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侦察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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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一章

    豫北正月的夜还是那么冷,太行山的冷风一阵紧一阵的呼啸着,从苏门山卷来的几颗枯草和几片枯叶翩翩翻飞,冷风带着几丝微尘从囚室的窗户里吹进来,有一股山石泥土的气味,监狱囚室外的狱灯昏昏黄黄,在呼啸的狂风中不住地摇来晃去。

    黑暗的囚室里,满身伤痛的裴智林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墙而坐,没有一点儿睡意,裴智林想了很多,首先想到的是,昨晚发展新党员的入党宣誓,被鬼子发现,加上前几天“论持久战”的出现,这会让鬼子更坚信,监狱外和监狱内有一条深藏的重要红线在联系。可以断定,鬼子发现这样的事儿,这不是一个好兆头,队员们受点儿刑不算什么,怕的是监狱党小组遭到破坏,从坏处想,这既是第一次会议,也是最后一次会议,到了这个地步,恐怕鬼子有新动向、新诡计,这对队员们来说是一次考验。从另一个角度判断,鬼子一旦发现了这条红线,就不会让这条红线继续延伸扩展,监狱外也许鬼子无能为力,监狱内鬼子一定会深挖、掐断这条红线。不让延伸扩展的唯一办法,就是狗急跳墙,对队员们实施残酷杀害。要是这样,恐怕大家的日子就不多了。死不可怕,人生自古谁无死?只是在这最后的时刻,和组织失去联系,没有向上级汇报恭城、获嘉两处的鬼子被队员们打的溃不成军,没有向上级汇报这次侦察圆满的胜利,我心惴惴不安。已经几天了,怎么不见董正飞,难道他出了什么意外还是被鬼子发现了什么?原来太行总部的集体营救行动时间定在二十一日夜的寅时,天亮就是十八日,这是董正飞明白的事儿,现在却失去联系,是鬼子发现了董正飞还是董正飞叛变了同志们,上级对这次行动有没有新的指示,下一步该怎么办?我把这个判断是不是和队员们讲清楚,让大家思想上有充分的精神准备?黎明的天更冷,裴智林的心更沉重。

    卞喜善从睡梦的疼痛中醒来,黑暗中感觉到裴智林没有睡,讷讷地轻声说:“队长,你没睡?”

    裴智林没有回答,他知道,现在全天候都被鬼子盯着,一个行动、一句话都会引来无尽的折磨,看来出去的希望太渺茫了。裴智林决定,现在最关键的事儿是要想办法尽快告知每个囚室的同志们,鬼子可能会有新动向,我们可能到了最后的时刻,要充分做好心理准备,我们随时都有遇难的可能。不过只要鬼子不在行动前动手,只要能坚持到二十一日,就是死,也要杀出一条血路,就是和鬼子拼,也拼的值,也要拼出中国人抗击倭寇的豪气,拼出太行山队员们视死如归的决心,拼出中国人抗击侵略者的必胜信心。遗憾的是,鬼子监视的太严格,队员们手中的武器还没有配备齐,没有做到人手都有,鬼子若是在行动前动手,也只有慷慨赴死。

    五更的更鼓声早已远去,卞喜善挺了挺伤痛的身子,能猜出裴智林不说话的理由,黑暗中,卞喜善只好听着囚室外吹进窗户里呼呼的寒风,只好忍受着寒风带来的阵阵寒冷,只好嗅着冷风卷进来苏门山的尘土气息。

    董正飞的突然消失,给原来集体暴动的计划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困难,但裴智林不愿多说,他早已经学会自己独当一面,把生死、把困难闷在自己心头,不能表现在情绪和脸上,不愿意在队友们中间引起惊慌,更不愿意给队员们思想上带来压力。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振奋精神,精神是人的灵魂,没有了精神,活着就是一具行尸走肉,鬼子就是现在砍下脑袋,也不过是碗大的疤,就是死,也要站着死,也要站着高呼,消灭倭寇,小日本从中国滚出去,人民抗日战争胜利万岁。遗憾的是,这个时候若是赴死,没有看着把鬼子消灭净,没有看到把鬼子赶出境,这是最大的遗憾。裴智林忽然想起在延安课堂上老师教唱的“在太行山上”那首歌,又想起闲暇时自己教给队员们唱过,话不能说,歌却能唱,歌也是战斗的武器,歌也能把大家的心更紧密的团结、凝聚在一起,能把抗击日寇的力量发展的更坚强、更波澜壮阔。看着夜色慢慢从黑变灰,裴智林知道天要亮了,裴智林挺着伤痛的身子,顽强的轻吟起:“红日照遍了东方,自由之身在纵情歌唱。”伤痛中醒过来的卞喜善接着轻哼道:“看吧,千山万壑铁壁铜墙”卞喜善的轻哼和裴智林的轻哼竟那样协调那样和谐那样吻合,于青山被轻哼的歌声唤醒,他舒展了一下身子,忘记了疼痛,随着裴智林、卞喜善的轻哼汇成了一个鼻音粗犷的声音,“抗日的烽火燃烧在太行山上气焰千万丈。冯金锁醒了、王振东醒了、谷小营醒了、杨正新醒了、冯忠醒了。听着鼻音哼唱的裴智林、卞喜善、于青山,大家都哼起了鼻音“听吧,母亲叫儿打东洋,妻子送郎上战场,我们在太行山上,我们在太行山上,山高林又密,兵强马又壮,敌人从哪里进攻,我们就要他在哪里灭亡。”浓重的鼻音哼唱中,队友们的眼前飘现出一江滚滚洪流,洪流气势磅礴,翻江倒海,洪流涌起滔天巨浪,把一切阻碍抗日的腐朽势力重重压垮,又象一泻千里的狂涛,铺天盖地的卷来,把一切反动势力吞噬埋葬。囚室外的狱警听着这些鼻音的哼唱,不知道囚室内队员们是在说啥,一个狱警赶忙报告了武本,武本听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对狱警说:“这不是说话,这是中国人在唱歌。”

    武本听着囚室里队员们的哼唱,扭回身向山田说明了囚室天不亮队员们哼唱的事儿,山田哈哈笑着说:“不就是哼唱一首歌吗,他们这是无耐,他们这是发泄,他们没法表达身体上所受的刑罚,没法表达即将临头的死难,就用唱歌来发泄难以逃脱的死罪。这是他们自己安慰自己。”