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轲长叹了一声，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说道：“卫先生口音不像本地人，请问卫先生从何处来，欲往何处？”

    马轲在探我的底，毕竟牵涉几十条人命，我理解他，甚至理解把我当作疑犯的想法，所以我丝毫没有在意他的怀疑，说道：“我自广阳蓟县而来，欲前往长安，却不料碰到此事”。

    “长安？”马轲更加疑惑了，说道：“从蓟县前往长安应该出河内郡西行过洛阳、潼关，先生何故到了上党？”

    “说来惭愧”，我摇了摇头，说道：“今日一早在河内郡马市购得一匹快马，不想本人不通骑术，无法驾驭快马，被马带到了事发之地，看到满地尸体甚是气愤，便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从一位一息尚存的伤者口中得知是马家送亲的队伍遭遇不幸，故而前来报信”。

    “难怪”，听我说完，马轲的脸色恢复了正常，他说道：“先生的马应该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若骑术不精很难驾驭，何况先生不通骑术，更是难上加难。我观此马乃是战马，想不通何人舍得将此等宝马卖与先生？”

    “汗血宝马？”我心里一惊。汉武大帝心心念念想要一匹汗血宝马，直到南匈奴臣服才心想事成。第一次买马居然买到了汗血宝马，而且只花了二十多两银子。史书上说西汉时期汗血宝马价值万金，八成是捡到宝了。

    “不错，的确是汗血宝马”，马轲笃定的点了点头，说道：“祖上乃赵国名将赵奢，曾因战功受封马服君，上党马家正是赵家旁支，以马姓相传。先祖为将，我等受先祖影响，世代均爱骑射，以待时机建功立业。我不会看错，你牵的马就是汗血宝马，此马价值万金”。

    我摇了摇头，说道：“可惜我不懂骑术，糟蹋了一匹宝马，从河内郡骑马出发，马失控狂奔了几个时辰，就到了离此地约五十里的地方，河内离上党少说也有五百里路程，这匹马的速度的确惊人”。

    说起马，马轲像换了个人，把家门遭受的不幸都忘了。他说道：“粮草充足的情况下，此马定可以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对骑乘之人要求颇高，除非有高超的武艺傍身，否则受不了长途颠簸。你在马背上颠簸了数个时辰，像没事人一样，我想你一定有一身惊人的武艺”。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宝马奔跑起来对骑马者的冲击力绝非常人可以忍受，马轲从马的特点推断出骑者的情况，令人叹服。既然他这么说，我也不好掩饰，说道：“不错，在下学过一些防身的技艺，却不想在宝马狂奔时能起到护身作用，真是惭愧”。

    正说着，一位门人走了进来，看我在场，欲言又止的样子，马轲摆了摆手，说道：“有话但说无妨”。

    那人看了我一眼说道：“二十位护师全部身亡，送亲人中就马涉幸免，不过受伤极重，估计要修养几个月”。

    “我知道了”，马轲沉吟了一下，说道：“通知赵家老爷子，还有二爷和三爷到家里商议此事，同时将此事通报给河内张家，别让他们认为马家悔婚”。

    来人应了一声，就要出去，刚走了几步又被马轲叫了回来，吩咐道：“把能派的人都派出去，根据马涉提供的信息，暗中寻找中月使的下落，如果找到线索马上回报，不得轻举妄动”。

    门人应了一声，推门走了出去。马轲坐下后长叹了一声，说道：“时过境迁，没想到中月使开始打马家的主意，还伤了三十多条人命，此仇不报，枉为马服君后裔”。

    “为什么不报官？”我问道。

    “你听说过中月使吗？”马轲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问道。

    我摇了摇头。马轲接着说道；“难怪你有此一问，原来不了解中月使。我先说说中月使的来历吧”。说完，马轲向我讲述了中月使的来历。

    中月使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汉奸替漠北匈奴王庭组建的一个秘密组织。汉景帝时期，公元前152年，匈奴老上单于请求和亲，汉景帝答应了和亲请求，以宗室女为公主送嫁匈奴。送嫁人中有一位太监名叫中航月，不愿远离故土，不想接受这个差使，几次请求都被拒绝，只能被迫答应前往送亲，临行前留了一句话‘必我也，为汉患者’。到了匈奴王庭，中航月转身投了匈奴，并且得到匈奴单于的信任，成为华夏历史上第一个有名有姓的汉奸。老上单于死后，他又成为军臣单于身边的红人。由于其了解大汉，针对性的给匈奴出了许多有实际价值的国策。最为典型的是建议匈奴减少对大汉所产丝绵及食物的依赖，强化匈奴自力更生的能力，加剧了汉匈之间的对立。

    这还不算，中航月为了报复大汉强使其为送亲使，帮助匈奴王庭成立了中月使特务组织，最初的目的是为大汉边地打谷草的匈奴骑兵提供准确的军事情报，因此匈奴骑兵的打谷草行动几乎次次得手，导致大汉边郡百姓损失惨重，给大汉北部郡县带来了巨大的损失。另外相比于匈奴女子豪放的性格，汉族女子温婉细腻，更受匈奴男子喜爱，所以匈奴中有点地位的人都有娶汉族女子为妻的愿望。中航月发现这是一条发财的捷径，除了刺探情报，中月使又多了一个重要使命，为匈奴高层劫掠汉族女性。中月使搜集大汉情报的同时，遇到年轻漂亮的大汉女子就会劫掠到漠北卖于匈奴贵族，一名汉族女子最少能获利百金。近几年，大汉北部边郡开始学习郅都任雁门太守时对待匈奴的办法，匈奴的打谷草行动受到极大的限制，中航月就把手伸向了内地，尤其是相对富庶的韩赵故地所在的郡县。

    听了中月使的来历，我心里的火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汉奸招人恨，没想到大汉民族的第一个汉奸居然出自大汉，还是一个太监。我气愤的说道：“这帮禽兽太可恨了，难道官府就不管吗？”

    “官府倒是想管，经常有邸报（这时候还没有邸报一词，为方便表述使用了唐朝才出现的专用名词）说中月使出没，但是中月使由精通汉语的精兵强将组成，行动隐秘，依靠宝马良驹来无影，去无踪，官府也没什么办法”。马轲又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几年前，由于边郡和三晋百姓自建民团加强自我防护，极大限制了中月使的活动范围。中航月就改变策略，通过利诱盘据在太行山上的盗匪，以匪巢为据点深入内陆，袭扰周边各县，致是三晋大地，甚至河内郡都受到了威胁”。

    印象中盗匪都是一些有几份蛮力和胆大不怕死的亡命之徒为了生存的一种选择，即使学过武道不过也是皮毛。于是我摇了摇头说道：“盘据在深山密林的山贼盗匪不过是些亡命之徒，会些皮毛功夫，怎入得了中航月的法眼”。

    “这你就错了”，马轲摆了摆手说道：“以前太行山的山贼的确是一些犯下官司的亡命之徒，靠胆大、心狠手辣劫道为生。但是二十年前突然出现了四位武道极高的恶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周边百姓称他们太行四鬼，谁家小孩不听话，父母只要拿太行四鬼会把你抓走吓唬，小孩肯定不敢胡闹。墨家巨子墨凡和武道统领墨柳曾数次前往太行山除害，要么其行踪难以寻觅，好不容易碰到他们做恶也拿他们没有办法，他们的武道修为实在太高，以墨凡和墨柳的修为都奈何不了，为此墨凡还请玄雨、龙啸的两位门主一起围剿，结果四对四还是落了下风，要不是血剑的魏枢及时赶到，墨凡等人怕要吃大亏”。

    我一听心下骇然，问四人什么来历，能与华夏七星的四位门主对抗不落下风。

    马轲摇了摇头说道：“四人武道极其诡异，看不出路数，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有人猜测四人的武道可能出自昆仑墟，却没有实据，即使有证据也没有人敢去昆仑墟，寻找四圣讨要说法，世人都知有缘入昆仑墟者，四圣不问出处均悉心调教，只有师徒之实，却无师徒之名，出墟之后也不管其学成之后的所作所为”。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昆仑墟，也是第一次听到昆仑四圣，但从马轲的话中可以肯定，昆仑四圣极其厉害，昆仑墟乃天下武道之人向往之所。有缘而入墟者，说明昆仑墟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地方，能不能去全看机缘。

    “十年前，太行四鬼突然销声匿迹，所以没有人再提此事。但是中月使自太行四鬼销声匿迹时开始祸害太行山两翼的郡县，并且屡屡得手，后来有人认出中月使中有太行四鬼的身影。于是太行山东西各郡县都加强了护卫，以前太行周边的郡县可自由出入不查传信，现在只要入城均要查验传信，许多守城官兵查验传信时夹带私利勒索百姓，致使郡县守卫与百姓的关系变得紧张。中月使此举可谓一箭三雕”。

    “不错，真是好计谋”，虽然痛恨汉奸的行径，但是不得不佩服这个为了生计甘愿自宫的男人的确是个人才，只可惜为了一己私利而成为千古第一汉奸，得想个办法破了中月使，使其无法再祸害百姓。

    马轲叹了口气，说道：“官府除了让百姓加强防护，再无他法。这次小女出嫁，为防万一让名满三晋的武师赵老先生帮忙，请其遣弟子二十人扮作送亲宾客，结果不仅女儿被掳走，二十位弟子也丢了性命。赵老爷子和马家同为赵奢后裔，真不知道怎么向老人家交待”。

    马轲的话让我吃了一惊，能够名扬三晋大地的人绝非等闲之辈，二十位弟子自然也不是草包，结果全被一刀毙命，中月使的武力的确恐怖。我敢肯定中月使不是简单的情报组织，而是一支特种部队。武艺高强的好手，加上系统的军事训练，战斗力会几何级增长。

    正说着，家人来报二爷和三爷到了，马轲让我稍坐，起身去迎接两位弟弟，不一会三人回到堂屋。马轲二弟马度，三十五六岁，国字脸膀大腰圆，不怒自威，自小练就了一身马上功夫，绝对是战场上的一员虎将，只可惜此时大汉对匈奴的外交策略以和亲为主，马度没有战场杀敌的机会，只能做个田舍翁。三弟名叫马朔三十出头，生得浓眉大眼，不仅识文断字，而且师承赵老先生，是赵老先生最得意的弟子，练就了一身内外功夫。

    马轲向两位弟弟说明情况，兄弟两起身向我施了一礼，感谢我专程前来送信。

    我还了一礼，说道：“举手之劳，不敢居功，只可惜三十多条性命”。

    “是啊”，马朔面露悲色，说道：“二十人都是我的师兄弟，一起练武十多年，希望有一天能上阵杀敌，建功立业，不想为了侄女的婚事丢了性命”。

    “三弟”，马度拍了拍马朔的肩膀，说道：“一会赵老爷子到了，切不可如此，以免老人家伤心，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办？不能眼睁睁看着月儿被带到漠北”。

    “叫你们过来就为商议此事”，马轲让二人坐下，说道：“我已把能派出去的人都派了出去，打听中月使的下落。根据掌握的情报，中月使到一个地方不会只做一件案子，只要找到他们的落脚地，再想办法救出月儿”。

    “恐怕没那么简单”，我觉得马轲可能爱女被劫，方寸已乱，想得过于简单，拦住了他的话，说道：“若无非常手段，找到他们恐非易事，中月使敢以区区百人之众深入内地劫掠，自然有所依仗，我想他们依仗的不过有三，一是拥有宝马良驹，情势不利能够快速远遁；二是他们武功高强，又受过系统的军事训练；三是有秘密据点可供藏身。有了这些依仗，他们才敢胆大如斯，想要找到他们的踪迹绝非易事”。

    “先生所言极是”，三人意外看了我一眼，沉思了一会，马轲开口问道：“先生，可有良策？”当然他的话不是现代白话，而是古语，原话是“计将安出？”。

    我沉思了一会，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我们来说对手的情况一无所知，未战已经败了。我认为解决此事需要对症下药。中月使深入内地肯定不为攻城掠地，而是为了金钱和美女。藏匿金钱有许多办法，但活生生的人却很难藏得悄无声息。他们此行不管掳掠了多少女子，最后都得送到漠北匈奴王庭。所以当务之急要做几件事，一是派人深入漠北，搜集中月使的情报，尤其是回匈奴王庭的路线；二是摸清中月使藏匿金钱的办法，想办法釜底抽薪。三是寻找他们的隐身之处，使其无容身之所；四是寻找精通追踪之术的人，在中月使曾经出现的地方秘密暗访，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他们总会流下一些蛛丝马迹，我就不信找不出他们的踪迹，五是寻找高手相助，配备快马组织一支快速反应部队，一旦有其线索快速出击，使其不能久居此地”。

    “这好办”，听我说完，马度说道：“明天找几个精通匈奴语的人化妆前往边郡，饲机跟随匈奴商队前往漠北搜集情报。至于快速反应部队有现成的，我有庄客三百，都可上阵杀敌，可以作为…….”。

    马朔拦住了马度，说道：“二哥，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中月使由中航月亲自组建，至今已逾二十年，作为秘密机构，靠近都难，别说搜集情报。你的庄客虽可上阵杀敌，却不善出其不意的隐匿接敌，这事还需从长计议”。

    我点了点头，马朔应该是兄弟三人中最厉害的人物。马轲稍嫌柔和，遇事很难迅速决断。马度正好相反刚猛有余，遇事可快速决断，但是思虑简单，适宜冲锋陷阵，不适合做决断之人。唯有马朔刚柔并济，能文能武，思虑周密，可为决断之人。他应该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于是问他有何对策？

    马朔摇头，叹了口气说道：“能到漠北搜集情报的人绝非等闲之辈，我等都不合适，除非找到墨者中的翘楚相助”。

    马朔提醒了我，回到大汉以后，我一直忽视了这股重要的依靠力量。墨霏早就告诉我遇到不利可以联系墨者相助，还给了我证明身份的令牌。结果我却把这么重要的信息扔到了脑后。马朔提到墨者，才把这个信息激活。于是我问马朔怎么才能找到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