来处直奔而去。
约莫行了二十余步,忽见一处墙头之上贴着一张白色大纸,七八个人围着白纸观阅。白纸右侧,有三个大字用朱笔圈画,甚是醒目。然而,这纸上写的字,他却是一概不识。
他好奇心起,大步走过去,正欲拉住一人询问,陡见纸上的画像瞧着颇为熟悉。
他盯着画像,端详一阵,倏地惊得几欲跳将起来:“啊哟,我的乖乖!那,那画中之人,不就是我,我赵承志么?”
正惊讶之时,却听得身旁一人念道:“缉拿令!总兵赵德昭通敌叛国,其心可诛,其罪难赦……其长子赵承志逃脱在外……”
赵承志恍然大悟,心道:“原来,这便是专门缉拿我的告示!
“唉!赵承志啊,赵承志,亏你活了十八个年头,竟连‘缉拿令’这三个斗大的字都不识得!险些求问旁人,不打自招,在此枉自送了身家性命!”
他自怨自艾之际,不禁忆起昔时爹爹的诸般教导。暗想:“早知如此,当初我实该听爹爹的话,多少读点书、识些字才是。然而,如今事已至此,却是说什么也无用了!这世上,何曾有过后悔之药?”
他摇摇头,暗自轻叹一口气,快步离开此地。
约莫行了一盏茶时分,他心下稍安,当即减缓步子,徐徐而行。此刻,天已大白,街道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
他历经几番奔波,早已饥肠辘辘,双足情不自禁地迈向一处卖馒头的小摊。到得近处,不敢出声,向摊主伸出两个指头,言下之意是,要两个馒头。
那摊主是个四十出头的汉子,一见赵承志,便抡起一根青竹扁担,瞪大双目,凶巴巴道:“哪里来的乞丐?快走!快走!莫要耽误老子做生意!你再不走,小心老子一扁担打死你!”
赵承志未肯挪步,而是探手入怀,一阵摸索。摸了半天,忽然想到自己仓猝出走,浑身上下竟是一个铜板也无。
那摊主见赵承志探手入怀,以为他要掏钱,是以耐心地等了一阵,岂料到头来竟被这臭乞丐愚弄了一番,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抡起青竹扁担便朝赵承志身上打去。
赵承志先前在家中虽无数次挨了爹爹的打,但在外人面前却从未挨过打,此刻见了这般阵势,竟痴痴立于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待回过神来之时,他已然躲避不及,结结实实挨了一记扁担。
因赵承志昨日在池水中胆战心惊地浸泡了一夜,全身疲乏酸软,加之已有长时间未曾进食,腹中饥肠辘辘,是以摊主这一打,虽未出多大气力,却将他当场打翻在地。
那摊主一怔,转即骂道:“你,你这个臭乞丐,想讹人么?”
说话间,已有十余个人围聚过来,七嘴八舌,指指点点。
赵承志此前何曾吃过如此之大亏,只怕早已拳打脚踢、还以颜色,但一想到眼下自己尚在逃难之中,深怕暴露身份、多生事端,是以只得忍一时风平浪静。
他强自咬紧牙关、忍住疼痛,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撒开双足,专挑无人之处疾奔而去。
奔了一阵,双足乏力,软倒在地,“啊哟,啊哟”,不住呻吟。
他想到自己打自出生以来,何曾如此落魄,一时间气愤难平。
扯起嗓门,痛骂道:“他娘的!混账东西!老子已记下你的面貌了!他日,老子我若是东山再起,定要以牙还牙,打你十扁担!啊哟,啊哟,啊哟哟……”
他躺在地上呻吟了好一阵,疼痛稍减,腹中怨气也消了大半,脑子渐转清醒。
喃喃自语道:“我全家入狱,性命堪虞,多半神仙难救。我又是逃犯,也不知能够活到几时,何言东山再起?呵呵,当真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说着,连连摇头,苦笑不已。
便在此时,一阵“哒哒哒哒”的脚步声响起,似是有人路过此地。
赵承志心下惶惶,立时忍痛爬起身来,半坐于地,背靠一面墙壁,低首含胸,不敢抬头直视。
迎面走来的是两个年青人,年纪皆与赵承志相仿。
其中一人道:“范兄,你可曾听闻总兵赵德昭通敌叛国之事?据说,他全家已然打入监牢,估计过不多久便要问斩。如今,独剩得其长子赵承志逃亡在外……”
赵承志一听到有人提起他的名字,险些张嘴应答,好在他预有思想准备,此刻一声未吭。
那人话锋一转,续道:“哦,是了!范兄,你与赵承志不是至交好友么?你可知那人去了何处?据说,官府悬赏三百两白银拿他。你若知道他的去处,嘿嘿,那可是一笔巨资啊!”
赵承志闻听此言,一颗心砰砰直跳,后背冷汗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