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五六步的距离，狭小的巷子里根本没有反应的空间，不过三人终究也是刀口舔血摸爬过来的，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只来得及把身形稍稍一偏，险险避开命门。

    箭矢入肉伴着闷哼声，只见一支弩箭已经深深射进童瑞的肩胛，胡建的右腿上也是箭羽乱颤，只有射向白忠礼的那支被他侥幸避开，插进了身侧的墙面里。

    “哥哥！”

    “他们这是在下死手！”

    白忠礼话音未落，只见从那辆装满瓷碗的板车后面又爬过来两个人，正在装填手弩。

    “误会！误会！”

    童瑞还在连摆着手呼喊，魁梧的胡建已经蹲下身子，吼道：“老白！只有你还未受伤，快走！”

    白忠礼咬咬牙，也不推辞，丢掉手里的腰刀一跃跳上胡建的肩膀，胡建更不耽搁，嘶吼一声站起就将他往院墙那边递去。

    又是两支弩箭激射过来，一支又洞穿童瑞正挥舞着的手掌，将他带倒在地上，一支正好贯穿了胡建的脖子，将那怒目圆睁的头颅牢牢钉在了墙上。

    血泼在跌倒在地的童瑞脸上，白忠礼悲愤地张嘴大吼一声，猛一蹬脚，纵身翻过了旁边的高墙。

    高墙那边登时又响起女人的尖叫声。

    方才二楼的年轻人快步走上前，一把扯掉钉在胡建脖子上的弩箭，这个至死圆瞪着眼睛的大汉魁梧如小山般的身躯软塌塌地滑落下来，在墙面上留下一道嫣红的血迹。

    “该死！逃了一个！”

    “你们两个快去追！”

    说罢，他又转过头看着中了两箭瘫坐在地面上的童瑞，对方满脸是血眼神空洞，只是嘴里喃喃重复着“为什么”而已。

    ～～～

    西城的崇画坊里，李来亨正在交代胖胖的李县丞组织社兵对附近的流浪汉、乞丐进行拉网排查。

    他手里现在虽然有两千士兵，但各坊清理出的陌生人实在是太多，一一辨别后还要暂时安置，否则再次流落到城里其他地方后还要再增加一次工作量。

    人手一时竟然也不堪够用。

    不过，李来亨也不太担心，他现在已然知道，这前朝太子身无长物，那些个吃明朝粮拿明朝俸的官员非但没人庇护他，许多都还削尖脑袋要抓他取悦新朝，已然是个孤家寡人了。

    自己这样排查的方法虽然粗笨，却定然有效，只要再过个三五天，就一定能抓到手。

    李来亨信心满满，遣兵调将颇有大将之风。

    就在他正得意时，忽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大马带着一众护卫奔来，李来亨定睛一看，连忙小跑两步迎上前跪在地上恭候。

    那人下马之后，李来亨赶紧磕了两个响头，高声道：“儿子拜见亲爹！”

    李过神情冷峻地将马鞭抵给后面的人，沉声道：“起来，事情办成什么样了？”

    “还要多久才能捉到那个太子爷？”

    李来亨爬起身上前道：“回亲爹的话，东城已经拉网筛了一遍了，各坊各店排查出的陌生人都在进行第二遍筛查。”

    “这西城也开始做了，儿子手里头人手不够，正在组织社兵做事，算下来，只要那位太子爷还在北京城，再过五六天就一定能抓住。”

    李过道：“能保证没有遗漏吗？”

    李来亨道：“都是由坊正、里老带着挨家挨户搜的，且也说了，十户连坐，都是小老百姓，哪个敢窝藏钦犯？”

    “至于那些大户，都被追赃助饷的事情折腾得要死要活，想立功还来不及，谁愿沾染他？”

    “况且儿子料定，这位太子爷也不信任那些在前明做官的。”

    说着，他又把骆养性告诉他朱慈烺被左副都御史施邦曜救回家中又趁夜逃跑的事情跟李过讲了一遍。

    “这位太子爷年纪虽小，却也知道这些狗官没一个有良心，说不定都想拿他人头跟老长家投效，在他们府里也呆不安心，否则当初何必躲在停尸的城隍庙里？也是逼得走投无路了。”

    李过点点头似乎是赞同他的观点，但也提点道：“也不能粗心大意了，高门显贵该认真搜还是要认真搜。”

    李来亨连连点头应是。

    李过又道：“不过五天时间太久了，等不得你那么多的时日，顶多再有两天，还抓不到，你爹我就得在陛下那里吃挂落，你也不仅没功，还要被问罪。”

    李来亨一惊，然后又赶忙问道：“之前这么些日子没捉到都没怎么样，咋地突然又这么急？”

    李过叹了一口气道：“吴三桂可能反悔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陛下就要御驾亲征，到时候把这位太子爷带上到时或许还能劝降吴三桂。”

    “毕竟是辽东铁骑啊，咱们老营的兄弟虽然也是今非昔比，但能不用打还是不打的好。”

    李来亨奇怪道：“不说老长家都答应给他们吴家父子封侯了吗？这样还反？”

    李过道：“消息还未确定，但探子说吴三桂的大军莫名在玉田县停了，甚至有返回的迹象。”

    “且陛下得报后派往山海关送信的斥候一个也没有回来，多数是没冲过吴军的阻拦。”

    李来亨闻言愣了愣，喃喃道：“这吴三桂他娘的还真反了？竟让那位太子爷给说中了。”

    他声音虽轻，李过还是听到了，他闻言皱了皱眉头问道：“你说什么？那位太子爷知道吴三桂要反？”

    “莫不是他联络的吴三桂？”

    李来亨连忙摆手道：“不是的爹。”

    “爹知道，当时儿子还不知道他是明朝的太子，可也看出他气度不一般，就多聊了几句。当时他跟儿子说，要老长家不要急着追赃助饷，等吴三桂进京受封，派大将换了山海关的防再说。”

    李过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这位太子爷倒是真有几分见地，现在看起来，吴三桂要造反确实有老长家追赃助饷的推澜。

    “虽然不知道他跟你说这些有什么好心，单从见地上看还是有些眼光的啊。”

    李来亨皱了皱眉眉头似是在回想：“儿子开始也觉得这人该是个读书人，有点见识，本想招在身边的。”

    “不过他后来竟然又说要注意封锁吴家，说什么吴家有个奴仆勾结小妾，事情败露会带着小妾逃跑。那二人路上会正巧遇着吴三桂，怕被惩罚就谎称吴镶被拷掠死，一个什么小妾叫陈圆圆的也被汝侯霸占了，然后吴三桂就开始发疯，叛回了山海关。”

    李过听得眉头越皱越紧，李来亨也道：“小妾好好的日子不过会跟着家仆逃跑就够胡扯的了，还什么汝侯也馋他小妾，这是说书还是怎的？吴三桂就这么该戴绿帽子不成？”

    李过黑着脸道：“刘宗敏确实抓了吴镶，不过陛下知道后立即派人放了，他还确实占了吴三桂一个小妾。”

    李来亨目瞪口呆：“如此关键时节，汝侯怎能，怎能……”

    李过冷哼一声，刘宗敏此人仗着军功实在是愈发骄纵，早就不把山海关的那五六万兵马放在眼里了。

    “不过这种隐秘事，这位太子殿下是如何知道的？”

    “且还是提前预料般，真是奇了。”

    李来亨也愣在了那里，这皇子龙孙还真的能够窥测天意不成？

    可分明皇帝又都吊死了。

    李过道：“此人不简单，必须尽快抓住。”

    “你持我手令再去营中调两千兵，封城净街，两日之内，务必捉住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