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羊肉脯和梅子果脯，虽然是小食，但这个时间点，填饱了肚子，也算是勉强用完了一顿哺食。

    郑峪领着妹妹郑苢墨，出了华楼，瞅着天还亮堂着，便说道：“墨儿，这会儿，时间还早，距城门落下应该还有一个多时辰，要不，我们抓紧时间，再继续逛逛吧，我们平时也难得进一趟城。”

    郑苢墨捶捶腰背，望了望三公主府邸的方向，说道：“正好进了咸阳城，我想去看看筠姐姐，我有好久没有看到她了。”

    “那行吧。我们往那边走？”

    “走吧。”

    张滢满足了心愿，高兴得手舞足蹈，跟着姐姐张昕走在街上，忍不住哼起了歌。

    “阿滢，你说你，刚刚，其实，那位公子并不是当真吃不完这一小份羊肉脯，很明显，他见我们买不起羊肉脯，想帮我们一把，还给我们一个台阶下，就说是他自己吃不完，觉得扔了太过浪费，愿意低价转卖给我们。”

    张滢绾起姐姐的胳膊，不解地问道：“那他为什么不直接说实话呢，还这么拐弯抹角的，多麻烦啊？”

    “他应该是觉得，直接把真实理由说出口，会伤了我们的自尊心，所以就把话说得委婉些。”

    “直接说出口也没什么啊，就像我在刘姐姐那儿，我看到她有什么好吃的，我就直接问她要，她也都分给我了。”

    “我们进府有十年了，也跟了刘姐姐十年，大家都很熟，也就不用过多的礼貌和客套，但刚才那位公子和我们并不相识，所以我们跟他说话一定要注意些，别失了分寸，别乱了客套，人家本来是没有义务非要拉我们一把的。”

    “那位公子说，他和他妹妹在那儿吃饭，可是，我们没有看到他妹妹人啊，明明只有他一个人在那儿。”

    “可能，他妹妹恰巧有事离开了吧。”

    “好吧，姐姐，我听你的话，以后，我会注意礼貌的，不会失了应有的分寸。”

    “阿滢真懂事。”

    “姐姐，我觉得，刚才那位公子人真好，明明是萍水相逢，但他还是会帮助我们，还考虑到了我们两个小女子的自尊心，人细心、温柔、又体贴。”

    “我觉得，那位公子不仅人好，品貌也都不错的。”张昕回想起郑峪的音容笑貌，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了一个微笑的弧度，脱口而出道，“《齐风·猗嗟》有言：猗嗟昌兮，颀而长兮。抑若扬兮，美目扬兮。”

    张滢点点头，表示认同姐姐对郑峪的评价。

    “巧趋跄兮，射则臧兮。猗嗟名兮，美目清兮。仪既成兮，终日射侯。不出正兮，展我甥兮。猗嗟娈兮，清扬婉兮。舞则选兮，射则贯兮。四矢反兮，以御乱兮。”张昕又把《猗嗟》剩下的部分补充出来，接着喜滋滋地说道，“我估摸着，那位公子应该擅长骑马射箭，虽然，我刚刚来不及问他，但是，我凭着直觉，总觉得他可能刚服完正卒役，他在军营里，也是个一马当先、百步穿杨的英勇将士。”

    张滢细细品味姐姐这番话，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便仰起头，笑眯眯地问道：“姐姐，你，不会是对他动心了吧？”

    “怎么可能？阿滢，你可别乱说，我们都是公子章府里的家妓，哪能对外人动心呢？府里可是有规矩的，我们要是坏了这规矩，肯定会受罚，说不定还会被赶出去。”张昕吓了一大跳，身子不禁一哆嗦，刚经营起七八分的美好幻想也被这惊吓粉碎了一大半，很快，她脑子清醒了许多，充塞在其中的尽是对规矩的顺从以及对现实的认命。

    “姐姐，这其实也没什么，我可以替你保守秘密，我不会往外说什么的，没人会知道你的心思。”张滢见姐姐这副受惊的模样，还以为她是怕泄密，毕竟，府里早立了铁板般的规矩，家妓是主子的私有物，听话和顺从是牢牢套在她们身上的规矩，心若是往外飘了，那便是对主子不忠。

    “记住了，阿滢，这事，我们和那位公子偶遇的事，回去后，谁也别往外说出与之相关的半个字，这份羊肉脯，就说是我们自个儿掏钱买的，而且是实实在在掏了六钱买的。”

    “我记住了，姐姐，你放心，我不会往外说的。刘姐姐眼睛尖，耳朵又灵，她要是怀疑我们什么，肯定会大发脾气，把我们骂得狗血淋头的。而且，她一向脾气暴躁，她平时，生气一跺脚，地面都要抖几下，大吼一声时，门板都快要被震塌了。”

    “好了，别想太多了，我们赶紧回去，回去晚了，刘姐姐怕是又要责怪我们了。”

    “那我们等到晚上，再偷偷摸摸地把羊肉脯吃了？”

    “也给其他人分一些，特别是刘姐姐，她虽然平时对我们很严厉，但总体上，她人还是不错的。”

    “我知道，姐姐，我不会吃独食的。”

    “好，阿滢很懂事，我们走快些吧。”

    周赧王四十三年，秦灭义渠国，于其地置陇西郡、北地郡和上郡。

    陇西郡位于陇山以西，因此得名，北秦以西为右，故陇西又称陇右。陇西郡毗邻羌国，和月氏国也有小部分的领土接壤，右拒西羌，左护咸阳，地势险要，盛产战马，乃兵家要塞之地。

    十八年前，皇帝赵赉到陇西郡狄道县秋狝，在一户刘姓农家中喝了几口水，临走时盛赞刘家女儿刘暮婷聪慧伶俐，俏丽可人。一个月后，皇宫里来了些人，宣读了皇后章蓁蓁的懿旨，令刘暮婷入宫为妃。在皇后章蓁蓁的力荐之下，赵赉顺水推舟，册封刚进宫的刘暮婷为四品良人。

    刘暮婷是农家女，她得以入宫为妃，实质上是不得宠的皇后章蓁蓁寻找帮手，用她来对付正值盛宠的王晗霜。

    刘暮婷刚入宫时，只有十五岁，凭着少女的新鲜感和姣好的容貌，确实分走了王晗霜的一部分宠爱。在入宫后的第四年年初，刘暮婷为皇帝诞下了三公主赵筠，在章皇后的进言下，晋位为三品美人。

    在章蓁蓁还是皇后时，刘暮婷与这位伯乐站在一条线上，二人勠力同心，和宠冠后宫的夫人王晗霜斗智争宠。

    只可惜，在章蓁蓁失势后，刘暮婷和她的女儿赵筠可就一点儿都不好过了，处处受着王晗霜的挤压和针对。

    刘锋映是刘暮婷的亲哥哥，比妹妹大两岁，正在云中郡边郡屯兵右将军韦庭盛帐下担任裨将。此前，刘锋映在老家陇西郡当兵时，结识了同一营帐中的老乡郑弗，二人意气相投，结拜为异姓兄弟。

    郑家还住在狄道县时，和刘家所在的两个村子，只隔了几块田地，郑弗和刘锋映在军营里互相帮衬，交情匪浅，两家老小也经常往来，相互照应着。

    刘锋映娶了邻村女子李缦，有一个女儿叫刘芣螓，郑苢墨比刘芣螓晚出生两天。

    郑家祖母出身于小吏之家，读过一些诗书，有些文化，在这两个女娃娃相继出生后，给她们取了名字，用《诗》中的芣苢分别作了刘芣螓和郑苢墨的名字中的其中一字。

    刘芣螓和郑苢墨从小一起玩到大，一块儿爬树、摘桑葚、打蛤蟆、掏鸟窝、捞蝌蚪、捉笋子虫、抓野鸡，感情要好极了。

    郑苢墨离开狄道县，和一家人在咸阳城外定居后，和刘芣螓相隔万里，二人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形影不离了。但因为刘暮婷与刘锋映的亲兄妹关系，刘锋映又专门给妹妹写了封信，让妹妹多多关照一下这家老乡，郑苢墨很快就认识了三公主赵筠，两人关系也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