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恶语中伤,分道扬镳
已是初春季节,春风过处,万物复苏,同时带来的还有绵绵春雨。
苑城和其他城市一样,被春雨笼罩,陷入一片灰蒙之中。
大小街道之上,行人渐少,却多了各色雨伞,仿佛灰暗世界中绽放的花朵。
春雨一下便是三日。
因为这绵绵春雨,相对安静的轻语巷,更显幽静。
方知幽坐在屋檐下,一个人静静地画着画作。
她已经画了三日,画作在一旁的桌子上堆了不少。
她依然耐心且平静地画着,除了笔在纸上的摩擦声外,便只有自屋檐上滴落成串的雨水声,以及雨水落地后的破碎声。
车轮声由远及近,一声马嘶过后,响起了开门的声音。
方知幽豁然抬头,向院墙望去。
只见她脸色憔悴,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亮色。
她收起纸笔,喃喃自语:“终于回来了。”
话音才落,师居幽爬上了院墙,往她这边望来,喊道:“你这里有吃得没有?”
方知幽本不想理他,脸上甚至还有些怨容,但听着他的声音,还是忍不住道:“有馄饨,得付钱。”
她讲得很大声,大到声音穿过了细雨,落进那些暗探耳里。
馄饨煮得很快,不多时,香味便在雨中弥漫开来。
“这个馄饨是我在苑城最好的馄饨店买的,所以很贵,得一两金子。”方知幽怨气十足地说。
师居幽拿了馄饨走到自己院子屋檐下,狼吞虎咽起来道:“我没惹你吧,怎么这么大怨气?”
方知幽站在院墙头,撑着黄色油纸伞,宛若绽放的花一样,盯着师居幽的身影道:“那个碗是我的。”
师居幽听闻,忽然便剧烈咳嗽起来,一副狼狈模样道:“别这么小气嘛。”
“女子都小气。”方知幽忍不住反驳。
吃了馄饨,还了碗筷,师居幽又买了些画作,便回了房间。
方知幽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脸上不禁露出着急的神色,只是细雨遮掩,让远处的人看不清楚。
苑城一处豪华的府邸内,一个公子落寞地坐在河塘边的凉亭中。
府邸内的护卫则手持兵器,撑着黑伞围在凉亭外。
凉亭的石桌上摆着各色吃食,但这个公子纹丝不动,他的心思全在那范姑娘身上。
“我天天花费重金,只求范姑娘对我微笑一次,持续了近一年,却不得。”公子自言自语,极其伤心落寞,“而她偏偏在我不在的时候,笑了。”
公子说到这里,气愤至极,拿起茶杯便摔得粉碎:“近三日来,更是传闻那范姑娘已经为某个人献了身体,若是让我知道那人是谁,我非扒了他的皮。”
“我知道那人是谁。”一个声音自凉亭外传来,语气中带着不屑之意。
也是在声音出现的一刻,四周的护卫齐刷刷地抽出长剑,对准了后方的入口。
而那里出现了一个同样撑着黑伞的男子。
“你是何人,如何进的府里?”公子虽然纨绔,却并不愚蠢。
能够入了府邸,不被人知道,又轻松自若地面对自己十几个护卫而丝毫未有慌张的人,岂能是一般人。
“再不让他们退下,这里就会血流成河。”男子向前一步。
无尽细雨便折了方向,跟着他往前一步。
公子一惊,连忙斥退护卫,开了一条道出来。
那人便悠哉走入凉亭,收了黑伞,吃起东西来道:“不愧是有钱人,吃得东西精致美味。”
“你是来交易的?”公子坐在一旁,冷静下来问。
“不交易。”男子阴沉一笑,“我就是来告诉你,让那范姑娘献上身体的男人是师居幽。”
“师居幽?”公子一愣,“不可能,他到苑城才多久?他去听春楼才多久?那范姑娘何其忧郁,又极具傲骨,怎么会就这般为他献了身体?”
“之前十年,甚至是之前二十年,整个天下最有名的便是师居幽,任何人都想与之扯上关系。大到达官贵人,小到平民百姓。”男子回答,“那范姑娘在苑城数年,整日里见得都是些非分之想的臭男人,自身又极具傲骨,自然对一个高大伟岸的人心生崇拜向往,幻想着与他过完余生。哪怕他如今落入平凡,但他始终是她的一个幻想,所以就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否则你以为她为谁而笑?为谁献身?”
“不能凭你几句话就当真。”公子依然冷静。
“在这些纨绔子弟中,你倒算是有出息的一个。”男子冷嘲热讽,“也难怪你能修行到五层楼的境界了。”
男子说完便撑起了伞,走出凉亭时又道:“明日中午,师居幽会再一次出现在听春楼门口。在他进门的那一刻,是秋浔剑宗两个高手离他最远的一刻,也是你唯一动手的机会。”
“你要我去杀他?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公子霍然起身。
“师居幽不死,范姑娘或许天天会和他睡在一起。”男子说完哈哈大笑,慢悠悠地离开,消失在雨帘之中。
男子很清楚,对付这个公子,不需要说什么狠话,他的逆鳞是范姑娘,所以事情就简单明了。
也正如男子所想,这个公子不会允许范姑娘天天与其他男人睡在一起。
哪怕那是个青楼女子,哪怕他只是想得到这个青楼女子。
因为他用情了近一年,却连笑容都未曾拥有。
公子一头扎进雨中,同样消失在风雨里。
在他们扎进风雨不见的同时,也有人从雨帘后面出现,走入茶楼。
这个人手里拿着一个木盒,走路铿锵有力,目光炯炯。
正是苑城城主,时无水。
“不知城主来茶楼寻我们,可有其他人见到?”摇扇的公子淡淡地问,自那日交易之后,摇扇公子已经想通很多事,便不再畏惧任何事。他只想知道这个行动有没有被破坏的可能?
时无水将放了弓的木盒递给一旁站着的男子,轻描淡写地道:“苑城的规矩是皇城和秋浔剑宗共同定下的,但苑城是皇城的。而我是苑城城主,只要我想,能够知道苑城发生的所有事。也只要我想,就不会有人知道不该知道的事。”
“说回这张弓,只有一次拉弓的机会。”时无水介绍道,“这一次拉弓,能够将周身灵气尽数聚集过来,能够让拉弓的人,释放出七层楼力量的一箭。一箭出,弓毁人亡。”
“好霸道的弓。”持弓男子欣赏着手里的弓,根本不在乎弓毁人亡四个字,“能够拉满这张弓一次,此生无憾。”
“明日中午,师居幽会被人攻杀,届时秋浔剑宗的高手定会出手。你要做的便是在他出手的那一刻,灵力运用的那一刻,将箭落在他的身上,那么他必死无疑。”时无水信誓旦旦地道,“另一个人自然会有人去处理,不用你们在意。而你,虽然没了双腿,但杀一个没有人保护的师居幽,应该轻而易举。”
时无水将事情安排好,道:“你们报仇的机会只有这一次。”
走到楼梯口时,时无水忽然停住脚步道:“我听说你去找过一趟师居幽,然后买了他隔壁女子的一些画,那画如何?”
“果真如城主所言,任何事都瞒不了你。”摇扇公子佩服道,“不过城主大可以放心,我们并没有找到那师居幽,并无接触。”
“我知道。”时无水点了点头,便离开了茶楼。
摇扇公子望向茶楼外,满城风雨,满城朦胧:“明日应该还是春雨不绝,可会影响你那一箭?”
“不会。”持弓男子坚定不移地回答。
方知幽的画确实不错,人也长得美貌,只是近几日下雨似乎影响了她的心情,让她看上去满是憔悴与忧色。
但这是外人所认为的样子,而她真正担忧的其实是在屋里睡觉的师居幽。
“周夜黑造的弓虽然独一无二,困难十足。但他毕竟是七层楼的高手,又在锻造上有几十年的经验,要造出弓来,时间不会太久,恐怕也就是这两天了。”方知幽焦虑地在屋里走来走去,但是屋外雨后有许多眼睛看着,她不能做任何事情。
“希望你能看到我画作上写的字。”方知幽心里越来越烦躁,不自觉地又下了一碗馄饨,吃了起来,“心情不好,竟然想吃东西。会不会因此变胖?”
方知幽吃着馄饨,忍不住自嘲起来。
师居幽这几天一直在听春楼潇洒快活,他第一次体会到比修行更快活的事情,所以他特别累。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清晨。
清晨,春雨依旧不停。
清晨,那辆马车准时出现在他的院门口。
师居幽满脸期待地走了出去。
方知幽比他更早地起床,比马车更早地等在院门口,见到师居幽,便忍不住问道:“我昨日作的画如何?”
师居幽一愣,方知幽主动在其他人面前与他讲话,这很不寻常。
以他的聪明,立刻便想到了方知幽想要表达的意思,只是天一直下雨,就算他想要看画,看画中的字,他也无能为力。
只能满不在乎地回答:“天气那么差,哪里有看画的心情。再说,这几天一直在听春楼快活,哪里有剩余精力来欣赏你的画作,走了走了。”
方知幽满脸失望,呆若木鸡地看着马车离开,喃喃道:“他果然去了青楼,他果然在那里潇洒,还潇洒了好几天,不知道和多少女子上了床,他混蛋。”
说话间,她的眼泪忍不住地落了下来,甚至忘了她原本想要问他的真正目的。
这一刻,难言的伤心与难过,充斥着她的内心。
将她的担心与焦虑尽数冲洗干净,就好像这春雨,将青石地面冲刷得干净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