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大梦一场，几度春秋，梦醒归来，恍如隔世。

    洛言，慧聪，朱重八各自瘫坐在地，神情恍惚。

    过了片刻，亦或是许久，洛言和慧聪先回过神来。

    二人对视一眼。

    洛言单掌竖立，口念：“阿弥陀佛”……

    慧聪大师长出一口气：“卧槽！”

    气氛陷入尴尬的沉默。

    “世界应如是……”慧聪大师忽然长叹一声，随后一团金光洒下。

    朱重八迷迷糊糊的便睡了过去。

    而洛言只觉得神思清明，渐渐摆脱了挥动胳膊想往天上飞的奇怪欲望。

    身上的伤势也逐渐恢复了！

    “额，大师，咱们不打了吧？”恢复过来的洛言，此时浑身脱力，龙虎气消耗的一干二净，甚至无力站起来。

    “不打了不打了，是贫僧的不是，之前施主所见，是老衲的一道心魔。”慧聪大师此时的声音，从尖锐，变得平和。

    “额，大师你是一只猫头鹰？”洛言忽然问道。

    “嗯，按照你们的世界所言，贫僧确实是猫头鹰，还是一只猫头鹰精！”慧聪大师摘掉僧帽，长着一张能让洛言牢底坐穿的脸！赫然是一只一人大的巨型猫头鹰！

    怪不得速度那么快，飞起来还没声音！

    “呵呵，幸好贫僧是建国之前成精的。”慧聪大师竟然还开了个玩笑。

    这让洛言极为震惊！

    这位大师去过现世不成？

    “不必惊讶，你身上的龙虎气，是少有的道门正宗，练到深处，可以沟通天地，窥探没有肉身承载的记忆，自然不在话下。”

    “方才阴差阳错之下，你看到了贫僧的记忆，贫僧却也看到了你的记忆。”

    慧聪大师叹了口气。

    一只猫头鹰叹气，总觉得说不出的古怪。

    “额，大师，你那心魔是怎么回事？”洛言好奇的问道。

    “这就说来话长了……”

    随着慧聪大师的讲述，洛言也明白了前因后果。

    慧聪大师是吞了一只黄鼠狼精的内丹，从而开智成精的。

    但是精怪也有寿元限制。

    慧聪大师一直活到了唐朝末年，始终居住在这小山上，等着鉴真和尚回来找他。

    【归真寺】，就是等待鉴真归来。

    其他的建筑都很潦草，毕竟他只是一只猫头鹰，能盖个房子已经很了不起了。

    唯独牌匾，慧聪大师花费了不少心思，生怕鉴真大师回来的时候，看不到他。

    可是他明白，鉴真已经死了，不可能回来了，但是他还是固执的想传承鉴真的思想。

    所以归真寺，就成了他的一种精神寄托。

    原本按照这个轨迹，慧聪大师寿命耗尽，于此坐化，故事便结束了。

    但是唐朝末年，天下动乱，民不聊生。

    慧聪大师一生行善，救人无数，却终究被乱世击垮了内心。

    今日救一人，转眼那人便死于刀兵。

    他日救一人，转眼那人又提刀杀人。

    直到慧聪大师误杀了一群山贼，救下了一群百姓。

    此时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行为是不是真的有意义。

    是否“除恶”，比“扬善”更能救助世人？

    天下之乱，生灵之死，是因为“善少”，还是“恶盛”？

    但是他又不愿意这么想，因为鉴真一生未杀一人，他觉得自己的怀疑，是对鉴真思想的亵渎。

    一方面是对鉴真大师思想的拥护，另一方面是乱世人如草芥的现实。

    善与恶的混沌，行与思的矛盾，终于让慧聪大师钻进了牛角尖，疯魔了……

    慧聪大师的心魔，算不上多么强大，但是却有特殊的能力。

    本来心魔就是诞生于思维和记忆的分歧点，阴差阳错形成的一种特殊状态。

    因此，它天生就能控制记忆。

    慧聪大师心魔认为，以前什么救死扶伤，都是无用功，好人自会行善，行善自会积德，积德自会庇佑。

    所以不需要帮助别人，遇到灾祸的人，就是自己的善行不够，德行不佳。

    而它要做的，是铲除那些无可救药的恶人——惩恶即为扬善！

    不得不说，慧聪大师佛法精湛，就算诞生个心魔，这心魔也挺有个性。

    不过心魔和慧聪大师乃是一体两面，也无法逃脱寿命。

    但是坐化之前，此处罕见的发生了地震，整座小山都被震没了！

    地震发生之时，恰逢慧聪大师坐化，其残留的精神庞大无比，更有心魔滋生神通，加上地震的强大能量，机缘巧合之下，形成了一片特殊环境！

    一处停留在时间之外的思维世界！

    从某种角度来说，也就是一片“鬼域”。

    这片鬼域始终存在于此，却又不存在于世。

    当附近有好人需要帮助，同时又有恶人需要铲除的时候，才会偶然从外部触发这片鬼域的降临！

    当年朱重八进入此地采药，他年纪尚小，并无恶行，意外失足，满足了“好人需要帮助”的条件。

    而当时的孤庄村，大旱之后瘟疫横行，村里人十之六七都在恐惧和饥饿中丧失了良知，可以说遍地恶人。

    “额，看来这回我成了恶人，满足了另一半的开启条件啊！”洛言苦笑道。

    “不过那些真不关我事，怎么说呢，只能解释为，我曾经灵魂出窍，上了一个大恶人的身，被坑了……”洛言实在是不知道自己算是倒霉还是倒霉。

    “并不是施主……施主不是恶人。”慧聪大师闻言顿了顿，然后摇摇头。

    “额，不是我，难道是朱重八……”洛言愣了一下。

    “唉……施主下山之后，便明白，此次的另一个开启因素是什么了……”慧聪大师长叹一声。

    “大师，我想问一下，既然你看到了我的记忆，那应该知道我的心结何在，我犹豫的那件事，究竟应该如何去做？”洛言皱着眉头问道。

    他体悟过了慧聪大师的故事，此时心里其实已经有了想法，但是还是希望有人去指点一番。

    “不错，贫僧知道，施主为此纠结，其实可见是本性纯善，不过呢……”

    “其实并不需要贫僧给答案，施主已经踏上自己的修行之路，只是还没有这个自觉罢了，而一旦踏上这条路，便要明白一个‘惟我独尊’的道理！”

    “惟我独尊？”洛言惊愕的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这是慧聪大师说的。

    “不必惊讶，也不必疑惑，所谓善恶对错，都不过是一个文明的衍生品，无形的思想意识，在规范着有形的文明行为，用于自我保护，就像你看到深渊会腿软，陷入黑暗会害怕，刻在你基因中的信息，引发本能，是在保护你。”

    “善恶的划分，就是文明的基因。”

    慧聪大师站了起来——其实跟蹲着没多大差距。

    “当你走下去的时候，个人的力量，意识，迟早会超越自己所在的文明，而那时候，就要你来决定，是守护自己诞生的文明，亦或离开这个枷锁，去寻找更广阔的世界。”

    “那时候，你便是善恶本身，便是对错界限，你，就是文明！”

    洛言倒吸一口冷气。

    他总觉得慧聪大师的话说的太过夸张，而且颇有些答非所问，他才不过刚刚起步而已，怎么就说到文明超脱之类的高大上话题了？

    再说，这玩应对自己有什么用？好像什么都没回答啊！

    “呵呵，到时你便明白了，至于你的问题，其实也不需要老衲回答，施主已经有答案了。”慧聪大师笑呵呵的打起了机锋。

    “罢了，都是缘分，我送施主一份礼物。”

    慧聪大师说罢，伸出僧袍下的翅膀，一根半米多长的羽毛飘落而下，落在了洛言手里。

    “去吧……”

    “贫僧有些事需要静思一二，施主是有缘人，我们还会再见的……”说着，慧聪大师一挥手，周围的环境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而洛言和朱重八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的大石头上！

    满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