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楼迎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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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真正的算账

    “我猜得果然没错,你已经入了七层楼。”漠门男子擦着嘴角残血,坐回马车说道,“皇城皇子中,恐怕数你实力最强,天赋最好。”

    “所以登山的是我,可惜,山是别人的山。”皇子喝了口水,对着驾车的仆人淡淡道,“既然在催了,那就快一些上山吧。”

    秋浔剑宗有一些年岁很久的木屋,这些木屋中住着同样年岁很久的老人。

    这些年岁很久的老人,是秋浔剑宗的底蕴。

    随着那一剑落下,有一个老者睁开了眼,喃喃自语道:“七层楼的手段,六层楼的境界,原来如此。”

    马车姗姗来迟。

    师居幽豁然睁眼,目光落下。

    马匹受惊嘶鸣,仆人一掌按下,马匹瞬间暴毙而亡。

    “让殿下受惊了。”仆人从倾斜的马车上扶下皇子,随即望向不远处的师居幽,眼中火光闪烁。

    “人呢?”师居幽第一次开口,这是他回山后第一次讲话。

    不远处的年轻女子惊讶道:“师兄的声音并不沧桑啊。”

    靠着柱子的男子苦笑道:“师居幽虽然行走天下十年,但毕竟只是三十年纪,你为何会以为他的声音要沧桑?”

    “应该沧桑的。”年轻女子呢喃道。

    皇子远远道:“人就在车里,只是有些账需要先算一算。”

    说完之后,他便坐在了雪地上,一副再与他无关的模样。

    与此同时,迎雪城的严冬影上前一步,道:“你行走天下第五年,杀了我师兄吴乐,我迎雪城需要一个交代。”

    话音一落,屠观火将木棺往前一甩,摔在地上,木棺碎裂,一具被冰封的尸体呈现在天地之间。

    就在所有人看尸体之际,墨江阁的马车中同样飞出一具木棺,同样碎裂,同样出现一具尸体。

    “你行走天下第九年,杀了我师弟郁花丛,我墨江阁也需要一个交代。”石悬山冷漠无情的声音传遍山顶。

    年轻女子不解,嘀咕道:“师兄,你不是说师居幽师兄行走天下十年,做的都是忠义之事?又为何会杀了四大门派的人物?”

    “他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靠着竹子的男子没有任何感情波澜。

    “吴乐,久居六层楼十五年,毫无突破征兆,觉得修行乏味无趣,便与魔教暗中勾结,寻求乐趣,被我遇到,所以杀了。”

    “郁花丛,偶得邪恶功法,以阴气修行,三十年间,侮辱女子不计其数,被我遇到,所以也杀了。”

    师居幽依然坐着,讲这些杀人理由时,斩钉截铁,仿佛就像是发生在昨日一般。

    “证据?”石悬山冷漠无情地问。

    “我便是证据。”师居幽淡淡回答。

    “你行走天下才多久,遇到他们二人才多久,如何断定他们犯下的罪?”严冬影反驳道,“莫非仅仅因为你说的几个字,就能定罪?”

    “师居幽行走天下十年,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忠义之事,从未做过任何错事。他说得每一句话都是真话,从未说过假话。”皇子拍了拍身上残雪,缓缓起身道,“他名声在外,令天下知道他的人崇拜敬佩。便是在连国之外,也是名声赫赫。”

    “所以他讲的话,就是证据。”皇子看了一眼马车和背剑的两人,又道,“吴乐勾结魔教,迎雪城从来没有发现,不知道是他隐藏得好,还是迎雪城遮掩得好?”

    严冬影听闻,顿时冷汗直流,直接跪地道:“迎雪城永远都会是连国的刀与剑。”

    皇子收回目光,转向马车。

    石悬山走出马车,与师侄江水心同样跪倒在地,冷漠地道:“等我回山,定彻查此事,若真是如此,一定会对被残害女子的家人给予补偿。”

    皇子走回倾斜的马车,手指一动,马车车厢轰然碎裂,露出里面木棺。

    “你们的账算好了,该算算我这一笔了。”皇子将木棺温柔打开,背对着师居幽道,“少有人知道,师居幽行走天下十年是为了寻找一个他承诺过的女子。更是没几个人知道,这个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是我的一个妹妹。”

    “也正是因为少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所以她行走天下时,被很多人贪图美貌,最终屈辱而死。”皇子让开身子,刚好可以让师居幽的目光落在尸体身上。

    师居幽全身一震,整个人拔地而起,从高空坠在尸体旁边,宛若钉子一般,钉在地上。

    皇子挥了挥身前扬起的风雪,继续道:“我可以告诉你我妹妹死在谁手里。”

    师居幽望了他一眼,这一眼中尽是怒火:“谁来也阻不了我。”

    不远处的年轻女子皱起眉头,很不理解地道:“师居幽师兄什么意思?”

    靠着柱子的男子叹息道:“师居幽十年间只做忠义之事,不做错事。若是行凶之人中,有不能杀的人,又该如何?”

    年轻女子似懂非懂:“师居幽说这句话,便是决心报仇了?可是杀人偿命,这很正常啊,难道因为不能杀而不杀?”

    “师居幽十年间杀的人可多了。”男子翻了翻白眼,有些无可奈何。

    皇子叹息,这个回答他早就能够想到,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够想到:“既然今天来算账,算账的人总是要到的。”

    皇子没有指名道姓,所有人却都明白他的意思。

    然后无数目光落在了师居幽的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以师居幽为中心,整个山顶的天地灵气剧烈流动。

    众人只见狂风大作,落雪肆虐,眨眼之间便将师居幽笼罩。

    “行走天下十年,一直没有登楼,不是我不能登楼,而是没什么兴趣。”师居幽在风雪中幽幽开口,“只是天下人似乎忘了我是最年轻,最快登入六层楼的人。”

    话音一落,原本笼罩他的风雪,轰然炸开。

    向四面八方飞去的雪花,片片如剑,所过之处,树木折断,寸草不生。

    若非秋浔剑宗弟子施展手段防御,怕也是会死在这里。

    “七层楼的高手,可以直接调用天地之间庞大的灵气用于战斗。”将年轻女子护在身后的男子淡淡道,“师居幽沉淀十年,不是不能登楼,而是不想登楼。今日一念登楼,便站在了七层楼顶,睥睨天下。”

    师居幽并指如剑,原本四散的飞雪忽而倒回,在半空中彼此撞击,凝聚。

    剑指挥下,生于天地间的雪剑便朝着严冬影落下。

    雪剑未至,声势却浩大,将严冬影吹得衣衫破碎,血痕累累。

    恐惧之下,他依然出剑。

    六层楼能以本命物迎敌于百里之外,此刻他却只能手持本命剑,挥剑向上。

    因为他周身天地灵气尽数被锁,他的本命剑再无飞翔的可能。

    师居幽这一剑挥下之后再没有看严冬影一眼,因为严冬影必死。

    也正是在他挥下剑指的那一刻,石悬山的飞剑来到了师居幽的头顶。

    人如其名,他的剑,取材山石,修的剑法同样是山石。

    飞剑落下时,剑意如山,重于千钧。

    石悬山便是看中这千钧一发的机会,赌师居幽来不及反应,欲取他性命。

    当他嘴角微扬的刹那,却觉得胸口一痛,一柄飞剑从背后没入,从胸前穿出。

    师居幽头顶那重于千钧的剑意轰然崩塌,飞剑也跌落在一边。

    师居幽伸手接住自己的本命剑,轻轻擦拭剑上残血。

    “这是你事先算准的,还是无意为之?”皇子回想片刻之间的战斗,好奇地问。

    师居幽没有回答,而是走到女子尸体旁边,泪如雨下。

    一个老者从一座老屋内走出,一步落下来到山顶。

    皇子微微行礼之后道:“迎雪城和墨江阁毕竟是我连国大派,派内高手都是我连国精锐。我先前已惩罚他们,令他们再表忠心。如此一来,我原本不打算追究我妹妹的生死问题。可秋浔剑宗的师居幽不顾我皇城的态度,一意孤行,于我面前斩杀我连国精锐。若是因此动摇了迎雪城与墨江阁的忠心,于连国而言,危机重重。这笔账,怎么算?什么时候算?”

    师居幽流泪轻叹,随即持剑对着身旁的皇子一剑刺出。

    站在七层楼顶的一剑,再随意也剑意盎然。

    皇子惊骇万分,他万万没想到,师居幽居然敢刺出这一剑。

    偏偏这一剑,同为七层楼的他,根本挡不住,他只能一退再退。

    便是一进一退之间,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握住了剑刃。

    长剑不能再进,这一剑的剑意尽数落在那一只手上面。

    刹那间满是老茧的手臂被剑意撕裂粉碎。

    与此同时,秋浔山顶响起一道威严的声音:“师居幽不顾皇城态度,为私怨斩杀迎雪城与墨江阁高手,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刺皇子。念及十年间为连国,为天下做了诸多好事,免其死罪。”

    “死罪虽免,活罪难逃。”声音继续道,“今日起,将师居幽扫出宗门,废其修为。”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老者凭空出现,接着大手一按,磅礴的天地灵气瞬间将师居幽压倒在地,无数灵气灌进他的身体,又尽数蒸发消失。

    “即刻起,师居幽便是普通人。”老者威严地说。

    “师居幽虽成凡人,但毕竟行了十年忠义之事,又曾是我秋浔剑宗的弟子。”更苍老的声音传来,“让他去‘苑城’过余生吧,不得有人去伤其性命。”

    之前的老者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皇子,微微皱眉。

    皇子也在皱眉,随即点了点头。

    老者会意道:“师兄如此说,那便如此决定吧。只是若有一天发现其有害人行为,则不再受到我秋浔剑宗保护,天下人尽可除之。”

    远处再没老者声音传来,便是默认这个决定安排。

    年轻女子低语道:“师居幽师兄做错了什么?”

    护着她的男子淡淡回答:“他没做错什么,但是有人想要他做错。”

    “为什么?”

    男子贴近她的耳畔道:“因为他的威望太高,因为他深得人心,因为他实力太强。”

    “有这样一个人,秋浔剑宗不是应该极力保护起来吗?连国不是应该以他为荣吗?”

    男子继续道:“长此以往,秋浔剑宗会是他的,甚至连国也会是他的。秋浔剑宗有人不愿意将剑宗交给他,连国皇城更不愿意将天下交给他,所以他必须错。”

    年轻女子突然一笑,只是笑得有些凄凉道:“所以师居幽师兄才会刺皇子一剑,因为他在那一刻明白了今天真正的账,所以他不得不刺那一剑。”

    男子赞赏道:“你终于明白了。虽然师居幽成了普通人,不过好歹保住了性命。宗门内,想要他死的不少,想保他性命的也有。只要余生不犯错,他都会平安无事,对于他而言,也是个好结局了。”

    “一点都不好。”年轻女子再也不看山顶众人一眼,径直往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