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肝脑涂地
这把石头匕首赵林已经打磨了两三日,却仍然很难称得上是兵刃,他估计只有最薄弱的脖颈处,才能堪堪扎透。
不能一击必死的话,这把精心打磨的匕首对此战胜负就没有意义。
“噗嗤”一声,温热的血液溅了出来。
匕首扎在了仇五陡然间横起遮挡的手心上。
“哈哈,哈哈!”
“咱老子许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
“为了感谢你,咱老子要活剥了你的头皮,那样一定更畅快,哈哈哈!”
赵林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水,他已经整晚都没有闭眼了,早已适应了窝棚中的黑暗,能够看到仇五脸上狰狞又激动的表情。
赵林攥着石头匕首的末端,狠狠地拧了一下。
“啊!”
仇五更加吃痛,曲起膝盖一脚将赵林蹬开。
他自始至终都不认为赵林能够制得住他,但他也不想再同这只猎物玩耍下去了。
原来兔子咬人,也可以很痛。
赵林也没想到现在的身体,比起以往的矫健有力会差了这么多。
方才没能一击杀死仇五,现在对方反应过来,自己立马就落了下风。
窝棚的门口被仇五粗壮的身材挡住,身后是木板和枝杈,从那里冲出去必然要影响速度。
赵林神思急转,仇五却没有给他更多的时间,他猛地冲上来,只伸出鲜血淋漓的右手,便牢牢地掐住了赵林的脖子。
一个是身形柔弱的少年,一个是杀人如麻的老匪,二人之间的力量对比,实在是太悬殊了。
“呼……呼……呼……”
赵林双手抓住仇五的右手,想要去掰他的手指却使不出一点力气,只能胸口起伏剧烈的喘息着。
仇五只是这一招便教会了自己什么叫一力降十会。
脑袋里的眩晕感越来越强,那层黑幕似乎随时就会将自己吞没。
“外面的是敌是友!”赵林涨红着脸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再不进来,我就要被掐死了!”
仇五闻言一愣,他慌忙间一回头,一柄钢刀刚好插进了他小腹中。
钢刀抽回,仇五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肚子瘫坐在地上。
赵林从仇五的手里跌落下来,他并不去看那突然出现的黑衣人的模样,一边咳嗽着一边跪着摸到还插着仇五匕首的木头边,“嗤”的一声突然拔出,站起身踉踉跄跄地朝着瘫坐地上的仇五走去。
仇五捂着鲜血直流的腹部坐在地上往后划了两步,他想叫喊,但刚张开嘴便不由自主地涌出两口鲜血。
他杀了那么多人,今日才知道,原来被刀子捅在身上是这种感觉,既痛又无力。
赵林一脚把仇五踢到,然后骑在他的身上,直视着对方愈发恐惧的眼睛,双手高握着匕首猛地插下。
“噗!”
“噗!”
“噗!”
直到对方一直痉挛的双腿也再无动静,赵林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第一次杀人,不论赵林如何想要控制,全身上下仍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他一把扔下攥紧着的匕首,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溅到脸上的鲜血都想不到去擦。
但好在,终于没人心心念念着要剥自己的头皮了。
这时,窝棚里又走进来一个黑衣人,急切道:“怎么耽搁了这么久……天爷!还杀了个流贼?”
先前那黑衣人道:“不杀,这少年就被他活剥了,咱少爷可就没救了。”
“那快带走,我看其他窝棚已经有了动静,只是那些苦力不敢多事,倘若再惊动了小场上驻守的流贼,可就麻烦了。”
赵林不知道他们的少爷有没有救与自己有何关系,但他清楚的是,这又是两个魁梧大汉,手里都还拿着钢刀,自己疲惫已极,暂无反抗余地。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前面那个点了点头道:“这小子也是个狠人,得看好了。”
后来的那个还以为流贼是同伴杀的便说:“吃奶的娃娃能有多狠?”
“看老子像绑小鸡一样将他绑了!”
说着,他一边掏出绳索蹲下身将毫不反抗的赵林胳膊系在一起,一边低声道:“小子,死了一个流贼,你左右也活不了,跟咱们走,该还能为你家挣笔银子。”
“但要是敢耍花招,老子一刀宰了你。”
赵林喘息着:“无论如何,是两位救了我,我跟你们走就是。”
不一会儿,三人分列前后,缓缓消失在深夜的树丛里面。
……
施邦曜背着手焦急地在院子中踱来踱去,终于,他听到前院响起轻微的拍门声。
施邦曜一把年纪了,闻声竟然一路小跑过去,推开一直陪在身边的管家,亲自将门栓打开。
两个忠仆满脸喜悦地将赵林牵进了院子。
二人正要表功,只见施邦曜已然跳了起来,压低声音呵斥道:“怎敢绑着!”
那边管家刚锁上大门,施邦曜在两个忠仆惊骇的目光下已然朝着赵林跪了下去,痛哭道:“太子殿下恕罪,老臣,让您受委屈了!”
……
几乎与此同时,骆养性悄悄出了自己府邸的侧门,黑暗中只带着童瑞一人小心翼翼地避开夜巡的大顺军士兵,轻车熟路地往前走去。
他七转八拐了很久,终于停在了一个不起眼小巷的矮门跟前。
骆养性伸出手又节奏地轻轻敲了几声门,矮门打开,骆养性朝来人点了点头,进去之后摘下身上的黑色披风,轻轻递了过去。
那人接过也不说话,只是关门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朝外面又看了一眼。
一身黑衣留在外面放风的童瑞立马上前轻声道:“周哥,原来你在这里,我还以为你死了。”
“这是什么地方?”
“你娘的才死了!”那人低声道:“不该打听的别打听,老爷这次能带你来,想必很快就会告诉你。”
“我们几个不在的时候,老爷必然信重你,用心做事,很快就能挣个天大的好前程。”
童瑞喜道:“袁哥、乔哥他们也在?”
那人斥道:“刚说了别打听!”
“还不藏在角落蹲着去,目光放机灵些!”
童瑞一边“哎哎”的应着,一边裹紧了身上的黑色披风,走到巷子口蹲下将身形完全隐没在漆黑的夜色里。
院子里面骆养性径直走向正屋,咳嗽一声才推门进去。
房间里,一个少年正单手托腮坐在桌子边无精打采的愣愣发呆。
“骆指挥使,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骆养性将手里的火烛吹灭,双手轻轻放在桌子上,弓着身子小心地和那少年道:“因为有一件喜事实在是窝在心里藏不住。”
少年皱着眉头好奇地看着他。
“殿下去南都的事情,有转机了!”
少年眼里忽然生出神采,惊喜道:“城门出的去了?”
“闯贼不抓孤了吗?”
骆养性道:“目前还在搜,几个城门处都有兵丁对所有出城人员逐个照着画像检查。”
“且还有宫里的老公在旁指认。”
少年又消沉下来,叹气道:“那岂不是还逃不出这紫禁城?”
骆养性道:“殿下有所不知,按微臣预料,明日午后,城门就会大开,所有出城人员再无阻碍!”
“为何?”
“说来臣也是难以置信,京中现有一少年,几乎同殿下长得一模一样,而那少年如今就在左副都御史施邦曜家中。”
这少年原来正是崇祯朝的太子朱慈烺,他闻言吃了一惊道:“四明公意欲何为?他是特意寻人来冒充孤,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吗?”
骆养性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道:“应当不是。”
“那少年确实同殿下长得有八九分相似,又因故丧失了记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四明公寻找殿下心切,认错了人也属正常。”
“臣当夜要不是赶往禁宫正巧先遇着殿下,遇着了恐怕也能认错。”
朱慈烺道:“多亏了骆指挥使当夜将孤从那帮叛奴手底救出。”
“也好在没有将孤送到朱纯臣那贼子营中。”
骆养性默然不语。
朱慈烺也觉得方才轻易怀疑大臣忠心有些失态,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那四明公是否认错了人,与孤能否脱身往南都继承大统又有什么关系?”
骆养性靠近了一些道:“殿下您想,永王、定王已然落入贼手,闯贼又让臣负责搜捕殿下。”
“只要咱们在施邦曜府中拿了那假太子,未必不能以假乱真!”
“或者直接趁乱杀了!”
“届时闯贼以为已经除了殿下,自然再无封锁城门的道理,殿下便可龙入大海矣!”
朱慈烺闻言也想通了这其中关节,眼神里经不住的一阵惊喜,他强压住心头的激动,开口却是有些不忍的模样道:“这样做,岂不是陷四明公于险地了?”
骆养性道:“臣愿意为殿下为大明肝脑涂地,想必四明公也是如此心情。”
朱慈烺沉默片刻,眼中忽然满是坚毅道:“待孤继承大统,驱除流寇,必不忘卿等今日舍命相护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