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在两仪殿内宣敕，将李建成造反定性，玄武门之变彻底告一段落。

    六月初八，立李世民为皇太子。

    李渊仍统天下事，只是李渊身边多了一个亲卫，上朝时盯着他，处置政务时盯着他，甚至临幸嫔妃时还盯着他！

    盯着可以吹灯，指导是什么鬼！

    李渊快被折磨疯了，六月十四，他让渡部分权力给李世民，求李世民把这魔星调走吧。

    看见神经衰弱的老爹，李世民内心不忍，请罗成和父皇保持距离。

    七月初三，颉利可汗包围凉州，进犯泾州、原州，与柴绍交战，佯装诈败，实则千里奔袭巧夺五原，从河套入寇，兵进渭水，和长安隔水相望！

    闻听突厥入寇，长安城内，一片哀鸿。

    “迁都，老臣以为，只有迁都才可永绝后患！”封德彝是老投降派了，武德七年就苦劝李渊迁都。

    李渊听从谏言，去樊、邓等地考察，若没有玄武门之变，大唐国都早就迁移去中原了。

    “圣上，大唐统一天下不过两载，贸然迁都，必使民心不附，野心家复苏。”萧瑀仍持反对态度。

    他和封德彝政见不合，封德彝支持，所以他就反对。

    “右仆射可知，我朝为防范突厥，砸进去多少粮秣钱饷？”

    “可胡人来去如风，拿大唐做肥羊。”

    封德彝义正言辞道：“有这些财货，不如投入民生之中，福泽百姓，总比便宜胡人强吧？”

    “自古以来，国都临近敌境的王朝，都没有好下场！”

    “迁都，势在必行！”

    朝臣中支持和反对的吵了起来。

    “我朝在边境防守如铁桶一般，这次突厥深入内地，是个意外。”

    萧瑀据理力争：“老臣认为，长安有天子气，大唐国运系于此地，万不可迁都离开！”

    “哼，意外？”

    封德彝瞟了眼太子李世民，没有说下去。

    武德七年，李渊为防备李世民做大，将防备突厥的军权，交给废太子李建成和李元吉。

    所以，六月初乌城被围，李元吉率兵去解围。

    而李建成死后，李世民派秦王府旧将接管城防，才给了颉利可汗偷袭之机。

    坐在上首的李渊，听着争吵，流露出认真思索之色。

    其实心中窃喜不已。

    玄武门之变当日，他就暗示过裴寂，让裴寂去请突厥爸爸来帮忙。

    颉利可汗不负众望，驻扎渭水。

    他的计划很简单，派李世民出城会战，他寻机关闭城门，断掉李世民的后路，借突厥的手灭掉李世民，别说割地，就算把整个北方送给突厥，他都愿意！

    李世民站在丹墀之下，低眉顺眼，不置一词。

    “诸位大人，可否听下官一言！”门外传来顾笙的声音，顾笙一身甲胄，站在两仪殿外。

    “罗中郎，你为宫中亲卫，站好你的岗就可以了！”

    封德彝讨厌罗成，因为新太子论功行赏时，给他的许诺最小。

    后来打听才知道，因为罗成说他是最后一个支持太子的，惹太子不喜。

    而他也融入不了秦王府圈子。

    反而罗成，明明非秦王府嫡系，却被尉迟恭、程知节、秦琼等人众星捧月。

    罗成本人却爱搭不稀理，在宫中做独夫，极得太子喜爱。

    玄武门之变后，心中不平衡的人很多，秦王府旧将就有长孙无忌、侯君集、李孟尝等。

    朝中重臣如他、窦诞对他不满，裴寂更是恨之入骨。

    这段时间，罗成我行我素，又惹来不少非议，反正恨他的人非常多。

    “突厥在侧，诸位大人却在讨论迁都！”

    “不觉得文不对题？本末倒置吗？”

    顾笙懒得理封德彝，跨入殿中，侃侃而谈：“突厥人兵进渭水，随时叩门长安，这个时候迁都，是嫌自己命长？”

    “还是知道突厥人饿了，咱们主动送饭给他们吃？”

    “嗯？”

    顾笙反问参与讨论的群臣。

    一句话，让封德彝十分难堪，兀自辩解：“突厥人不过癣疥之患，重点是为大唐长远考虑，所以迁都，你个武将懂什么治国？”

    “封中书莫急。”

    “下官确实是武将，也不懂治国。”

    “但下官有骨气，不会对胡人跪下！更不会讨论什么迁都！”

    “臣只知道，敌人是打跑的，不是哄跑的！”

    顾笙忽然扑跪在地：“臣近来偶得妙语一句，进献给圣上！”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东突厥兵叩长安，臣请圣上，亲率大军，狙击东突厥，宰杀颉利可汗！”

    “臣愿做圣上麾下一小卒，战战身先士卒，为大唐流干最后一滴血！”

    “突厥不退，臣必不退！”

    “突厥过渭水一步，先迈过臣之尸体！”

    他忽然厉吼：“臣请圣上，为天下万民，为大唐，立铁骨，传豪迈，开万世太平！”

    陡然，两仪殿静悄悄一片。

    封德彝蠕了蠕唇，这是个疯子！真心后悔招惹他了！

    窦诞立刻低头，千万别点我的名啊，这个疯子，千万不能招惹，绝对不能触碰！

    朝臣都傻乎乎地看着顾笙，这家伙太敢说了。

    “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国门！”

    李世民眼睛亮起，这句诗虽无格律，也无韵味，却豪气万千，铁骨铮铮。

    上首的李渊眸中惧色闪烁，寻觅裴寂的身影，快帮朕说话呀！

    “圣上乃天子，统摄万物，当居中调度，岂能身先士卒，弃国政于不顾？”

    “圣上若率军亲战，国政谁来处置？大唐谁来管理？”

    裴寂硬着头皮呵斥：“治理国家，非一腔热血就能治理得好，国祚延绵，方是头等大事！”

    “太子已成年，可以监国！”顾笙声音很轻。

    听在裴寂耳里，却如惊雷炸响，这罗成哪里是请圣上出战啊？而是在逼圣上退位！

    他浑身一颤，他能派人接触颉利可汗，颉利可汗能顺利突袭渭水，不是大唐城防混乱疏漏导致的。

    而是太子故意放颉利可汗入寇，做出假象，借机逼迫圣上退位！

    坏了！

    以圣上之胆小，一定不敢出城打仗的。

    就算敢，他也回不来了！

    太子不会允许他活着回来的，开国皇帝战死沙场，多么凄美的故事啊，彪炳史册，激励后人。

    又是和东突厥开战的借口，太子绝不会放过这般良机的。

    “臣请圣上，天子守国门，塑造我大唐铁血军魂！”顾笙深深拜倒。

    宇文士及、颜师古立刻跪在地上，跟着高呼。

    朝臣跪下得越来越多。

    裴寂发现，封德彝也跪下了，加入了“逼李渊退位”的行列，两仪殿中，只有他和李世民还站着。

    顿时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中算计了！

    从放任他和李渊私下接触时，这个局就布好了。

    更让他惊恐的是，太子如何知道突厥人会来的？他的情报网，似乎比想象中的更可怕。

    前有死间罗成，后有边疆情报网，他对天下的掌控度，恐怖到什么地步呀！

    裴寂慢慢跪在地上，内心中信念崩塌，取而代之的是对太子的恐惧和后悔。

    从刘文静死后，他就和李世民势同水火了，这是李渊的庙算，用刘文静的死，逼裴寂和李世民彻底切割。

    他没有后路了，最好的下场，是弃官归隐……

    而李世民，此刻也沉浸在震惊之中。

    又被罗成料中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罗成不是他的死间，他是在玄武门之变当日跳反的。

    这段时间，他也旁敲侧击，暗中查探，却始终找不到原因。

    长孙无忌猜测他是圣上的死间，可他处处和圣上作对，如今又逼圣上出城作战，估计不是的。

    他似乎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恰到好处的抓住时机，扭转乾坤。

    重用此人的同时，一定要防范他！

    李世民心里，竟生出前所未有的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