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门总舵主打穿清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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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舌辩(二)

    左宗棠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李春初也不说话,只是慢慢啜饮着洞庭银毫的清香。

    这里面最难受的是粮帮帮主贺天旺,他整个人在这里几乎就是透明的存在,这些话他插不上嘴,也不敢插嘴。

    因为骆秉章任用左宗棠几乎就是把所有的政事军务都交给了左宗棠处理,就是武官到总兵这一级别的在左宗棠面前也得伏低做小。左宗棠差不多是没有巡抚名的巡抚。

    左宗棠他得罪不起,而那位看上去春风拂面的年轻大龙头更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物。他一个粮帮帮主只好在这里装聋作哑,把茶喝成了白水。

    左宗棠道:“方才白鸢先生说,如今世界已是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是为何解?左某愿闻之。”

    李春初道:“如今世界已是大变,只是朝廷隐瞒了而已。

    康熙皇帝甚懂西学,于算术、物理之上颇有造诣,却是将西学算学禁制于宫廷,恐为百姓所学能算出日食月食,则朝廷无所威信;乾隆皇帝禁毁前明的《天工开物》、《军器图说》等图书,使得如今朝廷之军器与二百年前无异,洋夷最新之坚船利炮,早就贡于他手,却是锁在圆明园吃灰,非但不行研究仿制,更是不让洋夷的西学流传为国人学习,待英夷炮火轰开神州大门之时,他的孙子就只好花钱就抚了!”李春初的语气里满是讥讽之意。左宗棠却是满脸震惊。

    “无非就是怕这些被造反者学去,反了他满人的统制而已。却是不想,那洋夷制造船铳炮之术一日千里,印度之万里沃野已是英夷掌中之物,他们难道就不会窥伺神州,并吞华夏?”

    “前明王素文的《算学宝鉴》被明清的皇帝朝廷当做废纸,而这本书传入欧罗巴后,给欧罗巴诸国之数学带来了飞跃,而数学又促进了物理之进步,为欧罗巴之枪炮制造乃至其他科学的进步提供了土壤。而反观神州大地,却是将这些视之为‘奇技淫巧’,殊不知十多年前的英夷犯境,鸦片输入,将全世界的整个以华夏之白银为币世界贸易体系,转为英夷之以黄金为币贸易体系。

    自此,全世界已经是转入以英法美荷等国,甚至可以说是英吉利国为主导的贸易体系之中,世界秩序再也不是我神州大地之国说了算,而是英吉利国说了算。欧罗巴洋夷自罗马帝国之后,扰攘数百年,尽是各国纷争如春秋战国,仅仅一次科技发展,贸易转移,便使得仅仅是欧罗巴洲上区区三岛而已的英吉利国,可以以这等贸易体系和强权枪炮从整个世界吸血,称霸世界。不用多久,他们会以各种理由,以坚船利炮再次撬开大门,在我华夏吮吸膏血,抢掠无极。

    而这高高在上愚昧无知的朝廷,只会拿着孔孟的微言大义、朱熹的八股文章来哄骗读书人在故纸堆中寻章摘句。量中华之物力而赂虎狼,以保其一家一姓之尊荣富贵。先生当读过贾长沙之《过秦论》,届时,身死为天下笑者又岂是六国?只怕如那波兰公国被人瓜分豆剖之后,尚只可行路中央,不使为窃贼之辱落于你我头上!”

    左宗棠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好半晌才道:“白鸢先生如何得知这许多?”

    “湘上先生如有京城的朋友可以去打听一下,如有南洋西洋的朋友也可以去了解一下,李某这些话语,你可视为无稽之谈,江湖传闻,也可当做真实情况,百闻不如一见放洋出海,一窥究竟。看看李某所言是否虚假!如有丝毫虚妄之言,某愿献项上人头!”

    左宗棠忙道:“白鸢先生言重了。”他仔细想了想道:“若论如此危局之下,先生可有良策教我。”

    不料,李春初将头上帽子拿下放在桌子,笑吟吟地说:“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左宗棠站起身却是满脸严肃道:“白鸢先生青春年少,又有如此大才,怎可遁入空门?以避挽救这神州危亡!窃为先生所不取!”

    李春初站起身道:“湘上先生自诩为今之诸葛亮,胸中之才胜李某十倍,若要挽此危亡之华夏,该当如何,先生自然心知肚明,何必李某饶舌?我料先生虽是卧龙,却不曾有刘玄德,少了那荆州赤壁舞台,没有周郎鲁肃为伴而已,徒唱梁甫吟耳!”

    左宗棠苦笑了一下,道:“白鸢先生取笑了!”

    李春初道:“湘上先生乃我三湘大才,今日与先生相谈,李某多有不中听的话,望先生谅我不过乡间狂生,江湖散人,一笑了之。如有可入尊耳一二者,且请湘上先生细细思量,翌日相见再请先生教我,可好?”

    说罢,他拿起茶喝了一口,道:“请先生、帮主用茶!”

    李春初竟然是端茶送客。

    左宗棠心下怅然,却是站起身来道:“左某今日多有打扰,望白鸢先生海涵!左某先行告辞,翌日定再来拜会!”

    站在花厅门口的仆役高喊:“送客——”

    李春初站起身来一揖道:“与湘上先生相谈极畅,盼来日先生有所教我!”

    左宗棠和粮帮帮主贺天旺缓步离开了花厅,李春初相陪送到了大门外。

    待李春初转头回去之后,左宗棠一拍脑袋“唉呀”了一声。

    贺天旺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左宗棠苦笑着道:“竟然忘了,今日是来谈粮食运输借助漕帮、排帮要他给这些帮派发话的事情,都竟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贺天旺小意地在旁边说:“不如明日再来?”

    左宗棠叹了一声道:“也只好如此了!”他和贺天旺两个上了马车,却是又问:“贺帮主可知白鸢先生何时出家了?”

    贺天旺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道:“李大龙头一向是以道装见人,这次剃了胡子头发,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左宗棠喃喃道:“穿道袍蓄长须应是兰陵王故事,这剃度为僧,莫非是想做姚广孝?”

    读书多就是这条好,什么都能找到出处。

    不提左宗棠胡思乱想,再说李春初,回到后院,就一头钻进了书房里面。

    他的书房是严禁丫鬟仆役进入,就算打扫整理,也是他自己亲手进行,没有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入。所以他在书房里面做些什么,其他人都无从知晓。

    李春初没干别的事情,找了支木杆铅笔在一叠桑皮纸上写写画画,直到天黑透了才点了支蜡烛,收拾好桌子上的文稿,仔细地收好上锁才走出书房。

    而门口早就有两个小丫鬟墨画和青柳站在门口提着明瓦灯照路呢!

    他无奈地苦笑一笑,这两个小丫头!

    在前厅吃了晚饭,张广盛就赶了过来,没说话,只是递来了一沓各地发给他的消息。

    自从知道了衡山剑派的覆灭以后,李春初就重新整顿了自己的消息来源网络,湖南的消息严重滞后,让他很是生气却也无奈。

    问题就是现在依靠人力网络传递消息不但不稳定,而且一旦缺少了帮助,或者传递上出现了失误就会导致到他根本收不到准确的消息,等收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这时候连电报都还没有,传递消息慢得让人抓狂。

    现在也只是恢复了信息传递,远远谈不上通畅快捷。

    李春初叹了口气,接过这一沓消息,认命般地朝书房走去。

    走了几步,见张广盛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背后。便笑着道:“你跟着我作甚?”

    张广盛道:“陪你!”

    李春初挥挥手:“你去休息吧!我不需要人陪着!”

    “守门!”

    李春初只好由着他,这是头倔驴。

    他走进书房,点上灯,却是心中一滞。有人来过。

    他是出门时候习惯在自己的门缝里夹上一根头发,这是他从一本谍战小说里学的,现在这根头发已经没有了,说明在他吃饭的这段时间里有人进来过。

    他不动声色地掩上门,走到自己的桌子旁坐下,然后开始检查自己藏匿重要事物的盒子。

    还好,没有人动过,兴许是来不及动。

    他把东西和盒子一起放好,静静地等待着。

    鱼儿肯定不会只咬一次钩。

    他把身心完全放松沉静下去,瞬间就进入了那种明心见性,妙明真心之中,四周仿佛都是死寂,却又有着无限生机在蓬勃生长,世界所有的迷雾都在这一刻消散。附近几乎每一个人他似乎都能感觉到,体味到,了解到。

    甚至不用去刻意寻找,在后窗的屋檐下有一个努力收敛着自己气息和身形的影子。

    李春初长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推开了后窗的窗户。

    那个身影就像一条受惊的猫一样飞快地跃了出去,而且对整个环境都似颇为熟悉。

    李春初淡淡地泛起了一个微笑。

    那个黑影的身法的确不慢,而且跳跃转折间还极是灵巧,仿佛是高超的冰舞者在冰面上滑行翱翔,顺滑得毫无窒碍。

    在不知跃过了多少重房屋,跑过了多少条街巷之后,那个黑影终于慢慢停下了。他回头看了看身后,见没有了人的影踪,不禁嘿嘿地低声笑了起来。

    猛然回首,一双黑夜间仍然可见如星光般闪亮的眸子里,映出了一个倒背着双手,短发长衫的年轻人,正在用一种邪魅,呸!带着三分讥讽三分赞赏的眼神正在看着他。

    黑影不禁倒退了一步。

    “燕子门的李云霄还是李冲霄?我记得我跟燕子门没有过节吧?”

    那黑影清叱一声,拔出一把短刀就刺。

    李春初向前一迈步脚成弓步,左手向前一搂手,抓向对方的手腕,右拳抱在腰间,身体左转成马步,左手轻轻用力朝前一拉那黑影的手臂,右臂屈肘如铁,朝黑影的手臂就砸了下去,少林擒拿三十六手的一招“顺手牵羊”在他手里使用得如行云流水,毫无烟火气,就像他仅仅是随意地动弹了一下一样。

    那黑影却是忽然一仰头,忍着痛将口一张,一道幽暗的微光忽然就射了出来,速度不算快,但距离如此之近,又是出其不意,这招救命的绝活,几乎就是一击必杀。

    这是燕子门压箱底的绝活,燕子门本身的武功算不得如何特别,最擅长的就是轻功和盗窃。窃贼自然有自己特别的手段。

    其中之一就是在舌头根下含着一个小刀片,用这个刀片瞒过搜查,到用的时候吐出来作为工具使用,而这个燕子门的好手更是胆大包天,将一口气息运用在刀片上面作为救命的暗器,突然打向敌人。

    这一下,并不多么可怕,就在于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李春初面对飞过来的这一点光芒,丝毫不在意,只是鼓起喉头,呼地用力一吹,一道绵长笔直的白气猛地飞了出去,宛如一道雪白的剑光,跟那些吐出剑丸,杀人于千里之外的剑仙一般。

    那刀片藏在舌头根底下是何等轻薄细小!被这道白气一接触,登时便飞得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