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楼迎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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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登山算账

    今冬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更早。

    被大雪笼罩的秋浔山,渐趋银装素裹,也愈发寂静神秘。

    车轮轧雪的声音在山脚响起,一辆马车掀开漫天飞雪,缓缓往秋浔山上而去。

    同时掀开的还有马车的帘子。

    一个中年男子在马车内微微侧身,看了一眼窗外雪山景色,面无表情道:“秋浔山常年被古树覆盖,无论春夏秋冬如何变换,也没有影响它宛若墨绿色巨剑的天下最壮美姿色。”

    驾车的人听后嗤之以鼻,不屑道:“论景色壮美,我们墨江阁有过之而无不及,凭什么便是它最壮美了?”

    中年男子放下帘子,拍了拍放在他身边的木棺,闭上眼道:“谁更美,不是景色说了算,而是实力说了算。”

    驾车之人哼了一声,沉默下来,只是赶车的双手,更用力地握紧了一些。

    秋浔山的上山路并非只有一条,此时趁着落雪赶来上山的,也并非这一辆马车。

    被风雪覆盖的另一条山路上,有浅浅的两行脚印,从山脚一路往上直行。

    只是风雪太大,脚印被风雪渐渐掩埋。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一左一右走在雪地上,其中一人背着一柄大剑,另一人则背着一口大棺。

    “师叔,我们虽然是徒步上山,但是远比那墨江阁的人来得早,想必我们会是第一个登上秋浔山顶的人。”背棺男子得意地道。

    背剑男子忽然停下脚步,抬头仰望无穷尽的山路,道:“第一个登顶又如何?登的不还是别人的秋浔山。”

    “师叔说的是。”背棺男子没了攀比兴致,微微失落。

    “你也不必气馁,有目标,才有动力。我迎雪城的人,就当迎着风雪前行。此番上山让你背棺,也是为了锻炼你。”背剑男子拍了拍身上风雪,便埋头继续前行。

    “师叔,棺里面是什么?”

    “一笔账。”

    “小二,结账。”粗犷的声音响起,随后一锭银子落在桌上。

    小二过来时,粗犷男子已经起身离开,顺手取了挂在墙上的斗笠蓑衣,站在门口看着屋外风雪。

    就在他跨出门槛的时候,一辆豪华的马车正好停在酒楼门口。

    他微微皱眉的时候,马车车帘已经掀起,一张侧脸落入他的视线之中。

    “你看得不是屋外风雪,而是远在风雪中的那一座山。”马车内微笑的男子开口,顺便提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冒着热气的香茶,“所有人都觉得远在边关的漠门不会来人。”

    “偏偏我来了。”粗犷男子扬了杨嘴角,双手抱胸道,“我好奇的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又刚好在我离开前与我相遇。”

    车内男子云淡风轻地道:“既然我在这座镇子上,镇子上的一切事情,我自然都会知道。”顿了一顿,他喝了口茶,自嘲一般继续道,“我应该都会知道。”

    “你喝的茶闻着挺香,不知还有没有多余的茶杯。”粗犷男子歪了歪头问。

    “不止有茶杯。”车内男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粗犷男子与风雪一起入了车内,嘲讽地道:“不愧是皇城里出来的马车,不仅温暖,还有芳香,更是舒适平稳,宛若在自家客厅一般。”

    “在皇城里住安逸了,习惯了舒适,因此出行也就大张旗鼓了些,倒不是为了炫耀。”车内男子并不生气,反而觉得本该如此。

    粗犷男子也不客气,拿起糕点便吃:“我们那里可是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你们镇守西边劳苦功高,怎可少了这些东西?”车内男子微微惊讶,旋即又道,“等这边事情完了,我回了皇城,问问那些官员,平日里在如何行事。”

    粗犷男子微微摇头,不屑道:“这么说来,秋浔山这事,确实是你们皇城带的头?”

    男子并不否认,反而有些得意道:“不然谁能有如此影响力呢。至于我特意等你,就是想明白漠门的态度。”

    “我上了你的车,便是漠门的态度。”粗犷男子咧嘴大笑。

    车内男子同时笑了起来。

    马车在风雪里走得不快,但是走得很稳。

    马是皇城里的马,人是皇城中的人,似乎风雪也惹不起。

    “怎么你们都带了木棺?”粗犷男子的声音在风雪中响起。

    “去算一笔账。”

    “听说他要回来了?”

    “他若不回来,我们又为何上山?”

    两人一言一语,随着马车,没入风雪之中。

    马车去的方向,正是风雪深处,那笔直如剑的秋浔山。

    所有人都在等他回山,而他其实早已经在山顶等他们上山。

    山顶一座大殿门口,一个年轻的女子正拿着扫把在打扫着殿前的雨雪。

    她时不时抬头望向广场中央那个不动的男子。

    风雪很大,但是男子没有被风雪淹没。

    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在男子身上,将漫天风雪隔绝开来。

    “他的实力真是恐怖。”年轻女子眼里既是羡慕,又是崇拜,却也不免为他担心,只是随后便甩甩头,觉得自己有些无知。

    “你说得很对,却不全对。”一个声音在女子身后响起,“当今天下,六层楼的高手很多,他也只是其中一个。厉害的是,他是入六层楼最快,也是最年轻的一个。”

    “师兄,他究竟是谁?”年轻女子脸上堆满了好奇。

    依靠在殿前柱子上的人笑了笑道:“他叫师居幽,十岁上山,二十岁入六层楼,同年下山行走天下,十年间做了许许多多事情,每一件都是正义忠义之事。如今年满三十,回山算账。”

    “用了十年便修到了六层楼的境界?”

    “二十岁便成了六层楼的高手?”

    惊诧声不断在四周响起。

    年轻女子同样震惊,再次向不远处风雪中伫立的男子望去,久久未能言语。

    倚靠柱子的男子叹息一声道:“有些无聊的人依据他十年间做的大事,编了十大事件,一年一件。至于其他排不上名的大事,则是更多。”

    “只是没人明白,他行走天下十年,做事十年,只是为了一个女子,以及对女子的承诺。”另一个人远远走来,接上了男子的话,“你们虽然新进宗门,但显然对天下事孤陋寡闻,有必要普及很多知识,这是你们修行以外必须要做的事情。”

    原本好奇的一众人,纷纷面露苦色,悻悻而去。

    恰此时,一条山路路口的风雪突兀地逆风飞扬,旋转往上。

    突如其来的变化,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仅凭气息便能引动风雪异常,必然对风雪万分了解。”倚靠柱子的男子自言自语道,“来的当是迎雪城的人,只是才登山顶便来此一幕,这下马威倒是有些可笑了。”

    “迎雪城严冬影带师侄屠观火前来算账。”迎雪城背剑的男子声音如雷,说完之后带着背棺男子走到一旁,静静地站在风雪中,再无任何声响。

    “他们怎么和师居幽师兄一样,站在了风雪里?”年轻女子疑惑不解。

    “他们在等人。”

    “还有人来吗?”年轻女子更是疑惑。

    “连国有五大宗门,北方的迎雪城来人了,那么其他门派自然也会来人。”

    “哪五大门派?”年轻女子的声音变小,因为她自己已经认识到才疏学浅,孤陋寡闻。

    “北方的迎雪城,南方的墨江阁,西边的漠门,以及东边的秋浔剑宗。”靠着柱子的男子微微骄傲地回答,“还有处于连国中心的皇城。”

    “原来我们秋浔剑宗这么厉害?”年轻女子惊呼。

    “何止是厉害?”男子站直身体,“他们登山,我们只需要等。”

    说话间,一辆载满风雪的马车出现在众人视线当中。

    “墨江阁石悬山带师侄江水心前来算账。”冷酷无情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随后便也默默地走到一边,静静等待。

    “他们来算什么账?”年轻女子疑惑道,“和师居幽师兄有什么关系?”

    “谁找谁算账尚未可知呢。”靠着柱子的男子冷哼一声,随即皱眉抬头望向风雪,喃喃道:“灵气流动在变化。”

    话音才落,原本纷纷扬扬的风雪,陡然间在山顶高空凝成一条雪线,雪线急速下坠,从山顶往山下落去。

    严冬影手掌抚剑,吞了口水,随即望向不远处广场中心那个伫立不动的男子。

    一滴冷汗在额头凝聚,结冰,掉落。

    同一时刻,马车的车帘掀起,石悬山的目光从那条雪线处收回。

    秋浔山山脚下,豪华的马车姗姗来迟。

    “看来有人等不及了。”皇城来的男子望了望天空。

    别人眼里都是风雪,他的眼里却只有风雪背后的那条雪线。

    “这一剑是七层楼的手段?”漠门男子一边走出马车,一边卷起袖子,抬头望天询问道。

    皇城男子摇了摇头道:“手段是七层楼的手段,境界力量却依然还在六层楼。”

    “二十岁年龄便入了六层楼,十年过去,早该入七层楼才对,莫非他虎头蛇尾?”漠门男子跃跃欲试,这一剑需要他来挡,也只能他来挡,所以根本不需要询问皇城男子,他便自觉地出了马车。

    “谁知道他呢,说不定是被这十年琐事羁绊,才无法入七层楼。”皇城男子喝了一口茶水。

    茶水刚入口中,惊天剑意从天而降。

    以马车为中心,周围十仗范围的地面轰然一震,积雪尽数蒸发。

    随后一道雪线出现在漠门男子的眼前。

    漠门男子剑指向上,一柄飞剑豁然出现,带着热浪般的剑意敲打在雪线之上。

    雪线断裂,飞剑更是如无人之物落在十仗开外。

    “同样是六层楼,他比你强得太多。”皇城男子缓缓开口,“这次算账,不太容易。”

    漠门男子捡回飞剑,吐出一口淤血,虽然一剑败了,却仍是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