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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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不信

    李承余回到王府,志扈一身酒气正靠坐在背椅上,见到他回来,晃悠着起身。

    “您怎么才回来?”

    李承余褪下墨色大氅,在他对面坐下。

    志扈与李承余相识于鄂州,相伴多年,早已知晓这位的脾性,见他不说话,也没在意,端起酒盏唤长辛,“去把你家主子珍藏的好酒都搬拿出来,今儿啊,我赔他喝个痛快。”

    “主子不好酒,府里也没有什么藏酒。”

    李承余开口,“马车上有御赐葡萄酒,都给他拿来。”

    待长辛离开,志扈坐直身子,神色清明,“我跟你一起去。”

    “不必。”

    片刻后,长辛端上葡萄酒,志扈迫不及待饮下一盏,赞叹一声好酒,乐得击箸吟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

    李承余吩咐,“退下吧,不用守着。”

    一盏茶后,李承余翻墙出府,鸦色身影隐入黑夜里。

    金部司衙门里一道黑影闪过。

    今日上官进宫参加宫宴,值夜的主事与两名令史得闲躲在屋里煮酒。

    李承余摸到档案房,挑开窗销,翻身入内。

    借着火折子豆大光亮,从荣进二十一年的支纳里,翻找鄂州录册。

    肩头不慎碰到一物,在那东西落地之前,李承余一把接住。

    一本没有名目的账册,他草草翻过,是关于道观修建的账册,里面有工部印鉴,但是这账册明显是没做完的,没做完且没有名录,为何会被随意放在档案房里?

    待李承余回到宁王府,已过丑时。

    “找到了吗?”

    李承余没有言语,拿了纸笔,默下荣进二十一年鄂州的支纳。志扈不敢打扰,静待他写完。

    李承余确认无误后交给志扈,“一共十四项军需。”

    志扈伸手拿过,眼也不眨,看得十分仔细,看到最后,他厚实的背脊微躬,神色颓然。

    “档案房的账册挑不出毛病也是意料到的,得想别的办法。”

    志扈粗糙的大掌搓过满是青茬的下颌,“八年了,什么痕迹都没了,我还想查什么…”

    李承余拍了拍他的肩头,“找不到证据,就查人,户部所有接触过这批军需的人,都查一遍。”李承余墨色的目光中带着不容质疑的坚定,志扈忽的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得给你惹多大麻烦,你就这么信任我?”

    他收回手,“我更信你父亲,他做了一辈子团结兵,说他与武昌节度使同谋,我不信。”

    志扈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阿爹当了一辈子兵,穷了一辈子…

    志扈喃喃,“只有你信他。”

    “人心不足,不会只贪一次的,新任武昌节度使已快到鄂州了。”

    尚怡沁第二日醒来时已经快到午时。

    “醒了?”

    “我怎么睡你房里了?”

    尚凝华靠在软榻上,支着脑袋,“五姐姐以后尝尝果酒得了…”

    “嘶…”尚怡沁撩开衣袖,莹白如玉的手臂上多了两处淤青,“我的手…”不仅仅是手,怎么膝盖也疼,背也疼?

    陆华伸手指着离床不远的黑酸枝木施,“五姐姐昨夜同它舞了一曲,还有它…它…”

    尚怡沁看着屋里凌乱得摆设,很是不解,“什么?”

    清晨早,金大来了。

    “金叔,您怎么来了?”

    金大指着身后,一个五十来岁得仆妇,“这是云婶子,烧得一手好菜,让她留下了给陆娘子做膳食。”金大微微压低声音,“还带了十斤牛肉,云婶子烧牛肉的手艺,可是一绝。”

    陆宅的在院子前后忙碌,陆华靠着廊柱,看阿秀在前院整理灯笼。

    “这灯笼普普通通没什么好看的。”

    “婢子再去买些?娘子喜欢什么样的?”

    “买些彩纸,竹篾,我们自己扎。”

    阿秀应声,刚要走又听陆华道,“顺便给牛四九送些年礼。”想着他无亲无故,孤身一人,“问他可愿意来陆宅过年。”

    不过一个时辰阿秀折返,同行的还有牛四九。带回一车子灯笼材料,五颜六色的彩纸,竹篾裁切的整整齐齐,还有做好的素灯笼,留了白,可以作画。

    牛四九帮着阿秀拿东西,欢欢喜喜到陆华跟前见礼,“小的谢陆娘子的礼,一个往日交好的小兄弟早前说好了,让我去他家过年。”

    舅舅去世后,年年都是自己过年,早些年手头紧,过年还得说尽好话才得去酒楼帮忙的机会,累死累活干一天就为了晚膳混口大锅饭吃。

    这两年手上有点余钱,过年便给自己买壶酒,买只烧鸡,再炒俩菜,便算是肥年了。

    “那同你小兄弟好好过年吧。”看日头尚早,“可会做灯笼?”

    几人在院里做花灯。

    陆华在四方灯上描画,花,鸟,鱼,兽,能想到的都往上画。

    田素小心翼翼的把刚刚剪好的小画贴在灯笼上,拿远看看,左边看看右边看看。又递到陆华眼前,“诶,你看看像不像桥?”

    陆华瞄了一眼,“像大过年的你做什么桥啊。”

    “我想做个鹊桥。”

    “又不是七夕。”

    “不是七夕怎么了?牛郎织女也是要过年的。”

    这人典型的话本子后劲儿还没过去呢,陆华顺着她,“嗯,行。”

    牛四九偷偷看了一眼田素那个有桥的灯笼,皱起眉头,乌漆嘛黑的,像说书的说的那个,那个什么桥来着…对,奈何桥。

    一下午的功夫,院子里铺满了大大小小,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花灯。

    “都放上灯油,挂上吧。”

    贴春联挂门神,满园的花灯,陆宅颇有过年的气氛。

    申时,陆宅的除夕宴设在前院正厅。

    两桌席面,一座七折屏风相隔,陆华和田素阿秀坐一桌,云婶子和几个婢子坐一桌。

    屠苏酒香醇净爽药香浓郁,几杯酒下肚,爱说话的桃蕊又开始说个不停,坐她身边的何其给她夹了几筷子菜也堵不住她的嘴。

    还算热闹的除夕宴结束时,天已经黑尽。

    阿秀驾着马车进城。

    城里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传的老远,陆华掀开车帘,满眼都是琳琅彩灯,街边的烟火腾起阵阵白烟,行人穿梭其中说话都要靠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