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楼迎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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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老头妻儿,死而复生

    听春楼前的战斗开始得很突然,结束得更突然。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开始到结束只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对于隐藏在百姓中的修行者而言,这几个呼吸的时间却缤纷多彩,异常绚烂。

    经过这一场明目张胆的刺杀,师居幽没了去听春楼欢乐的兴趣,看也不看战斗过后的残留,叫了马车,回了轻语巷。

    马车离开后不久,一个普通人戴着斗笠穿着蓑衣,来到破碎的茶楼大门口。

    他的肩头停着一只湿漉漉的飞鸟。

    “都没了双腿,还不死心。”这个普通人自言自语,“现在好了吧,连身体都分成了两半,和当年一样愚蠢。”

    话音一落,他的飞鸟忽然间凄厉嘶鸣,紧接着一道刀光从天而降,落在他的身体一侧。

    地面被刀光砸出一道深痕,往前裂去。使得原本就在那一剑之下摇摇欲坠的茶楼轰然倒塌,尘埃碎屑漫天。

    “这一刀我见过。”戴着斗笠的男子用手摸了摸湿漉漉的飞鸟,转身离开,甚至不在意是谁落下的这一刀。

    一道冰冷的声音透过细雨传入斗笠男子耳里道:“我若不是也曾听闻过一些事,刚才那一刀就要了你的命。”

    离开的男子一阵狂笑。

    这个男子为师居幽而来,却并没有跟上师居幽的马车,而是一路慢走,来到了苑城内最大的江边。

    因为春雨,平日里波澜不惊的江面此时浪花翻涌,更有无数涟漪彼此碰撞。

    也因为春雨,出江捕鱼的船只少之又少,只有肉眼可见的三五游船在江面上飘荡。

    “寻常人家因为春雨而无法正常捕鱼,生活艰难。有钱人家却因为春雨而泛舟江上游玩,世道真是不公。”带着斗笠的男子双手躲在蓑衣内,对着江面自言自语。

    偏偏有一个女子的声音自江上传来:“若是捕鱼之人捕了你的鱼,他们是该吃了它,还是被它吃?”

    斗笠男子摇摇头道:“我的鱼他们一辈子也捕不到,你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那若是我捕了呢?”女子的声音很平静。

    随后一叶轻舟旁,江面忽然剧烈翻滚,仿佛有东西在不停地扑打江面。

    不多时,一条奇丑无比的大鱼跃然水面,却仿佛被一直无形的手牢牢困住,不断的在江面上翻腾挣扎,惊得其他游船纷纷逃跑离开。

    “这就是我来这里与你相见的原因。”斗笠男子认真回答,“我既然来到这里了,那么还请姑娘放了它,至于姑娘有什么条件,可告诉我。”

    女子轻笑道:“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胃口很大,这条鱼虽然丑陋,但足够大,填饱我的肚子应该是足够了。若是要放了它,那么你需要请我吃足够多的东西。”

    “这个简单。”男子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微微一笑,“我恰好知道苑城有不少好吃的地方,我出钱,姑娘尽管吃饱。”

    女子从小舟上一跃,整个人跃向高空,然后狠狠砸在男子身旁。

    当她落地时,江水中的小舟正好没入江底,脚下的地面也正好裂开大个大坑。

    “姑娘真是暴力。”斗笠男子忍不住调侃,“姑娘讲话做事,与你那玲珑身姿,美貌容颜实在大相径庭。”

    女子看了他一眼道:“这样岂不是更好?”

    斗笠男子想了想道:“确实更好,更容易迷惑他人。”

    “你把鱼养在江里,就不要太过招摇,换一个人指不定不给你后悔的机会,直接把它吃了。”女子告诫道。

    男子点点头道:“也不会养太久,等此间事了,就走了。”

    女子甩了甩湿漉漉的长发,道:“此间事有点麻烦。”

    斗笠男子却摇了摇头道:“其实一点也不麻烦,我说的对吗,姑娘?”

    女子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道:“确实不麻烦。”

    师居幽回到轻语巷时,已是傍晚时分。

    远远地他便看到了站在院门前屋檐下的方知幽。

    轻语巷两侧的老屋,漫天的雨水,一个女子幽静地站在那里。

    他不认识方知幽,接触的也不多,甚至算不上认识。

    偏偏在这一刻,他心疼起这个女子来,他想冲上去将她搂紧怀里,让她不再一个人面对这漫天的风雨和冰冷。

    但是他不能,因为时时刻刻都有许多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为了他们彼此,他们不能有太过深沉的关系。

    方知幽听到马车车轮声,再见到师居幽从马车里出来,她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她在院门前几乎站了一天,不知情者以为她在赏风景,寻画画的灵感。

    实则她在担心着他。

    她早上想得是刺杀不会来得那么快,因为她估计周夜黑的弓不会打造得那么快。

    一切却出乎她意料的快。

    她没有看到那一场短暂的杀戮,但是她感知到了苑城中那突如其来的灵力波动。

    “你既然平安回来,那么也就是说,王城寿破了这个局。”方知幽喃喃自语,然后进了院门,回了屋里。

    当她从院门口走回里屋的时候,见到了趴在院墙上的师居幽,只听他大声道:“一天没吃东西了,还有馄饨没?”

    方知幽紧绷的脸露出了灿烂的笑,道:“等着。”

    师居幽见她笑了,他便也笑了。

    “你给我撑着伞,我就在院墙上吃。”师居幽端过馄饨,见方知幽要离开,低声叫住。

    方知幽一顿,脸上一红,回道:“有很多人看着。”

    师居幽却道:“我今日遇到了刺杀,有预谋的刺杀。”

    方知幽果然没有走开,道:“我昨日卖你的画,你果然没看。”

    师居幽吃着馄饨含糊道:“要看那张画,需要有月光,烛光,以及特别的角度。这些日子连日春雨,确实看不了,你在画上写了什么?”

    方知幽恍然大悟:“我本想告诉你,以我的猜测,你在苑城中会经历两个阶段的刺杀。首先是那些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以命搏命式刺杀,这样的刺杀你防不胜防。他们本就是豁出性命,所以不在乎苑城的规矩,一旦没了规矩约束,那么你可以说随时随地都会面临死亡,不过好在有秋浔剑宗和皇城保你性命。”

    师居幽点了点头道:“说得有理,另一个阶段呢?”

    方知幽看他狼吞虎咽,知道确实是饿的厉害,忙道:“慢点吃,不够我屋里还有。至于另一个阶段,那就是不再明目张胆刺杀,而是顺理成章的杀你。要让别人顺理成章去杀你,无非就是让你犯错。因为那日在秋浔山顶,八层楼的长老曾说过,只要你犯错,那么就不再受到秋浔剑宗与皇城的保护,任何人都可以去杀你。而要让你犯错,也就是违反苑城的规矩,他们有的是方法。”

    “这也是我与你不能太熟的原因之一。”师居幽听得懂方知幽的话中意思,“一旦让他们知道你与我相熟,那么你就会成为他们的目标,而我很有可能因此犯错,坏了规矩。”

    方知幽点头:“你说你今日遇到了刺杀,说明确实如我预料的一样。而且我觉得,两个阶段的拐点在于足够多的失败。”

    “没错,多到剩余的人不敢再盲目拼命。”师居幽挠了挠头道,“难以想象我这十年间大大小小恩怨结下了多少仇人。”

    师居幽大声喝道:“老子太饿了,再来一碗再来一碗。”

    方知幽被他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随即便拿了碗筷撑着伞去了屋里,没好气地道:“得比平常贵一倍。”

    走进里屋的方知幽,却难掩笑意。

    “其实我这十年间,除了有不少仇人,也有不少朋友。”师居幽再一次吃上馄饨后欣慰道,“今日的刺杀是有预谋的,但是其中一个环节被人打破了,然后整个刺杀行动就失败了。这也是我能活下来的原因,我估摸着应该是我曾结交下的朋友暗中帮助了我。”

    “暗中帮助?”方知幽心知肚明,却假装不知。

    “就像你刚才分析的那样,我的有些朋友不能明面上直接帮助,那样的话会被暗中的人盯上,那么他们也会成为敌人针对的对象。”师居幽吃完馄饨,满足地说,“你自己也一定要小心,若真是遇到难事,就算暴露关系,也一定要找到我,我一定会帮你。”

    方知幽心中暗喜,低下了头,掩饰其眼里那丝激动,道:“真的会有人不顾自己性命安危来帮你吗?”

    师居幽郑重道:“有的,只不过终究是我拖累了他们。”

    夜深人静之后,春雨终于有了停下来的迹象。

    一条湿漉漉的老巷中,只有少许几户人家的门前挂着灯笼,照亮着寸许地方。

    偏偏便是在这样一条幽深的街巷中,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一个长相粗糙的种田男子,肩上扛着一柄锄头,左顾右盼地走着。

    直到快走出这条巷子时,他停下了脚步。

    因为巷子尽头的阴暗处,站着一个人。

    他一身黑色衣衫,与黑夜融为一体,令人难以察觉。

    他虽然慵懒地靠再墙壁上,但他的每一声呼吸在此时此刻都异常清晰。

    “你在等我?”扛着锄头的男子皱眉,“我真的是明知故问,这条街巷只比轻语巷热闹繁华一点,却比轻语巷更不受人待见。寻常人一般不会在深更半夜走这条老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选择这条路。你既然在这里出现,那一定是在等我了。”

    “那你可知道我等你的原因?”

    “无非是想知道我盯梢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男子冷静地说着。

    “我答应你放你一条生路。”斜靠着的人讲道,“你这么识趣,那么我问你,那个卖画的方知幽,这些天都去过哪里,做过什么事情?”

    “我还以为你想问他们之间多亲密,原来是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男子回答,“下雨之前,她去过菜市场买菜,还嫌弃自己的菜刀去打造了一把新菜刀。还自己包馄饨,可能觉得不好吃,就去最好的馄饨店买了馄饨。之后就天天在家里画画,看看春雨,找找灵感。”男子如实回答,“我们跟踪的人也曾去这些地方都确认过,发现她只是普普通通的行程而已,并无任何特殊。不过你既然如此看重她的这些过往事情,想必是想到了什么。”

    斜靠的男子点点头道:“若是这些事情我早些知道,结果就不一样了。若是我能想到的事情,你们也能想到,结局又会不一样了。但无论如何呢,结局已经注定了。而且此时此刻的你,知道的太多了,就不该存在了。”

    男子大惊,锄头落地道:“你先前不是答应我!”

    讲到这里,他的头颅已经离开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